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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吗?没报告上级。”
他有些不高兴:“孙力说了。”
他责备我不听话,小小年纪,头脑发热,不知道有多危险,冒冒失失跟上个人就走了。不只是自己危险,也得想想母亲,没想过母亲会担惊受怕吗?
我抢白他:“现在你知道了。当初怎么不知道?”
他辩解,说他离家时间越久,越觉得对母亲心存愧疚。原想母亲身边还有大姐澳妹,不要紧,胜利以后他再去尽孝吧。没想到大姐先走了,大哥也走上同一条路。所以他想尽量让我避开风险,等将来胜利了,安全了,那时再让我参加。
“你倒是不吭不声跟上别人。”他不满,“到底为什么?”
按三哥的意思,我要是真想参加进来,该跟他先说,听他安排,比较可靠安全。但是我之所以自行其是,就因为不可能。在他们眼里澳妹永远是澳妹,属于“妇孺老小”一类,小时候可以获准跟在他们屁股后边玩儿,杀头掉脑袋的事可不让我跟。
我抱怨他:“跟你说管啥用?你们都当我是小孩。”
他说:“算了,已经到了这里,不必马后炮。”
他问我具体情况,谁是我的上级?组织如何发展,目前怎么行动?他是我三哥,问这些更多地出于关心,我却不能多说,因为是组织机密,上级没有指示,我不能随便透露,哪怕对自己的三哥。我能讲的就是眼前一些事情,我告诉他我所在的组织是从厦门侨师发展过来的,最近我们活动很困难,我的上级已经暴露,敌人在抓他。几天前我们开会,宪兵押着一个被捕的年轻人查他,我们几个人被堵在房间里,还好年轻人装作不认识,没有指认人。事后上级决定我们先隐蔽,暂时停止活动,下一段的行动视情况发展再通知。而后我们与他失去联系。
“上级断了,我自己给自己找任务。”
“你急什么。”三哥瞪眼睛,“澳妹的任务是将来。”
三哥他们遇到的情况与我们一样,毛森指挥厦门军警特务垂死挣扎,全力镇压地下党活动,形势非常紧张。三哥他们领导决定留下一批隐蔽较好的人员坚持工作,其余的特别是可能已经暴露的人员则尽快撤出,进山参加游击队,加强游击斗争,也保存、锻炼干部,迎接解放。近日里有一批批地下党人员,特别是青年学生离开厦门,包括今天我们这批。尽管我不属于三哥他们系统,由于参与了地下活动,三哥考虑我的安全,要孙力把我也带走,一起上游击区去。
“只是不忍心阿姆。”他说。
不禁我又落泪。
母亲真是命苦,生我们这些儿女,一个个不能尽孝,反让她担忧。大哥大姐牺牲,姐夫下落不明,二哥离家多年,原先还有我跟母亲做伴,现在我也走了,三哥让我护送电台离开厦门,他最放不下的就是母亲会担心、难过。但是没有办法、此刻让我离开对我对母亲都好。母亲养育了一窝地下党,她自己不是,虽有柯子炎威胁,不至于出太大问题。我在厦门活动,倒可能牵连她陷入危险,因此不如撤出来。还好胜利在望,不要几个月,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跟三哥上山去游击队根据地,到自己人的地方去工作,我非常向往,问题是我没办法向老江报告请示。解放大军进军福建,三哥他们非常需要电台,帮助他们找到并送出电台,虽然不是老江交给我的任务,却是迎接解放的大事,这个任务我应当完成。如果老江未受特务追捕隐蔽起来,我找到他汇报,他应当也会批准。但是现在电台已经安全送达,如果我还留在游击队,一旦老江有任务,却无处找我,以后我怎么说明?
“胜利后我们帮你说清楚。”三哥说。
“我是不是该回厦门呢?”
三哥眼睛一瞪:“送死吗?”
