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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的清晨,他们逮捕了两名侦察兵。尽管有菲力比洛从中斡旋,可惜依然无法得知对方是否真有不良的企图,以及他们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因为随行队伍里谣言满天飞,苏拓于是重整特派队的士气。每个人都将身上的皮革护胸甲换成铁布衫,贾伯晔则不时机械性地用手按着身上的长剑。
显然得出战了。
但是要攻打谁呢?
山路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处乱石堆,人马步步为艰。尖叫声、马的嘶吼声、急促的喘气声不绝于耳,每个人的上衣湿透,额头挂满汗水。仿如有只隐形的手在幕后操作,将一颗颗石子如秋风扫落叶般不停地推落。
唯有苏拓一人安步当车。他骑着马——很特别的景象,因为两者真的合为一体,连他身上所穿的那件灰色铁布衫也和马袍十分相衬——他平步前进,好似双脚黏在地面上般,毫无失误。
贾伯晔紧跟在后,终于在山口处赶上了他,但却累得气喘如牛。
“到了。”苏拓平静地说。
贾伯晔没答腔。苏拓不解地看着他。
“别告诉我这也是你的工作之一。”他语气平淡地问。“我想你的任务仅止于监督我的行为。”
贾伯晔避开他的眼光,背过身去,夸张地耸了一下肩膀。
“我听不懂您到底想说些什么,苏拓上尉。”
“算了,”苏拓微笑,“别说谎了,否则你会良心不安。我一直都很欣赏你,男孩,不只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的命。”
贾伯晔脸红,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是,请放心,”苏拓几近高兴地说,“你千万不要觉得有任何压力。”
山巅总算敞开成一片大草原。空气清新,带点儿凉意,几丛金合欢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一群被称为雅玛斯的羊群对他们的出现毫不在意,依旧低着头专心地吃草。
稍远处的草原上布满黄色的斑点,透露出最近应有几百个帐篷曾在此扎营。在这些被拋弃的临时住所中央,尚余留一些未烧尽的火苗。贾伯晔的心跳简直快要停止了。
“一个人也没有,”苏拓说,“全都走光了。”
“走去哪里?”
苏拓没答话。等其他的队友到齐,目睹眼前如此景象之后,他们才缓慢地穿过草原。随行的羊驼仰着头,像一排排眼光湿润温柔的哨兵队,仔细地盯着这些帐篷。贾伯晔眼观四方,耳听八方,小心谨慎。他无时不担心敌军将呼啸着从天而降,攻击他们。但是四周除了风声之外,平静安详,看来敌军根本不可能出现。
他们穿过这片兵营,贾伯晔从一处留有余温的火堆中捡起一颗焦黑的圆球,拿到鼻前嗅一嗅。
“是马铃薯。”背后传来一个很有个性的声音说。
他转过身,看见菲力比洛,两名翻译者当中他所厌恶的那一位。
“这是什么东西?”
“一种长在地上的东西,他们用火烤来吃。”
“好吃吗?”
“当然!怎么会不好吃?”
贾伯晔不说话。真的,他就是和菲力比洛不投缘。这位翻译的长相可分为两部分批评:下半部有张好吃的嘴巴,唇肉丰厚;上半部只见一对游移不定,东瞟西瞄的小眼珠。无论何时何地,菲力比洛总是以这种像怕被通缉的眼神看人,或者相反的,是他在监视别人。所以想捕捉他的眼神根本不可能,因为如此,所以人们经常质疑他翻译的内容。
贾伯晔跟在苏拓后面。火堆四周仍留有部分仓皇逃逸的新脚印,以及一些日常用品、几个木制和陶制的容器、几个坛瓮,甚至还有几箱食物。苏拓转身问他。
“你有何看法?”
“我们只逮捕到他们的侦察兵,而非所有的人。”
苏拓不再紧绷着脸。贾伯晔终于忍不住对这位受他监视的人释放出善意,因为后者明知受到了监视,却不对监视者采取任何报复行动。
“依你判断,哪一边比较害怕?他们或我们?”
