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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义连退两步,轻轻咽了口唾沫。狄公道:“怎么,不想说说吗?”
张义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狄公道:“起初我并没有怀疑过你。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锦娘一个弱小的女子,无人帮助怎能只身逃出薛青麟的魔掌?但侯府被血洗,用元芳的话说,要想查出这个帮助锦娘的人,实在是太难了。然而,今天晚上我与小云等人的一番谈话,却让我想到了你。”
张义愣住了:“什么谈话?”
狄公道:“小云对我说,薛青麟本来要以她为饵,诱其同党前来,而后将他们一网打尽,是吗?”
张义点头:“不错。此事,我曾经对您提起过。”
狄公道:“是的。但是,小云的同党接到的纸条上却将薛青麟的部署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云的手下,于是才有了第二天夜里奇袭兰心亭和血洗平南侯府那一幕。试问,是谁有这样的能力,可以知道薛青麟的整个计划呢?”
张义长叹一声,点了点头:“只有我。”
狄公道:“想到这一点之后,我马上提审了如燕抓到的那两个监视锦娘的侯府家奴……”
夜,狄府正堂。李元芳押着那两个家奴走进来,一 声大喝:“跪下!”二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狄公道:“听好了,我只问一遍,只要有一字不实,立即推出斩首!”
二人道:“是,是。”
狄公问:“是谁派你们到这里来监视锦娘的?”
一个家奴道:“是,是师爷张义。”
狄公点头:“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家奴“吭哧”了两声,目光望向身边一人。狄公双眉一立:“怎么,不想说实话?元芳,拉出去砍了!”李元芳高声答应。
那家奴吓得一阵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说我全说!我们俩是师爷张义的心腹。他派我们到狄府外,说是监视锦娘,其实,是来保护她的。师爷对我们说,只要锦娘出府,就立刻跟上,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
狄公道:“听了两名家奴的话,我将前面的事情连贯起来想了一遍,于是,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锦娘在平南侯府中的保护者,就是你这位薛青麟最信任的贴身师爷张义!”
张义长叹一声道:“是的。您刚才说得一点不错,是我将锦娘救出侯府;也同样是我到兰心亭中换出了薛青麟那张字条,引小云的同党前来攻击。”
狄公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义道:“当然是为了杀死薛青麟!”
狄公双眉一扬:“哦?薛青麟是你杀死的?”
张义长叹一声,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在碎石滩上假装身受重伤,随薛青麟返回侯府。我在东跨院儿和后堂门前连杀了两名家奴,而后再一次潜入正堂……”
薛青麟狂吼着向正堂冲来,张义一转身躲进屏风后。薛青麟发疯般地冲进来,掌中的钢刀在一名重伤的家奴身上狂劈乱砍,霎时间鲜血四溅,家奴的尸体“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薛青麟对着空中狂叫着:“出来,出来!我薛青麟是侯爷,谁也不怕,谁也不怕!我是侯爷,皇帝亲封的侯爷……”他一边喊叫,一边毫无目的地狂抡钢刀。最后,他筋疲力尽地踉跄了几步,“扑通”坐倒在地,嘴里喃喃地道:“我、我、我薛青麟是侯、侯爷……”
一双脚缓缓走到他的面前,薛青麟抬起头来,张义手持钢刀正冷冷地望着他。薛青麟发出一声惊叫:“是你!”
张义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狄公问道:“你命锦娘盗书,是为了什么?”
张义道:“当然是为了报仇!本来我想将书信盗出,暗地送往京城,只要皇帝看到这封书信,那薛青麟定然是抄家灭门。可没想到事情发生了变化,小云的介入,使我复仇的计划变得简单起来;他们替我清除了侯府中所有的恶奴,这才使我有机会最后手刃薛青麟。”
狄公问:“那封密信现在何处?”
张义道:“不知道。”
狄公厉声道:“我劝你实话实说!”
张义道:“真的不知,应该是在锦娘手中。”
狄公的目光望着他,良久才道:“你是黄国公的后人?”
张义苦笑道:“事已至此,大人就不必多问了。张义只求速死!”
狄公望着他,半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轻声道:“仇恨。”
他的目光望向身旁的元芳,点了点头。李元芳双掌连击,张环、李朗率千牛卫从黑暗中快步走来。狄公道:“暂押偏房之中。命卫士们好好对待,不可虐待刁难。”
张环道:“请大人放心。”
狄公点了点头,摆摆手。张环率卫士将张义押了下去。狄公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浮现起一丝疑云。身旁的李元芳对如燕道:“真想不到,锦娘的幕后主使之人竟然会是他!”
如燕长叹一声,没有说话。狄公看了二人一眼,陷入了沉思。
如燕快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猛地,她停住脚步,飞快地转过身,灯光将一条悬空的人影投在锦娘房间的窗上。如燕一声惊叫,纵身来到房门前,飞起一脚将门踹开。锦娘的身体悬挂在房梁上,双脚乱蹬。
如燕腾身而起,短刀出鞘,“嚓”的一声将上吊的白绫割断,锦娘的身体跌落在地。如燕一把抱起她连声喊道:“锦娘,锦娘!你醒醒,醒醒啊!”
狄公、李元芳闻声冲进门来,登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如燕使劲摇晃着锦娘的身体,大声叫喊着;可锦娘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扶她坐直!”李元芳说道。
如燕赶忙将锦娘的身体扶直。李元芳来到她的背后,双掌一立,重重一击。“啊!”的一声,锦娘大喊出来。如燕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喜极而泣:“醒了,醒了!元芳,她醒了!”
