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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的问题、克林顿是不是一个好总统的问题……他们聊得很投机,很开心。如意觉得和一平在一起,最开心的一点,就是他们总有话说,唧唧喳喳的,好像两个小姑娘在讨论今年夏天流行的新式裙子。
“Clinton确确实实是一个很糟糕的总统,He was the worst until George W。 Bush。 It's just when Bush showed up; 人们才开始怀念他了。Clinton was the second worst,当然和Bush还不是一个级别。Clinton当政期间,the states US government bombed were more than any time in history。而他最糟的地方,就是把Democratic Party弄成了一个温和的Republican Party。把Democratic Party的agenda和identity完全给毁了。 If someone can vote for a republican party; why do they bother to vote for a party that only looks like a republic party?……”一平说到严肃的问题时,英文明显就开始增多。
◎26 纵然是举案齐眉——(2)
“你怎么这么啰嗦啊?”如意对政治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果断地掐断了他的演讲。
“实在对不起,杨小姐,我又忘了,和女人谈政治,是对牛弹琴。”
“什么对牛弹琴,是牛自己在弹琴吧?”
一平放声大笑。
◎27 ——仍恐意难平(1)
纵然是举案齐眉,仍恐意难平。
如意坐在那里发呆,一平去上厕所了。就在这个时候,如意脑子里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看,我的名字里有“意”,他的名字里有“平”。“意难平”。
这个想法在如意脑子窜出来,她微微一笑。
餐馆里有点冷,如意抱紧了胳膊。
一平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如意有点尴尬,因为没有人接,它连着响了四声,邻桌的好几个人抬头看她这边。
停了一会儿,它又响了,又是连着四声。周围的人又扭头看她。
一平怎么还不回来?如意想。
又响。
如意有点紧张了。这人什么毛病,不会留言吗?会不会有什么人有什么急事找他?我就帮他接一下吧,于是电话下一次响的时候,如意拿了起来。
“Hello?”
“喂?一平?这不是一平吗?”
“不是,我是他朋友,他现在不在。”
“噢。”
“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再打吧。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过十分钟再打吧。”
很简短的一个电话。是一个中国女孩,似乎也没什么事。
过一会儿,一平回来了。如意告诉他刚才有一个电话。
“你接了?”
“嗯。它老响,我坐在这里有点不好意思,就帮你接了;告诉她待会儿再打。”
“你怎么接我的电话?”一平突然显得很不高兴。
如意自尊心很强,他这样一说,她也不高兴了。
“我是怕谁有什么急事找你,它连着响了四次!”
“但是你知道我马上就回来。”
“我怎么知道你过多久回来?”
“她问你你是谁了吗?”
“没有。”
“那你自己也没有说你是谁吗?”
“我只说是朋友。”
一平突然叹息一声,摇摇头。
“怎么,坏了你什么艳遇吗?”如意冷冷地说。
一平不做声,虎着个脸。
于是如意也不做声,虎着个脸。
这是怎么了?刚才还是好好的,还宋庆龄、克林顿什么的,现在他去上了一个厕所。她帮他接了一个电话,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他得多么“真心地”不喜欢我,才会为这点破事跟我较劲啊。如意想。
一平闷声喝剩下的酒,如意一口一口吃剩下的点心。桌上的烛光晃晃悠悠,照着两个气鼓鼓的人。
如意突然发现自己在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一个颤抖一个颤抖滚过她的身体,好像有一个猛兽在她心底里一次接一次地跺脚;跺得她似乎连吃点心的勺子都握不住似的。她对自己很生气。我怎么这么没用,这点委屈都关不住?!接着她又反过来想,我怎么这么没用,凭什么要受这个气?!
