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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狮坑进山吗?”吴春河问。
“路上过一个站。”小张回答。
中午时分小轮船靠到浮宫码头。这是九龙江边的一个小集镇,吴春河他们俩跟着交通员小张下了船,穿过集镇中的道路。时逢集日,道路两侧排着大大小小的摊子,卖肉的,卖鱼的,卖菜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吴春河在这个集镇上突然失去踪迹。
第三章 隐忍暗线
姐夫。年龄不详。身份多变,曾为学校教师、南洋侨商、报馆职员等。
庄园遭难
姐夫吴春河送亚明回到厦门家中时,我没见到他。我跟班上同学一起去乡下,老师带我们去野外采集生物标本,住在岛外一所乡村小学里,一去三天。三天后回到家里,母亲一见我就骂:“澳妹死哪去了,才回来!”
我挺委屈:“说了要去三天啊。”
母亲说:“就不能早点回家?急死我了!”
“急什么阿姆?”
没等她说话,亚明突然从屋里跑出来扑到我身上,喊我小姨,我大吃一惊。
“亚明从天上掉下来了!”
母亲这才告诉我姐夫回来过,然后又走了。
我又高兴,又感觉不安:“他怎么还敢回家?”
“共产都敢,回家怕啥?”母亲不以为然。
母亲着急找我,却不是因为姐夫和亚明,是另外有要紧事情。她把我拉进屋里,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卷,放到我手里。
“看看这是啥。”
小布卷包着一个石印章,很小,跟我的小指头差不多。我举着印章左看右看,看不出刻的是什么字,还好抽屉里有一盒旧印泥,拿出来印一下,明白了,是“觉醒”。
这印章从哪里来?漳州大舅那里。几天前,有一个客人到大舅家的杂货铺买东西,一边看货一边东张西望。等到店里买东西的其他客人走开,柜台后只有大舅一人时,客人忽然从口袋里掏出这个小布卷,递给大舅,问他认得这个不。大舅一看那印章就吃惊,他不懂刻字,也不认得那个章,却知道事情挺蹊跷,可能与父亲钱以未有关系。当年父亲住在大舅家时,大舅见过他磨石头刻字。
这位客人大约四十来岁,个子不高,脸很黑。他告诉大舅,他不是本地人,是从台湾来的,家住台南。有人让他到这里送这个东西,请大舅把它交给该交的人。其他的不必多问,过一段时间他还会再来。
大舅惊讶道:“我怎么知道交给谁?”
客人吭都不吭一声,起身就走。
大舅为人小心,心知这件事非同寻常,左思右想,所知会刻字的人只有钱以未,除了我母亲,布卷里的这块小石头真是无处可交。他特地跑到了厦门。
母亲非常疑惑。她不知道这个印章是什么意思,以往根本没见过,不知道它与父亲是否相干。母亲大字不识几个,篆刻于她有如天书,因此她急于找我,要我拿鼻子嗅一嗅,估摸估摸这是怎么回事。
我哪有办法。
“台湾仔还要去找大舅问呢。”母亲着急。
“让大舅问他个明白。”我说。
没想到只隔一天,有人来问印章了,却是特务柯子炎。黄昏时分他带着两个特务来了,像上回一样,他穿便衣,戴礼帽,只是帽子下边多出了一条绷带的白边。
他问母亲:“阿婶还好?”
母亲吆喝院子里的鸡,要乌鸦到别地方叫去。
我牵着亚明的手,刚巧从后院走进屋里。
“钱小姐好啊?”柯子炎点点头,“这位是吴小公子?”
母亲对着我吆喝:“脚下狗屎!”
她指桑骂槐,柯子炎当然听得出来,这个人刀枪不入。
“吴先生不在家吧?”他问。
我不知道他长了什么狗鼻子,居然这么快就嗅到姐夫吴春河归来的味道,而且还知道此刻他不在家。
母亲说:“不认识什么吴先生。”
“阿婶只认识我?”
