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二十年前,在《东方时空》带动起的电视新闻改革浪潮中,我们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其实就好像处在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那个时候,我们是亢奋的,投入的,甚至是疯狂的。我们会为了一期节目“24小时等你”,吃方便面,睡办公桌,没日没夜。为了让节目好看,我们会挖空心思设计、策划、推敲每一个细节。通宵达旦开会、看片,在那个年代是家常便饭。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收获了成功,赢得了赞誉。但是,慢慢的,我们中的不少人也为那样的激情和疯狂付出了代价。崔永元就是其中之一。
崔永元是个完美主义者。《实话实说》创办后,崔永元既是主持人,又是栏目的主创人员之一。为了让每一期节目好看,有创意,他和团队吃住在办公室,每日里茶不思饭不想绞尽脑汁寻求突破。渐渐地,崔永元失眠了。祸不单行,恰恰在那个时候,《实话实说》栏目遇到了发展与安全的问题。
发展的问题主要是小崔后来猛批的“万恶的收视率”。经过了初期的闪亮登场与成功,加上央视在收视率统计方法上的不尽科学,《实话实说》收视率开始下滑,栏目组内外压力骤增,崔永元更是焦虑不已。而所谓“安全”问题,主要是栏目的选题屡次因为“导向不正确”,遭到上级领导的点名、批评,甚至“枪毙”。双重压力下,终于,崔永元病了。而且,这一病使他永远地离开了《实话实说》,而《实话实说》栏目也因为他的离开,在经过了一段惨淡之后,寿终正寝。
据时任新闻中心主任的李挺回忆,有一天,新闻评论部副主任陈虻带着《实话实说》栏目的主编海啸来找他,告诉了一个令他大吃一惊的消息:小崔病了。李挺主任说,他当时对抑郁症一无所知,完全不了解这种病的严重性和可怕。当听了陈虻和海啸的描述后,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来,陈虻他们又来找他,说小崔自己提出要休息一段,并推荐了一位女主持和晶来替班。李挺主任说,当时他就意识到,崔永元恐怕不会再回到《实话实说》了。
李挺主任的判断是对的。在那之后,崔永元消沉了,他似乎对电视,对他倾注了心血的栏目失去了兴趣。很久,人们看不到他出现在电视上。直到一段时间之后,他突然提出,想再搞一个栏目,是关于电影题材的。
作为新闻中心的主任,李挺说,他当时并不看好这样一个跟新闻不沾边的栏目,只是觉得,只要崔永元有兴趣还干电视,哪怕就是为了给他治病,也值得考虑。于是,在离开《实话实说》栏目一段时间后,人们在电视上又看到了崔永元和他的新栏目《电影传奇》。
几年后,我和崔永元就抑郁症有过一次专题讨论。那一次,是他在帮我。
2005年,我哥哥突然患上了抑郁症,遍求名医之后,我找到了崔永元。之前,我曾经很顾虑,怕小崔不愿谈这个话题。没想到,他非常痛快地答应了我。于是,有一天的下午,我俩坐在新闻评论部一个临时办公地点的餐厅里,进行了一次长谈。
从他那里,我知道了抑郁症是一种越来越常发的疾病,它有遗传的因素,也有环境等外因的促发。我还知道了,抑郁症患者内心真实的活动,以及他们最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帮助。小崔告诉我,他发病的时候,对别人的态度是高度敏感的,几乎是软硬不吃。他说:那时候要是有人跟我说,小崔,你的节目真不错,我肚子里会想,哼,你是眼红我吧。反过来,要是有人跟我说,小崔,最近节目收视率一般啊。我心里会说,你懂个屁,你还不如我呢。有时候,白天有人无意对他讲了一句话,他会琢磨一天,到晚上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半夜拿起电话向那人问个究竟。
看着他在那里像个专业的心理理疗师一样,帮我一点一点地讲解,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熬过那段日子的,更无法想象他心中的痛苦。那个下午,我感受到了他的脆弱、敏感,当然更主要的是,他的善良。因为,到最后他也不忘耐心地出主意,教我如何开导我的哥哥。他说:“你就跟你哥说,没事,有我呢,我一定会站在你身边。你要给他希望。”
正是有了小崔的这番现身说法,我对症下药,找到了帮助我哥的方法,并使他在半年多后,成功地从抑郁病症中走了出来。后来,当我告诉崔永元我哥哥的情况好转时,他还不忘提醒我,抑郁病是会复发的,一定要注意。
我和崔永元不属于那种无话不谈的铁哥们。但我的理解,我们是那种心有灵犀,同呼吸共命运的战友关系。二十年来,我们各自忙于自己的栏目和事业。虽然偶尔会有短暂的交流,但都谈不上深入。他是一个敏感的人,典型的追求完美。他基本上不抽烟不喝酒,有点洁身自好。我曾经半开玩笑地说,如果崔永元跟我和白岩松一样,遇到什么不爽,找几个朋友,喝顿大酒,抒发一下心中的郁闷,也许就不会睡不着觉,得抑郁症了。
《电影传奇》之后,崔永元又做了几档栏目,包括《小崔说事》和最近的《谢天谢地你来啦》,但对于一个理想主义者来说,这些似乎都不能令他满意。给我的感觉,他一直处在一种纠结之中。这纠结有他对自己巅峰时期的耿耿于怀,更有对世态炎凉的不满,以及我们所处现实的无奈。于是,在五十岁的时候,崔永元做了一个勇敢的选择——离开他为之奋斗了20年的央视。
坊间对他的辞职有种种说法,有的说他为了挣大钱,有的说他想从事教育,更有知情者爆料说,《谢天谢地你来啦》栏目在中央电视台连个名分都没有,经费不足,每次请嘉宾不给人家钱,害得小崔每每亲自出马,利用自己的名气欠那些嘉宾的人情。终于,小崔忍无可忍,愤而离去。