我已经离开险地,三哥不会让我重归虎穴去面对杀人魔王毛森和特务柯子炎。胜利后无论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在此之前由他们给我安排工作,解放后再将具体情况报告上级,上级会核实清楚并为我作出结论。
“臭澳妹在山上老实待着,别总想什么任务,将来有的是。”他说。
“臭三哥。”
我们家孩子里,三哥与我年龄最接近,只比我大四岁,小时候我总跟在他屁股后边玩。我们家跟别人家不同,长兄如父,大姐则有如另一个母亲,只有三哥完全就是哥哥的角色。我童年和少年期间他经常带我,他喜欢逗我,其实很会照顾我,我喜欢跟他斗嘴,其实很依赖他。此刻跟着三哥,我感觉特别踏实。
我们踏上上山之路。
这是我第二次跟三哥上山。上一次为了找姐夫吴春河,我们走山路,这一次走水路,顺大溪,转小溪,直到一个小码头弃船步行。我认出了这条路。
“到黄狮坑?”我问。
三哥表扬:“澳妹眼睛大,认得路。”
黄狮坑是游击区的门户,进山有几条路,最后都要到这里会合。
孙力他们在集中地点等候,这个集中地点我熟悉,就在易太太的大庄园。见面时孙力松了口气,他埋怨:“你搞什么?”
海澄街上遇险时,他们逃出小饭馆,拼命往前跑,转进一条小巷,这才突然发现我没有跟上。孙力着急,打算返回找人,接应人员当即制止,说队长命令以最快速度离开,不许片刻耽误,应急情况队长自有处置。他们上船离开,一路为我担忧,在黄狮坑见面才放下心。孙力很奇怪,问我当时怎么没跟上,到哪儿干什么去了。
三哥反批评孙力:“把人丢了,你还敢问?”
易太太听说三哥来了,特地前来看望。她一眼认出我。
“这不是小钱兄弟的小妹吗?”她问。
三哥说:“易太太好记性。”
易太太开玩笑:“小姑娘不错,给我吧。”
三哥也开玩笑:“行啊,跟你学双枪。”
易太太倒认起真来,提起姐夫吴春河,说当初误会了,逮住吴先生,打个半死,拖出去砍了。还好人家命大,活了过来,才知道是共产党,还是小钱兄弟的姐夫,真不好意思。小钱队长不计较的话,把妹妹留在这里,保证好好款待,补一补歉疚。
孙力赶紧插嘴:“易太太另外挑一个吧,她不行。”
易太太奇怪,问孙力为什么。孙力批评说,别看是大学生,其实就是个小女孩,不高兴了,动不动就哭,哭声特别大,比得上易太太的枪响。
孙力不是嫌我,其实是想帮忙。他那么说让易太太觉得有趣。
“我喜欢听人哭。”她笑。
三哥说:“我们给易太太另外找一个,保证不输她。”
第二天我们进山,到了地委机关。几天后三哥领着我和另一个女孩回到黄狮坑,住进了易太太的大宅子。
这是他们领导给我分配的第一项工作:我们两位刚进山的女学生作为游击队与易太太的联络员驻于黄狮坑,任务就是做易太太的工作,她是我们的统战对象。领导把我们派来是应易太太的要求,易太太点了名,要的就是我。
“就这样,你先干吧。”三哥说,“有我,别怕。”
我心里忐忑,嘴上却说不要紧,我不怕。
三哥交代说,遇事不要哭,要笑,澳妹笑靥如花。
第四章 笑靥如花
小妹。21岁。厦门大学学生,厦门要塞司令部勤务兵。
惊天消息
易太太是个地方实力人物,她本姓陈,名叫陈珍珠,当地人没有谁敢当面用这个名字叫她,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管她叫易太太。
