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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走出,先往左壁小屋隔着门缝偷看,见室中静悄悄的,只乃母一人在洗涤盘碗。
忙即退回,取了那日滑雪时所穿的一套,跑到牛子房中。刚刚穿好,忽听灵奴在架上学着灵姑的口气叫道:“渊弟真顽皮。我也跟去。”王渊先进屋时,便见灵奴蹲伏架上,不言不动,因忙着往小洞中寻药,没去搭理。闻言知它灵心慧舌,不似牛子易哄,低声叮嘱道:“你不要叫了,姊姊和他们都睡了,莫被你吓醒。洞外边冷,你去不得,乖些在屋里,等我回来拿好东西给你吃。”灵奴在架上张着翅膀又跳又叫道:“不要我去,你也去不成哩。”王渊恐它饶舌,被父母知道出来拦阻,想招它下来加以恐吓。灵奴偏不上当,索性飞起叫道:“你想骗我,我才不信你的话呢。要我同走,回来我什么都不说;不要我去,就告诉你娘去。”王渊急得无法,只得低声央告道:“好灵奴,我带你去。莫把病人吵醒,姊姊好些天没有睡,有话到外边再说吧。”灵奴方始住口。牛子随将火把递过,王渊接了,叮嘱牛子:“多睡一会,这样病好得快。我去去就来,你不要管。”说时灵奴已先飞出。
王渊轻轻走到洞口,又拿了雪滑子,揭开皮帘,人鸟同出。爬到雪径上面一看,四外暗沉沉,尖风扑面,透骨生寒,积雪回光,路径尚能辨出。他见风大无法取火,一赌气,匆匆绑上雪具就跑。晃眼驰抵小洞,觉着冷极,又恐回晚,露出破绽,哪有心情先看牲畜,先往藏放食粮、用具的小洞钻进去,到了里面点上火把,寻到文叔藏物之处一照,只见什物零乱。暗忖:“以前只自己来过两次,嗣随灵姑来此查看,也没这等狼藉。
众人病后,灵姑一心侍候,不曾离开,别人更不会来,怎会如此乱法?”
王渊一找那些竹筒、瓦罐,也似少了好些,有几个都变成了空筒,封筒漆泥还剥落在地,分明有人将筒中之物取走。先还以为冰雪封山,酷寒凛例,外人不能到此;许是灵姑因父久病焦急,发党文叔藏有好药,前来寻取,心焦忙乱,取了就走,不及检点,也未可知。继再仔细查找,空洞中大多留有残余的金屑,前次所见外标药名与用法的竹筒、瓦罐已不见了一多半。所留不是空无一物,便是药已枯朽,并且没一个不将封口打开。这才想起灵姑做事细心,最有条理,从不慌张疏忽,即便寻药,也决不会全数给人打开,满处抛置,散乱一地。料定贼自外来。不禁大惊。
王渊原是雪前无心人洞寻物,看见文叔所存之物堆积甚多,心想:“这老头来时,非逼众人帮他将兽洞存物搬来不可,连忙了好些天才运完。劝他留一半,不要紧的明年再运都不干。尤其将那些竹筒、瓦罐看得珍贵,问是何物,先说是药材,后又说是金砂,总是含混答应,吕伯父知他年老心多,不许提问,也就罢了。他在时,隔一两天,必定背人入洞一次,老怕丢了似的。现在偏一去不归,连寻几次也未寻着。照他那么看重,人如平安,决不舍这许多东西;久居此山,更无走失之理,分明十有九死。以前代他运物,除却兽皮、象牙、粮肉,凡是筒、罐一类,十九自运。记得有的还标有字迹记号,筒口用生漆和泥封固甚密。反正他已不再回来,何不开看里面到底是甚东西?”
