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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统心想:“我一时心乱失察,竟然把这宝贝露出来,公瑾嘴上不说,心里必然怪我。”道:“啊,公瑾,这个……葫芦是我小师妹送给我的……”
周瑜释然:“原来是定情之物。”
庞统脸红道:“非也,我小师妹善酿酒,每位学成外游的师兄,都会得到她馈赠的一种盛装之具,用以将天下各地的佳酿带回去给她研究。”
周瑜哦了一声,看看他,觉得自己的睡意没了。
他感觉到庞统的异样。
士元此虽然高八斗,智深策远,却素来目如剑,口似刀,尖酸刻薄,刺骨三分,是那种眼高于顶,门缝而视的孤傲之士。他居然也会脸红?嘿嘿,恐怕他对自己的小师妹另有一番情意罢?
一向诚意待人的周公瑾,也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也难怪他会作如此想,实在是庞士元的神色太可疑了。
庞统见周瑜这么暧昧地看着自己,面上是挂之不住,大袖一抬,闪躲道:“舱里真热……”
周瑜差点憋不住,忙也一挥袍袖,遮掩住双方的面容,微笑道:“是啊,是啊!”
庞统道:“公瑾你先安睡,我出去透气。”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
周瑜咬着牙,直等关上舱门,忍不住哈哈大笑。
脱了外甲,躺在榻上,身体顿时感到沉重了许多。几天不睡,铁打的人也会支持不住。
这样躺着,舒服!
“待占领江陵,攻克襄阳之后,有机会定要和夫人说说,让她去见见他那位小师妹,想法玉成士元这段佳缘。士元虽然貌相略有微瑕,但他学人品,却都是当世第一流的,理当获得一个好姻缘。”
忽然胸中一动,心情顿时转而沉重,近日庞统种种言论,历历在耳。
“公瑾,你礼贤下士,智深名大,已动摇主位……”
“这次出击,你是成则功高震主,令人谗嫌生疑;败则身败名裂,从此江东六郡,再没有周郎这个人物……”
闭着的眼睛在眼皮下轻微地转动着。
他智慧高绝,明察秋毫,孙权虽然比孙策加尊重他,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和孙权之间,一直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令君臣二人难以真正亲近融洽。他也知道,从孙策时代开始,其他诸位同僚重将,就对自己或多或少地怀有不满之想,只是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难道这次长途袭击,真如士元所言,看似绝妙,实则愚蠢?
只要我一心为江东,一心为孙氏,终大家都会理解我的。
大家真的会理解我么?主公真的能体谅我么?
那为什么……
脑里心绪起伏,杂念丛生,过了好大一气,微微有点睡意。
正朦胧间,舱门轻轻响了三下,接着被人推开,周营面带喜色地走了进来。
“事情都办妥了?”周瑜心中奇怪,立刻坐起,瞪了他一眼。
周营这醒悟自己太过性急无礼,居然没有等主将允许就闯进来,急忙低头施礼谢罪:“是,大人!请恕末将无礼。”
“哼,你如此匆忙,定有大事,还有什么事啊?”
“回大人,小人回来时,见功曹大人已接到主营使者报,说凌操、黄盖二位大人,已经开始攻击夏口北城。吕范大人的飞月营也正向江夏进军。”
周瑜一挺身躯,翻榻而起,心中大为激动,想道:“主公果不弃我,主公果不弃我!”
血丝满布的双目之中,闪现出隐隐的泪花。
四月十七。
不利于行。
接到黄叙着人加急传来的消息,我和徐庶等人在洞庭湖和湘江交界的湘阴地带迎上了黄叙一行。
虽然事先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听完黄叙的叙述,尤其是听到后周瑜让黄叙给我二人带回的问候,我和徐庶心中仍然震动不已:“好个周瑜,居然如此气派!”
徐庶叹道:“周将军儒雅潇洒,名士风范,令人好生敬慕。”
桓阶脸色惨白,道:“江陵休矣!”
6云道:“我军迅释放飞鸽,告诫江陵的将领,如何?”