“我们根本不怕,上尉。”
“我也是这样想。”
走到帐篷区的尽头时,这两个男人发现空中有只飞鸟。它的形体比老鹰和信天翁还大,像极了一朵呼啸在蔚蓝晴空里的乌云。它在他们的头顶上空绕圈子,然后越飞越低。他们昂首欣赏它的英姿。之后苏拓将眼神从它身上移开了一会儿,看着他们前方那三棵矗立在草原中央的大树。
“我的天啊!”他说。
连贾伯晔也忍不住尖声大叫。
离开草原后,山路再度往上攀升,直达一处可以鸟瞰山谷全景的自然平台。在这里,他们首次见到城里的屋舍,全是以茅篷为顶、黄土为墙的屋舍。
众人噤若寒蝉,深怕掉进另一个陷阱里。
每个人对那三个被倒挂起来、随风摇晃的印第安人的躯体皆印象深刻。因为他们的眼珠子被挖空,很难不让人联想起几个可笑的疑问:是谁取走了他们的眼球,是人或是鸟?还有,当他们的眼球被取出时,他们到底是活着,还是早已气绝多时了?
所有的骑士本能地将双腿夹紧,重新调整坐姿。空气里传来一阵武器碰撞的丁当声,以及诡谲不安的唏嘘声。还有——贾伯晔很惊讶地发现——里面甚至夹杂着一股兴奋的刺激感。
此地虽然不像通贝斯全城惨遭毁灭,但是战争的遗迹依然清晰可见。城内部分墙垣倒塌,屋舍半毁,屋顶被焚,然而生命的迹象并没有就此消失。在城门入口处,矗立着一栋大建筑物,雄伟挺拔令人赞叹。苏拓示意要大家往前走。
他们沿着一道壮观的主墙前进,墙上设有几扇大门,贾伯晔一眼即认出它们的外形:底部较宽,越往上越窄,顶端的过梁通常雕刻着某种动物的造型,例如猎豹或毒蛇等。
从内院里传出的声音完全嗅不到威胁的意味:不是小孩嬉戏的尖叫声,就是母亲斥责孩子的怒骂声。偶尔墙角边也有人影闪过,但总是惊慌失措,立刻拔腿就跑。
菲力比洛昂首阔步地走在苏拓身边,像极了特遣队的队长。他的眼神更是一刻也不得闲,四处窥探。
马路的末端是一堵厚重的墙,砌造整齐,坚固耐用,中央有扇大门。穿过大门,他们抵达一处大广场,广场的尽头有座塔顶削平的金字塔:削平的部分正好形成一个平台,可由阶梯通上。苏拓高举手臂示意部下停止前进。平台上站着一小群人,夕阳的余晖从后照射,剪出黑点般的轮廓。
“贾伯晔!”苏拓喊道。
贾伯晔应声将马骑到他身边。
“你和菲力比洛,徒步走过去,把市长给我带过来!你记得吗,我们是他的朋友。”
“您想他们身上有武器吗?”
“留待你自己去发现。”
贾伯晔准备跳下马。
“慢慢来,不是吗,慢慢慢慢……你不能撇下我不管,我也不能撇下你不管。万一有状况发生,就喊‘圣雅各布神’”
贾伯晔将马交给赛巴田看管。他觉得浑身不自在,步伐一点儿也不踏实。菲力比洛试着加快脚步赶上他,贾伯晔突然伸出手臂,挡在这位印第安人的胸前,后者惊讶之余,不自禁往后退,恐惧之感油然而生。
“后退,”贾伯晔小声地说,“走在我后面!”
广场的地面上铺着一层黄土,令人联想起沙滩上的沙粒。他们每踩一步,便传出几千个小贝壳被踩碎的窸窣声。广场的中央有座喷泉,其外形和位于尽头处的金字塔一模一样:泉水由一个沟槽里喷出,然后沿着雕刻精美的阶梯往下流。“野兽、猴孙子,就像艾南多说的一样,”贾伯晔突然想起,“怪怪,他们竟然还懂得石雕艺术!”