其实当时文叔存物已然现出翻动痕迹,王渊没有灵姑心细,不曾留意。先取两竹筒一看:一是满筒豆大生金块;一是半筒珍珠,大小不一,还有几块翠玉。余者凡是外标字迹的,俱与筒中之物一样,不是药材,便是金砂,觉着无甚希奇。刚想退出,一眼瞥见有一大竹筒颜色青润,直立筒堆上层,仿佛新制未久。别的竹筒封固极为严密,这一筒虽照样漆泥封固,封口和筒底竹节俱有七八个米粒大的气孔。用手一摇,不听响声,分两也颇沉重。筒外只有刀刻的年月记号,未标明内有何物。觉着有异,就着火把仔细一看,无巧不巧,上面刻的正与自己降生的年月日子一点不差。筒眼中似乎有一股清香微微透出,凑向筒口用鼻一嗅,味更清馨,这一来越发心动。
王渊随用刀向筒口漆缝里插进一拨,那封口应手而起,竟是活的。筒长尺半,粗约七寸。封口揭去,现出一个竹节,做的活盖也有七个豆大气孔。顺手揭开,内里还有一个竹筒。筒外四周都是青沙,里面种着一株尺许长的异草,形状似万年青:两叶对生,苍翠欲滴;叶夹缝中一茎挺立,色如黄金;茎顶结着一粒滚圆的紫色小果,约有指头大小,刚刚高齐筒盖,浮光鲜明,清香扑鼻。内筒只有半截,吃青沙壅紧,无法倒出。王渊正想用刀将外筒劈散,忽觉筒底竹节也有点活动,顺手转不几下,连底带里筒异草一齐退落。那草便种在里筒以内,半株露出筒外,一茎双叶,静植亭亭。所用沙土与草同色,捻去细腻非常,不知是何物事,沙里头还藏有一柄玉石磨就的尖片。竹色比起外层套筒还要青鲜得多。壅沙散落,现出几行刻字,细一辨认词意,不禁心花怒放,喜出望外。
原来筒中灵药,文叔也不知它的名字。只因已死两老自猩子岁久通灵,惯识灵药,在十年前由后山绝顶拾得此药几粒种子,对文叔说药名叫丁蒙(兽语“天生”之意),产自后山绝顶云雾之中,极难遇到。老猩之父三百年前曾寻到一株成熟的,服后力强身轻,增长灵性,可以跃取飞鸟,厉害非常。那药种系仙乌衔来,一苞十二粒,仅只一粒结果,并须十数年后才能成熟。未熟以前,一样长着两片碧绿叶子,难于辨别。叶生极慢,先和青草叶相似,等长到十多年,叶长才只尺许。不知何时一茎挺出,上面结一紫果。只要闻异香外透,便须摘取,用玉石之类将它切片,捣融成浆,服将下去,过一刻便见灵效。但有一桩难处:结果时日事前难知,须碰运气。只一成熟,见了天光,子午一过,果即迸裂,变为六苞种籽,又须再等十多年,还不知到时能否如愿。白猩子所拾种籽共只七粒,为数不全,结果之种是否在内,不能辨别。两老猩令文叔择地种好,等待十多年,日夕查看、如见成熟,随时报知。
文叔见那种籽丛附在一个豆大苞囊以内,有米粒大小,色如丹砂,晶明莹澈,颗粒匀圆。无意中就着日光一照,六粒都是透明无物,独有一粒生得较小,内中却隐隐现出一株具体而微的灵药影子,也是双叶一茎,上结紫果,与老白猩所说成熟之草一般无二,料定结果的必是此粒。因见那种籽与山中紫金花籽大小、形状相同,便想了个主意,将这粒调换下来,偷偷寻一竹筒种起。继恐出叶以后老猩惊觉,仗着此草只初种时用绝顶净土培窒,一经出叶便无须浇灌,性又喜阴恶阳,爱燥怕湿,又做了一个外筒将它套上。
更恐年久忘了用法,将里筒刻上字迹,藏上一块薄的玉片,以备到时应用。过了两年,那六粒新叶初生,忽值山石崩颓,连真带假一起毁去。两老猩惋惜号叫了一阵,也就拉倒。近年老猩移居,文叔算计到了成熟时候,走前还探看了几次,均无结果朕兆,已疑这粒也非结实之种。谁知在用多年心机,却便宜了别人。
王渊看完筒上刻字,惟恐果绽结子,错了时机,忙即如法炮制。用玉片将果切碎,就着竹筒底盖一碾,化成一小团紫色浓浆,刮放口内。当时芳腾齿颊,只味略为有点苦涩,过了一会,方始回甘。自觉脏腑空灵,气爽神清,痛快已极。忽想起母亲体弱多病,难得这样好东西,怎私自吃了?果既灵效,果叶想必也能补人,意欲取回与父母服食。