李元芳点了点头道:“赶快将她抱到榻上。”
如燕赶忙抱起锦娘放到榻上。锦娘双目紧闭,不停地咳嗽。如燕抽咽道:“傻丫头,你、你这是何苦啊!”
狄公看了一眼元芳,长长地叹了口气。锦娘缓缓睁开眼睛,目中一片茫然。如燕轻声道:“锦娘。”锦娘回头看了她一眼,大叫:“啊,你、你是鬼,是鬼!”身子不住地往后退缩。
狄公走过来,微笑道:“锦娘,把手腕给我好吗?”
锦娘呆呆地望着他,良久,将手伸了过来。狄公的手指搭上锦娘的腕脉,他长叹一声:“三脉散乱,这是失心疯的症状。”
如燕惊呆了:“什么,她、她疯了?”
狄公点头:“至少目前看来,是的。”
如燕一把抓住狄公:“叔父,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她、她还小啊!”说着,泪水滚滚而下。
狄公心头酸楚,勉强点了点头:“好,我、我想想办法。”说着,他转身走出门去。
狄公心事重重的在前院的小径上踱着,李元芳走过来,轻声道:“大人,冯万春醒了。”狄公转过身:“哦?走,去看看!”
冯万春静静地坐在榻上,双眼望着房顶发呆,半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门声一响,狄公、元芳走进来。冯万春赶忙挣扎着爬起身。狄公道:“好了,你的伤还未痊愈,躺下吧。”
李元芳道:“这位就是狄仁杰,狄大人。”
冯万春道:“久闻狄公大名,卑职今日有幸得见……”
狄公笑道:“好了,就不要来这套官样文章了!”
冯万春的嗓子一哽,轻声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狄公道:“还是谢谢李将军吧。若不是他,你就死在薛青麟的锥下了!”
冯万春转向元芳:“多谢李将军。”
李元芳道:“救人之危,是我应该做的,冯大人不必客气。”
冯万春叹了口气,凄然一笑:“我的好五弟呀……”
狄公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徐徐走到榻前坐下:“今天本阁前来探望,是想听你讲一个十年前的故事。”
冯万春苦笑着点了点头,长长地“唉”了一声:“该偿的就偿,该报的就报,该还的早晚要还!从前卑职并不懂这个道理,行奸使恶,还要用尽心机藏头隐尾,这才致有今日之灾。此次事后,卑职已经大彻大悟,您放心,我绝不会再有丝毫的隐瞒。”
狄公点了点头:“好。但愿你所说的,就是本阁想知道的事情。”
冯万春道:“恐怕我说出第一句话,您就会彻底惊呆的。你看到的薛青麟并不是真正的薛青麟,他的真名叫赵富才!”
狄公登时惊呆了,脱口道:“什么?”李元芳也傻了。
冯万春道:“十年前,浔阳江畔有五个水匪,结为异姓兄弟,这五人平日专靠截夺来往客船上的财物为生;劫财之后,杀人沉船,可以说是心狠手辣。这五个人便是我冯万春、吴顺、葛斌、赵富才、黄文越。赵富才就是现在的这个薛青麟。”
狄公倒吸了一口冷气。冯万春长叹一声道:“十年前的一天下午,我和老五赵富才巡哨,发现远远的来了两只大乌篷船,尤其是后面那只,吃水很深,好像有很多财物;船头上站着一男一女,像是一对夫妇。船驶进芦苇荡后,我俩突然自水中跃出,寒光连闪,将船头的一男一女斩落下水;随后冲进船舱,举刀将两条船上的大人小孩总共三十余口全部杀死。”
狄公的眼中冒着愤怒的火焰,他重重哼了一声。冯万春道:“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情景真是惨不忍睹。我们将船拖到荡子里,检查了抢得的财物。老五赵富才在船上发现了一个包裹……”
赵富才将手里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些金银之器。赵富才咧着嘴笑了:“大哥,您来看!”
冯万春跑过来一看,登时眉开眼笑。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绣着两条龙的黄色封套上,便拿起封套仔细端详:“这是什么东西?”
赵富才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道:“谁知道,扔了吧!”
冯万春一把拦住:“哎,别介,哪天拿到街上,找代写书信的先生看看!”
冯万春摇头叹息:“就是这个黄色封套,改变了我们后半生的命运!”
狄公有些明白了:“你是说那黄色封套上绣有两条赭色飞龙?”
冯万春道:“正是!几天以后,我们拿着从包袱里发现的身份文牒,和这个黄色封套来到街上,找了一个代写书信的先生……”
那先生正是张贤拱。他从赵富才手里接过身份文牒看了看道:“这是一份通关文牒,上面的名字叫薛青麟。”
赵富才将黄封套递过去:“您再给看看这个。”
张贤拱接过封套,定睛一看,登时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的四人道:“这东西,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赵富才道:“让你看就看,管哪儿来的干吗?”
张贤拱打开封套拿出信看了一遍,立时脸色大变,他低声道:“几位,请你们随我到家来。”
冯万春继续道:“我们到了张贤拱家中,他这才对我们说起那信的内容。”
狄公急切地问道:“信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冯万春道:“这信是皇帝写给死去的薛青麟的,要他在江州罗织材料,构陷黄国公李霭,事成之后定有封赏。”
狄公不由得一声惊呼:“什么,构陷黄国公是皇帝授意的?”
冯万春点头。狄公的身体微微颤抖;李元芳惊得目瞪口呆。
冯万春道:“当时我们几个目不识丁,也不知道黄国公李霭是何许人,因此就没当回事。可张贤拱却说,这是一宗大富贵……”
冯万春等人听后面面相觑。赵富才问道:“我说张 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大富贵?”
张贤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