等走到金字塔前,菲力比洛刻意和贾伯晔保持距离。无须回头,他早已沿途在心中计算过横隔在他和苏拓、马队以及长剑保护下的安全距离。他缓慢地跨出每一步,以免累得气喘如牛。
到达塔顶之后,贾伯晔被迎面直射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因为刚才走上阶梯时一直有人替他挡着阳光。奇怪的是,他感觉心头豁然开朗。突然间,他忆起曾和他一起被关在托雷多狱中的那位年轻修士所说过的一些话——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巴托罗缪!
“你永远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除非他们把刑具或火炭摆到你面前……”
是的,直到此刻人们才能得知自身命运的真面目!
他再也无所惧。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尽管穿着奇特却十分讲究。他的头上缠绕着一种五彩的绳子,绳子上插着几根鲜艳的羽毛;身上则穿着一件红黑相间、垂及膝盖的长袍:上半身画着一对猫科动物,看似两只尾巴蜷曲的大猫,双眼炯炯有神,张大嘴巴做威胁状;脚上趿着一双织工精细的皮凉鞋。
“我们是查理五世君王的外交使节团,”贾柏晔骄傲地开口说,“我们来自大洋的彼岸,身负我皇陛下的善意、上帝的旨意以及他所承诺的和平与爱的宣言……”
菲力比洛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粗糙的嗓音十分刺耳。
“他到底在翻译些什么?”贾伯晔心想。
之后,一阵肃静。
终于,对面这个男人匆促地说了几句话,他声音低沉,听得贾伯晔忐忑不安。
“他说什么?”
“他说他正恭候您的大驾光临。”
胸前彩绘着两只猫的那个人——菲力比洛向他们解释说,人们尊称他为巨哈卡,也就是族长的意思——态度极为友善和热诚。他下令在宫内款待西班牙人,要求宫里的仆从为他们准备丰盛的菜肴,包括玉米、肉干和煎饼。唯有面对马时,他才因害怕而显得不近人情,所以他总是尽可能地躲避得远远的。
尽管抗议声不断——因为寻找黄金国的承诺一再地失信,惹得大伙儿心烦意躁——苏拓仍下令部队每六人一组,全力搜查城里所有的屋舍;他保证若发生窝藏、偷窃或谋杀事件,必严惩究办。
皇宫里的建筑包括一个中庭和围绕成四方形的一排厢房。夜晚一降临,火炬便被点燃,照亮四壁,壁上清一色挂着与族长厢房同质料的布帘,其中部分帘子上画着几何方块,另一部分则为花鸟虫兽的图案。
一进入夜晚,气温骤降。仆从们低着头为他们送来以细羊毛编织成的毛毯,其保暖效果好得出奇。
苏拓、贾伯晔和菲力比洛与巨哈卡独处一室。
巨哈卡的表情一成不变。他开着嘴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
之后,他慢慢地眯起双眼,直到眯成一条线,脸上的线条揪成一团。
他声泪俱下。
38
卡加斯,1532年10月10日深夜
夜晚一到,赛巴田便挨到贾伯晔的身边,两人一起溜进温暖的被窝里,将白日赶路的辛劳拋到九霄云外。
墙上的火炬冒着熊熊的大火,屋内角落边的几盆炭火里,火苗依然零星地烧着。贾伯晔半睡半醒。
“城里有女孩子。”赛巴田说。
贾伯晔从床上坐起来。
“你在瞎掰些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进城时所住过的那间大房子吗?嗯,那是间修女院,我告诉你,里面有几十个,甚至是几百个女孩,有年纪大的,有年纪轻的,有长得不怎么样的,也有……”
贾伯晔一时睡意全消了。
“那么你想……”
“没什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怎么能够违背总督和艾南多·德·苏拓上尉定下的法规呢!”
“我不相信你,朋友。”
“我们兴致勃勃地喝下了几杯他们以多种超自然的元素所酿造的啤酒。玉米的味道虽然不怎么可口,但是,真是见鬼,就是能够温热人的心肺!”
赛巴田的黑眼眸发出兴奋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