桓阶道:“我接到消息,便让阿杰让阿杰放出了夜飞和日飞的两组信鸽,但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周瑜已胸有成竹,全盘在握,亦不惧消息泄露。”
6云问道:“参军的意思是……”
桓阶心中难受,神色萧索地坐在那里,半闭着眼只是摇头,懒得多言。
6云翻他一眼,意思怪他傲慢。我却知道桓阶近日比较点背,女儿阿袖刚刚出走,又出这么档意外,难免心浮气躁,策反王威一事虽由甘宁提出,但却一直是由桓阶和黄叙具体操作。我知道这时候必定桓阶心中难受,便替他解释道:“参军的意思是,周瑜攻击江陵,从他一方来说,他因为有很好的破城手段,比如敌军中有牢靠高级的内应之类,所以不怕江陵如何戒备;而江陵刚刚归属我方,还陷于混乱之中,守军军心未稳,士气低迷,我们又不在现场,这种情况下,以王威的指挥能力,很难随心所欲地防守,绝对不是身在暗处、诡诈多谋的周瑜的对手。”
桓阶感激地看我一眼,叹道:“没想到周瑜竟然会有此一着奇袭。这小周郎果然厉害!臣下自以为遍识江南人物,却不想一直小觑了周瑜。唉,‘神目如电,天下八绝’之谓,亦可以休矣!”
所谓“神目如电,天下八绝”,指的是当时八位深通时事,善识人物的八位著名策略之士。黄河以南除了桓阶之外,还有中庐的蒯越、襄阳的司马徽以及吴郡的顾雍,这四人齐名,号称“神目桓伯绪、法眼蒯异度、琴问司马徽、弈谈顾元叹”。北方则是颖川荀彧、关西贾诩、汝南许劭、冀州沮授四人并行,人称“博学笃志沮广平,切问近思许将,神闲气静贾文和,智深勇沉荀文若”。
桓阶一向自负智,策反王威一事虽由甘宁提出,黄忠和黄叙父实际操作,但具体掌控,却一直是由桓阶负责。这回刚刚施展手段,说反王威,立下大功,却被一个江东后辈转手即夺了去,自是痛心疾,极不甘愿,却也不禁暗暗震惊于小一辈人物的大胆和妙计。
6云叹了口气,他也是很聪明懂兵法的人,早已清楚周瑜这意外的一击实在致命,令长沙这些日的所有心血都付诸东流。东扯西拉,只是不愿意屋里的气氛太过压抑,听到现在,不禁沮丧之感大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徐庶苦笑道:“孙说,争地则无攻。像江陵这种城防坚固,军需充足的兵家必争之地,任何有战略头脑的人都会不惜代价抢先占据,而不是去攻打它。周瑜如此心急去抢江陵,都是我们逼的呀!唉!我说近月来都一直心神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原来却应在周公瑾的这支奇兵身上。”
我皱了眉,心想:“军师啊,你可不能泄气。大家都来什么休矣完了的,这怎么打以后的仗?”强笑一下,用孙的另一句名言安慰大家道:“大家不必如此丧气。水无常形,兵无常势。目前形势混沌,刘表、蔡瑁必然不甘如此重城被仇敌孙氏侵占,他们在江陵城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绝不会让周瑜如此轻松地夺去根本;周瑜轻兵长袭,攻其无备,但要站稳脚跟,亦非易事。江陵的争夺,现在刚刚开始。”
桓阶、6云等都振作起精神,齐道:“主公高见。”
徐庶定了定神,转头问了黄叙几句,忽然一怔:“你说什么,你是送王将军的家眷到长沙的?”
阿叙道:“是,军师。我奉主公之命潜赴襄阳,取回王威将军家小,王将军便依约起义。他是第一守将,号令占了上风。但江陵城中当时还有几名高级将领,其中也有未服的,便在下面闹了起来,江陵城中骚乱了好几日。王将军全力镇压叛乱,杀了十几名带头闹事的将士。我见形势不好,便征得王将军同意,和师弟夏略一起,携他的家眷退回长沙,一来可安王将军之心,二来也是防止中途生变。”
“他们可都安好?”