母亲说:“我认识死不剩的。”
柯子炎笑笑,把头上的礼帽一摘,他脑袋上部缠着一圈圈绷带,额头绷带还渗有血迹,果然是“死不剩的”,头上挨过一枪。
他说他算死剩的,头皮被鹧鸪啄了一下。还好他命大,跟钱家人可有一比。
“钱以未先生有消息吗?”他问。
母亲骂:“鬼有消息。”
他说不管是人是鬼,有消息就好。哪一天钱先生消息到了,给他带个好。他从没见过钱先生,只见过钱先生刻的印章,特别记得其中有两枚长方章。他试着找过,那一回搜查我们家,木屋各个角落翻个遍,查无踪迹,也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去阎王爷那里找。”
柯子炎说人家阎罗王不要那种东西。实话说他找那两个章子就是要送给阎王爷的,要是它们终于到了他手里,他会让人找把大锤,把它们砸成一堆石碎。
他转头问我:“钱小姐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吧?”
我一概不记得。
他要我好好回忆。他跟我姐夫吴春河不是外人,当年吴春河跟他讲过“山本太郎”的故事,立志反抗日本鬼,打倒卖国贼,让他很钦佩,至今经常想念。这些年吴春河在大陆、台湾两地活动,涉嫌叛乱,犯的是杀头罪。他是保密局里有名的“血手”,一向冷酷无情,面对故人吴先生却是心存不忍,如果能做到他还是想帮点忙。
“把你们知道的都跟我说,这样大家都好。”他说。
母亲说:“死了最好。”
柯子炎问:“阿婶爱找死?”
母亲变脸:“你拿枪来。”
柯子炎笑笑:“我好用匕首。”
他还有一言相劝,如果吴春河回家,或者我们有机会见到,记得帮助转告,让吴春河跟他联系。即使吴春河不愿露面,也请提醒千万不要到处乱窜,否则非常危险。他是为吴春河的安全着想,如果出了意外,家人非常痛苦,他也不会好受。吴春河是他故人,眼下有要事需借助相帮,不能让吴先生如钱勇般惹祸杀身。
我大惊:“我大哥怎么了!”
“钱勇勾结共党图谋叛乱,密捕送台湾审讯,已经给枪毙了。”
母亲跳起来:“死你全家!”
我紧紧抱住她,不让她跟柯子炎拼命。柯子炎指着我要我留心,他今天不想大动干戈,否则他一招手,立马可以把我们家老小三口全部捕进监狱。
“你去死!”母亲大骂。
柯子炎不理她,还对我说话:“钱小姐记住我的话。当年我只有一个妹妹,现在你这里有三个老小,不信谁抵挡得住。”
他们推门离去。
我感觉手脚冰凉,对大哥的情况充满忧虑,只怕他真的大事不好,否则柯子炎不会这般放肆。柯子炎声称经常拿犯人的亲人下手,他曾经把我和母亲抓去关过,如果大哥再也无法保护家人,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母亲浑身发抖,为大哥忧心忡忡。
“他是讲真的?”
“他胡说八道。”
我一口咬定柯子炎是故意撒谎,这种人敢杀人放火,肯定更敢乱讲,无论什么话都不能相信。我说得非常坚决,不管自己心里多么惶恐,我必须先稳住母亲。
“为什么阿勇一点音信都没有?”
“早几年不是一样没有音信?”我说,“如今到处打仗,军队调来调去。”
“走哪里也该有个信啊!”
“说不定明天就有了。”
亚明跑过来,问阿婆和小姨说什么呢?母亲一看孩子穿得少,赶紧抓起一件衣服往他头上套,忙外孙的事去了。此刻只有这个小不点可以让母亲的紧张有所转移。
第二天下午,孙力在图书馆外把我叫住,塞了一张纸条给我。
“晚饭后老地方。”他说。
孙力是化学系的,与我同级不同系。我们在学生会活动中搭过话,互相认识,却没打过交道。他突然跟我说话,给我塞纸条,吓我一大跳。打开纸条,这一吓更厉害——纸条上没头没脑就两个字:“是我”。
我认得这个字体,是三哥钱世康。
傍晚我在食堂喝了碗粥,匆匆去了南普陀后山。
这是“老地方”,早些时候我曾经与三哥在这里见过一次面,事后三哥他们游击队劫了囚车,解救了四位同学,还差点收拾了柯子炎。
三哥果然在这里等我,一见我就咧嘴笑:“澳妹慌什么。”
“我没慌。”
他还是笑:“脸都吓白了。”
我可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我一把抓住他:“三哥你快想个办法!”