易太太的丈夫叫易镇坤,人称易司令,曾是“民军”重要人物,远近知名。所谓“民军”是早年本地地方武装的名称,其性质介于地方军队与土匪之间。易镇坤是黄狮坑人,生于贫困人家,幼时潦倒,十八岁离家投军,在一个军阀手下当兵,一直干到连长。他的部队在军阀争斗中落败,易从连队里拉出十几个人,跑回黄狮坑一带山间,收编当地几股土匪武装,组成一支队伍,号称“民军”,自立门户,占山为王,派捐派款,设卡收税。易军具有相当实力,所活动区域天高皇帝远,当局力不能及,无奈他何。十数年里易的“民军”逐渐发展,鼎盛时期拥有千余武装,控制了三县交界区域大片山地,十几座集镇。易镇坤在自己的老家盖了一座庄园,高墙大宅,建成“口”字形,四边建房,上下两层,百余房间,既是家宅,又是营房,遇强敌时把大门一关,整个庄园就是一个土围子,里边有井,备有充足粮草,可以抵挡多时。抗日战争时期,省政府给了易镇坤一个部队番号,让他率部守土抗日,那以后易镇坤就成了易司令。抗战胜利后,易以当地保安司令名义继续据守于黄狮坑一带。
有一年中秋,官亭镇镇长饶和贵嫁女儿,请易司令赏脸光临。饶和贵是易镇坤的老部下,起家时的结拜兄弟,饶当镇长由县政府委任,委任状却是易镇坤开口向县长要的,因为官亭位于山下,与黄狮坑唇齿相依,由饶和贵兄弟把门,易镇坤才能放心。饶镇长嫁女儿,易司令当然要贺,他带着一帮全副武装的随从隆重驾到。酒宴中,饶和贵突然拔出手枪,当着众人的面,把易镇坤击毙于酒桌上。
易镇坤带去的随从早被饶和贵的人逼住,没有一个能够起身相救。
饶和贵宣布:“易镇坤通共谋反,本人奉上峰命令将其就地正法。”
事实上易镇坤并未通共,反是杀过共产党。抗战之前,黄狮坑附近曾经有一支红军游击队活动,易镇坤认为游击队抢地盘,在黄狮坑外围山间伏击过游击队,打死了十几个人。饶和贵给易镇坤戴红帽子只是找借口,他枪杀易镇坤另有背景:易镇坤势力大,统治大片山地,地方当局一方面加以利用,一方面也视为大患。本地县长拉拢饶和贵,许诺除掉易镇坤后,把易的地盘都让给饶,饶和贵久居易镇坤之下,积累了很多不满,跟县长一拍即合。
易镇坤被杀次日,易太太陈珍珠带着儿子和几个丫鬟赶到官亭,在饶和贵宅子门外哭丧,请求饶和贵将易镇坤的尸体还她下葬。易太太声称自己女流之辈,不懂得男人间的争斗,只因夫妻一场,不忍心让丈夫死无着落,望饶镇长还她丈夫尸体,容她为丈夫举丧,她会自行携儿女离开,去娘家投奔孩子的外祖父。黄狮坑的庄园,易镇坤的旧部,她一概不要,全部交给饶镇长处置。
易太太上门哭丧,实为缺了脑筋,丈夫昨天被杀,今天岂不是自己送死?饶和贵的手下二话不说,将易太太一行扣押,同时报告饶和贵,询问如何处置。有人建议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易太太母子一起杀了,以绝后患。饶和贵认为不妥,孤儿寡母,手无寸铁,上门求尸,如果一并杀掉,做得太绝,让人听了心寒,不利收拢易镇坤旧部。因此饶和贵放了易太太,给一辆牛车,加一口上等棺材,让他们拉回易镇坤的尸体。
几天后易太太为丈夫举丧。葬礼上易太太一声令下,有四个人被推出人群,跪倒于易镇坤的棺材前。随即枪响人亡,四个人被当场枪杀,尸体丢进易镇坤墓前的一个坑里埋掉。这四个人是易镇坤带到官亭镇赴宴的随从,他们坐视易司令被杀,今天以命相偿。易太太还让人拿薄木板草草钉了口棺材,抬到易镇坤的坟前,宣布这口棺材将留给饶和贵用,还饶镇长一个人情,总有一天她要把饶和贵装进去,让他为易司令偿命。哪一个敢跟饶和贵走,她就杀。
葬礼上的所有人都被易太太吓出一身冷汗。
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