这种说法也许并非空穴来风。前不久,当我听说央视一个频道每期节目花150万,请凤凰卫视的一位知名主持人和他的团队“友情客串”时,我还真有点相信了。但仔细一想,崔永元还不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到今天为止,我也没有问过他的真实想法。但我猜想,他一定是不愿再这样混下去了。他看到了现实,他知道自己还有梦想与追求。他希望趁自己还不算太老的时候再拼一把,就像二十年前他在《东方时空》那样拼一把。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想。
3.大姐敬一丹
敬大姐是我们内部对敬一丹的尊称,和年龄、辈分无关。因为,在我们看来,敬大姐就像一位关心、照顾我们的大姐姐。更重要的是,敬大姐在做人做事,对待名利方面是我们的榜样。
当我和白岩松、崔永元一起跳槽加盟《东方时空》,进入中央电视台的时候,敬大姐早已是央视著名的节目主持人了。那时候,她主持的《经济半小时》和《一丹话题》深入人心,而敬大姐的知名度,是我们这些“野路子”半路出家的小年轻们可望而不可即的。所以,当1994年《焦点访谈》开播,我们听说敬一丹要加盟的时候,真的是既意外又压力巨大。
你想,对我们这些当时还对电视处在懵懂状态,凭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闯荡的门外汉而言,敬大姐这样的“大腕”和我们并肩而坐,那我们岂不会死得很惨吗?我们感到意外,那是因为当时《东方时空》和《焦点访谈》初出茅庐,还并未得到观众的认可,敬大姐肯放弃《经济半小时》和《一丹话题》这样的著名栏目,投身我们,用现在的话说,简直是“脑子进水了”。
我与敬一丹主持新闻评论部年会。我是敬大姐眼中的小弟弟,我们相识于风华正茂的年纪,现在我们是相互知根知底的老朋友。
我们的老领导孙玉胜曾经回忆说,敬一丹是他力主要“挖”的,不过当时他打电话邀请敬一丹加盟《焦点访谈》的时候,也是没有把握,生怕她瞧不上我们这座小庙,所以基本上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但是,让孙玉胜没有想到的是,敬大姐不仅当场答应了,而且还反而怯怯地问他:“您看我行吗?”
敬大姐后来当着我们的面,坦诚地说出了她当时的心态。她说,其实当时她还是有顾虑的。一方面,《焦点访谈》是个全新理念的新闻评论性栏目,对已经习惯了以一个播音员的角色,拿着编辑写好的稿子,在话筒前主持的她来说,《焦点访谈》当时追求的记者型主持人对她不是没有挑战;另一方面,大姐说,当时看到小水、小白他们那么年轻,有闯劲有干劲,还有特长,她就想:会不会有一天被他们甩下来啊?然而,敬大姐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加盟《焦点访谈》。她回忆说:“我又一想,跟这么一群年轻人在一起,跟这么一个有创新追求的栏目一起打拼,一定很有意思,况且就是被他们比下来也不丢人。”
说起来,敬大姐年龄并不算很长,比我就大几岁。但我感觉,她要比我们几个成熟得多。这可能和她插过队下过乡有关系。这么多年来,央视发生了许多事情,又有诸多的变故:栏目被调整、领导被调走、部门分分合合、节目起起落落,然而,在我印象里,敬大姐始终荣辱不惊,不计得失,一颗平常心面对一切。
就像许多单位一样,央视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地方。不仅是栏目,对人也是这样。出现了更年轻、漂亮的主持人,马上力推。自然,老人老面孔多半就会渐渐“失宠”,失去机会,甚至任凭自生自灭了。敬大姐也会遇到这样的“潜规则”。
曾经,我们《焦点访谈》的几个主持人每个月轮流平均主持节目,我稍微有点例外,原因是我主攻国际大事,只有在国际上有重大突发事件时,我才采访主持《焦点访谈》。而敬大姐他们几个则是平均分配的。然而有一个时期,某位主持人却是大放异彩,频频出现,几乎独占了整个栏目的主持机会,像敬大姐他们要好几个星期才能轮到一次机会。
记得有一次,我和白岩松替敬大姐打抱不平,嚷嚷着要找领导说理。敬大姐却反过来劝我们。她说,我这样也挺好啊,我可以多跟着编导下去采访,了解事情,掌握第一手材料。这样挺好,比坐在演播室里强。
类似这样的情况,这些年发生过不少,但我没有听到敬大姐抱怨过一次。偶尔,我们“四大名嘴”聚在一起,忆往昔,砭时弊,而当我们看到敬大姐乐乐呵呵,淡然的笑容时,又会自觉无聊,自叹弗如。
敬大姐说起我,提到最多的一件事,是有一次我曾经为她泊过车。其实那件事到现在我根本就记不清了。但敬大姐却每次都能描绘得栩栩如生,并且还把我形容得特别威武高大。
她说,有一天她在电视台大院里转了几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停车位,但刚刚学会开车的她,却怎么也没办法把车停好。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突然出现在她的车窗前。敬大姐形容说:“小水当时拉开车门,对我说,大姐,你下来,别管了,我来吧。”只见我上车,动作麻利地三下五除二就把车停进了车位。
“那动作,那技术,漂亮!”敬大姐回忆道,表情里透露着类似一个大姐姐对自己小弟弟成长的自豪。这些年来,无论我得意还是心灰意冷,敬大姐的问候总是让我感受到温暖。有一次,我直播完节目,看到敬大姐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