我把柯子炎的事情告诉他,特务不知从哪里知道姐夫回家,还说大哥被秘密枪毙。母亲急坏了,三哥无论如何想办法打听一下大哥的消息,让母亲安心。
三哥闷声道:“是真的。”
“大哥死了?”
“这个仇一定要报。”三哥说,“事情先别跟阿姆讲。”
我“哇”一下哭出声来。
“澳妹,忍住。”
我拿手堵住嘴,拼命压住哭声。
“这就对了。”他咬牙,“天塌下来都要顶住。”
三哥潜回厦门找我,居然也是为了姐夫,特务追踪姐夫,三哥他们不甘其后。
他们都知道姐夫从台湾回厦门,曾经回过家,然后离开厦门,忽然失踪不见。三哥说姐夫本来要去接头,他们一直等着,姐夫没到,也没发现落在特务手里。
我抽泣着告诉他,柯子炎到家里追查姐夫,他肯定不在特务手里。姐夫回家时我不在,面都没见到。姐夫把亚明送回家,除安慰母亲外,只拉了点家常。
“出大事了。”三哥说,“需要赶紧找到他。”
像上回一样,他给我带了一包乡下花生糖。他交代我稳住情绪,好好活着,陪伴母亲,安慰母亲,替哥哥姐姐尽孝。
我泪眼迷蒙。
三哥告诉我,他们以牙还牙,也在想办法收拾柯子炎。上一次泉州城外没有抓住柯,他们继续寻找机会。几天前柯子炎在南安一带活动,三哥得到情报,知道他要回厦门,便带人在沿途一处险要地带伏击他的汽车,双方发生枪战,柯子炎在枪战中挂了花,当了“死不剩”的。按照当时情况,本可以击毙他,三哥却留了他一条命,要活的,宁可先放过。大姐牺牲前有交代,要抓住这个人,把事情搞清楚。
原来柯子炎所说“头皮被鹧鸪啄了一下”,讲的就是三哥。
我把大舅到厦门的事情告诉三哥。他听了很吃惊。
“印章在哪里?”他问。
“阿姆收着呢。”
他交代一定要收好,事情非同寻常。
三哥离去,我没有马上走,独自在夜幕里垂泪。心里除了大哥大姐留给我的悲伤,还有对姐夫的担忧。我不知道姐夫出什么事了,此刻究竟是死是活。亚明已经失去母亲,他不能再没有父亲。
后来我才知道,柯子炎到我们家追踪姐夫之前,已经与姐夫打过照面,姐夫差一点就落到他们手里,他们没有得手,无奈才跑到我们家追讨。
姐夫离开厦门那天,从轮船一上岸就遇到了危险。
交通员小张带姐夫他们两人进山,下船后他们走上码头,穿过集镇街道中的集市摊点,走向镇街后部一家酱油铺,那是他们要落脚的交通站。姐夫很谨慎,让交通员小张走前,自己随后,隔了相当距离,另一个同伴又隔了一段距离。
小张走进酱油铺时,姐夫顿了一下,站在街边一棵龙眼树旁观察,意外在那一刻突然发生:小张突然从酱油铺里冲出来,向街道另一头狂奔,有两个人跟在后边追赶,一边追一边大叫:“站住!”骚动忽起,集镇街道上做买卖的大小摊主顿时慌乱,目瞪口呆。
小张没能脱身:有一个卖鱼的汉子在他跑近时猛地把鱼担子推倒在路中央,年轻人猝不及防,长衫被鱼担子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