谁知果乃灵药精华所聚,果摘以后,叶即枯萎,晃眼变成两片黄叶,茎也枯干,料是废物,只得罢了。他背人行事,着实心虚,恐吕氏父女回来发觉见怪,匆匆略为收拾,将种药的两筒带出,暗弃附近涧底。
王渊次日背人一试,果然身轻了好些,不由暗自欢喜。因他一来知此事有欠光明;二来年轻好胜,日练轻功,进境大慢,幸仗药力,居然到了中上层境地,便想争气,伺机向灵姑炫露。因此虽然高兴,连父母前都未说起。病后越想心越不安,自觉愧对灵姑。
以为筒罐甚多,文叔那么珍视,也许还能寻出别的灵药。等到入洞后看出有外人来过,几乎全数开封,不见多半。方在失望惊疑,忽见灵奴箭一般直飞进来,落在王渊肩上,急叫道:“快些熄火藏起来,恶人来了。”王渊虽是小犊胆大,无奈来时匆促,未携兵刃暗器,事出所料;又知鹦鹉灵异,这等惊惶入报,料非易与。方一迟疑,灵奴已一翅将火扑灭,叫道:“赶快藏起,你若跑出去,撞上就没命了。”王渊知道厉害,仗着路熟,刚一藏好,便见洞外有火光闪动。
文叔藏物之所,原是洞中一间天然的石室。粮肉、皮革一类粗重之物俱在右壁,堆积老高;所有竹筒、瓦罐俱堆在左壁角里,占地不多。王渊藏在堆后一个高可及人的石缝里面,潜身外觑,只见光影幢幢,由外而内,晁眼走进来的共是三人,俱是头戴反毛厚皮帽兜,身穿反毛皮紧身衣裤,手脚也穿有皮套,毛茸茸怪物一样。这三人好似熟知这地方,一到室内,为首一人便把头上帽兜和手套摘去,向两同党说了两句,自擎腰刀、弩筒往出口一站,意似把风。语声虽然粗暴,却似入山以前在沿途汉城中听过的,不似当地土人说话。那两同党一听,忙将火把插在壁间石缝内,各把手套脱去一只,掖在自己腰间,目不旁视,直扑右壁。王渊藏处侧面立着一块怪石,遮住了目光,来人走向物堆后去便看不见。只听一阵翻腾挪动之声,一会工夫便取了许多兽肉,装入三个粗麻袋内。另一人又找出一个小布袋塞在大麻袋里,外用粗绳一一扎紧。为首一人见已成功,便过来相助,放下刀、弩,互相扶持,各背一袋,拔下火把,取了刀、弩,戴上手套,从从容容往洞外走去。
王渊先见来人如此胆大,心还忿怒,意欲出其不意,由黑暗中冲将出来,夺取来人兵刃,拼他一下。继一细看,来这三人不特行动剽悍,矫健非常,而且所持厚背腰刀精光闪闪,分量沉重,暗器也是土人所用极毒弩筒,中上必死,不易抵御。尤其那盗走的三大麻袋干腊兽肉,少说每袋也有三百斤左右,另有一小袋是文叔曾送吕伟未收的金砂,重有好几十斤,那么笨重的东西,三人寻寻常常背起就走,其力可知。稍为动转,灵奴又在肩上用爪抓得生疼,意似禁阻,不令妄动。他知强弱不敌,只得忍着忿恨,等到贼去,才从石后走出。
王渊探头室外,见火光尚在前隐现,灵奴已然飞起,忙即悄悄尾随,到了洞口,藏身洞侧,往外偷觑。见三贼带有几副短雪滑子,已各穿好。内中还有一副最大的雪橇,像只没舷小船。底后有木板突出,上立两柱,前边有一横木,上系两根粗索。三贼将麻袋堆绑在雪橇靠后一面,一切停当,两贼便去前面将橇上两粗索各挽一头,拖了就跑。
为首一贼两手分握橇后当舵用的荫根立柱,等撬在冰雪上滑动,趁势往前一推,再一纵身,便立在木板之上。前两贼也各把身子微偏,让过橇头,再各往里一歪,便各端坐麻袋上面。径往隔溪飞驶而去,其疾若箭,也没看出橇是如何行驰,转瞬之间,已没人暗云沉雾之中,不知去向。
贼去以后,王渊猛想道:“吕、王诸人虽病,灵姑不过困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