“是,除了王将军的老父略有微恙之外,其他几位都很好。”
徐庶又问了几句,脸上现出一丝喜色,轻轻拍拍他肩道:“你们师兄弟今日立下大功!”对我和其他人道:“主公,诸位,我们还未尽输呢。”
我忙道:“请军师一一说来。”
徐庶道:“适主公提到江陵军中有可能有周瑜的内应,我忽然想起,目下我师弟庞统正在周公瑾帐下,他熟悉荆襄八郡的情况,此次江东敢如此孤军深入,当与他有关。”
徐庶一点,桓阶率先醒悟:“我一直都没有想明周瑜如何袭夺江陵,军师一提,我也想到了。江东军在江陵城中的内应,断不出潘睿和董允二人之一。这二人一是南郡功曹,一是江陵县丞,都是荆州名吏,江陵重臣。我和军师早想邀他们来投我长沙,却一直未能有所成效,原来他们早和庞士元暗通。”
我点点头:“庞士元智慧过人,当有此能量。”
徐庶道:“正是如此。他们二人与我庞师弟昔日都在襄阳学堂跟随宋忠老夫学经,一师之徒,同学三年,情谊非比寻常,也说不定二人都与师弟私下有约。”
6云道:“那我们现在就再信鸽,告诉王威将军,先把这二人抓起来,如何?”
徐庶摇头:“现在想到这一点,已经晚了。也许,周瑜已进入江陵城了。”
6云算算时间,果然确实不够,问道:“以周郎之能,有庞统为辅,现在又得到潘睿和董允之助,江陵再难易手,军师为何还说我们尚未尽输?”
徐庶道:“数日之间,两次易帜,江陵城中定然大乱,江东一向与荆襄势成水火,周瑜远来为主,当地守军只有加不服,而刘表的襄阳,不久就会大力反击。我们且在一侧旁观,候时局有变,机会仍然还有。”
我颔赞许。不管他说的能不能实现,但起码自信心是回来了。
只要对自己有信心,那还有什么机会不能创造,不能把握呢?
大家又一起仔细商议了一阵,我道:“好罢,我们率军先赴油口,静观江陵的变化。”
油水(今松滋界溪河)源于今湖南石门县境,东流经灃县、湖北松滋县,至公安县北古油口时和长江汇合。油一作“繇”,油口即古油水入江之口的简称。滔滔自西向东而去的长江在经过江陵之后,突然改变流向,向南拐了一个弯,油水就流进这南拐的江中。
油口后来被刘备改名为公安,是县级单位。不过照我看法,这地方占地既少,人口又稀,作为一个镇倒可能合适一些。
当地有一家殷姓船行,按现在话说就是殷家开的造船厂。殷氏在当地富甲一方,他家的土地,几乎占了油口镇的一半一上,但却乐善好施,和睦乡里,所以很得本地百姓拥戴。
我们这支军队离油口还有十多里地,殷家的主人殷淏夫妇已经率众仆从远道来迎。
殷家和长沙素有生意往来,我军的战船,近五成都来自殷氏。殷淏夫妇极其精明,做任何生意都严格遵循商家规矩,给我们的货虽然价格不低,但都是优质战船,而且还有各种优惠的售后服务,买卖双方一直甚是相得。
徐庶、桓阶和殷氏夫妇都很熟,我在长沙也会过他们,大家老朋友见面,分外亲热。
殷淏一见我,便道:“我正要去寻飞帅,和飞帅做一单生意,想不到飞帅如知我心意一般,居然就到了,呵呵。”
我一愣:“殷兄好说了。什么生意?”心想:“做生意你该跟我身后这俩人去说,他们不行的话,还可以到长沙去找杜袭、和洽,怎么要跟我谈?”
殷淏道:“我欲向飞帅租借一人,徐军师一直不肯答应,只好劳动飞帅了。”
我一皱眉,想了起来,半个月前徐庶跟我提过,原来是这事。
桓阶道:“殷兄,我们这许多人,远道而来,你不赶扫榻置酒相迎,尽在这路上罗唆什么?难道我长沙和你做生意,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