“你现在打一个电话过去,告诉她,我不是你女朋友,不就行了吗?”如意突然抬起眼睛,说。
一平还是不说话。不错,打电话过来的那个是李婷,是他上个礼拜在一个party上认识的一个中国女孩。长得不错,性格也还行,似乎有点做作——把女人的娇媚表演得有些过火。但就是这样,一平还是对她产生了“兴趣”,当场就半真半假地邀请她去“纽约最好的甜点店”,而她也半真半假地答应下来。昨天他试探性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有接,于是他想这事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今天她竟然打了过来,而且接她这个电话的,竟然是如意,也难怪一平有些气急败坏。
如意坐在那里。看着一言不发的一平,突然觉得彻骨地冷。我真傻,我其实就是真的傻。我以为我不傻,其实我就是傻瓜一个。经过了那么多,我以为我们之间有了一点“进步”。我以为我空白的书终于翻了一页。就算不是爱情吧,也还算有一点怜悯。刀山火海的世界里,有一点相互的怜悯。不多,但是也不少。结果,什么呀。狗屁。其实我还停留在那一页,白花花的、白皑皑的、白痴的那一页。比以前更白花花、更白皑皑、更白痴的那一页。如意觉得自己身上被贴了一个咒符,这个咒符谋杀了她全部的青春。现在倒好,她的25岁、26岁、27岁、28岁,在美国的这些年,堆在时间的仓库里,成了无人认领的尸体。腐烂的、恶臭的、无人认领的尸体。
◎27 ——仍恐意难平(2)
“Well; maybe there is a cultural difference……”一平想缓和一下气氛,给自己一个台阶。
如意冷冰冰地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嘴唇里冒出来一句冷冰冰的英语。这个男人,坐得这么近又这么遥远的男人。李一平、James、Professor Lee。这个三十多岁了看上去还像个孩子的男人。这个上个星期还把手放在她手上,像个婴儿一样无助,而此刻突然从一平倒退到James,从James倒退到Professor Lee的男人。
纵然是举案齐眉,仍恐意难平。
“Then fuck your cultural difference。”如意站起来,把椅子推到一边,走了。
◎28 怎么办?(1)
怎么办?怎么办?小蕾站在洗碗池前,边洗碗边焦躁地想。这只碗,她已经洗了五分钟了,但是,恍恍惚惚地,还在洗。
陈朗找不到,如意找不到,全世界都失踪了。就剩下她,被一个问题困住了,这个问题就是:她昨天和Adam上床了,现在该怎么办?这个笼统的问题,经过小蕾一天的苦苦思考,已经繁殖出来了无数的小问题,比如,仅仅就“等电话”这一栏目,小蕾脑子里就冒出了以下问题:当一个男人说“I'll call you”时,他是真的会给你电话,还是仅仅在敷衍了事?如果他给你电话,多长时间之后给你电话算正常的等待范围?如果他不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他真的对你没兴趣,还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如果他不给你打电话,事后你是不是可以主动给这个男人打电话?你给他打电话的话,需要一个借口,还是就是“打一个电话而已”?你们在打电话的时候,应该谈论你们在床上的表现吗?我可以说“I miss you”吗?我可以说“I've been thinking about you”吗?或至少,我可以说“I had a good time”吗?或者,我是不是应该装作对一场做爱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果我对此很郑重,他会不会觉得我在给他压力?如果我对此很随便,他又会不会觉得我太轻浮?……这些问题暴风骤雨一样向小蕾袭来,让她招架不住。而这仅仅是在“等电话”这个栏目里的问题,其他的栏目包括“床上表现”、“怀孕可能性”、“恋爱进程”、“未来规划”、“后处女时代”等等等等。
小蕾现在又快乐,又恐惧,好像一个小孩子荡秋千荡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希望这旋转停下来,又希望到更高的地方去。
不行,一定要找到陈朗和如意,好好分析一下局势,研究一下对策。
于是,她扔下碗,跑到电话机旁,又拨了一遍陈朗和如意的号码。
不在,还是不在。
她坐在床上,手抱住膝盖,发呆。
外面在下雨,雨轻轻敲打她身后的玻璃窗,好像给小蕾的冥思苦想敲打着加油的小鼓。
他一定也是喜欢我了,要不怎么会跟我上床?但是也不一定,美国这个鬼地方,上床也许根本不算一件事?但是他摸我的时候那么温柔,不可能不带任何一点感情。但是的但是,如果有感情的话,他怎么会之前的一个月都没有跟我联系过?但是的但是的但是,也许是因为他是一个很害羞的人,并且对我没把握?但是的但是的但是的但是,就算没有把握,至少可以给我一点暗示?而且,他好像从头到尾,也没有说一句“you're beautiful”——美国男人这么爱夸人,如果没有说,是不是就意味着讨厌我的身体?而且的而且,他吃饭的时候还谈起了“one of my ex…girlfriends”——那是不是不太礼貌?而且的而且的而且,我在床上很被动,他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没劲?而且的而且的而且的而且,他倒是说“I'll call you”了,但并没有说明什么时候,所以很可能只是含糊其辞?……小蕾被所有这些“但是”、“而且”给绕住了,越挣扎,越没有了出路。
雨下得更大了,小鼓敲得更嘹亮。
她又开始哗哗哗地拨电话,还是没有人。她抓起自己的枕头,往床上砸去,然后又扑到枕头上去,趴在那里。
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怎么回事呢?小蕾突然有些脸红,想起昨天那个稀里哗啦的夜晚。然而她其实什么也想不起来,因为她想得太用力了,她那么用力地想,把薄薄的那一片记忆给压碎了,碎了之后,怎么拼也拼不起来。
此刻,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些闪闪烁烁的片断,这些片断哗地冲到她的视觉里,哗地又消逝,像她小时候看的立体电影。
一会儿她看见他在转钥匙开门;一会儿她看见他轻轻解开她的胸罩;一会儿她看见自己躺在那里汗流浃背;一会儿她看见他家桌上那只小小的闹钟;一会儿她看见他在夕阳下的背影;一会儿她看见他起床的时候,拿起桌边的牛仔裤;一会儿她看见自己在他家卫生间的镜子前补妆……记忆全乱了,像一副洗过的牌,小蕾不知道下一张冒出来的,是一张什么牌。
◎28 怎么办?(2)
她想走过去拧她的电话,狠狠地,让它像猫咪一样尖叫起来,然后她可以拿起话筒,说:“Yeah; it's me。 I've been thinking about you。”
但是那只猫咪安安静静地趴在那,和小蕾面面相觑。
是不是从此以后,我可以和Adam手拉手地在大街上走?我可以给别人介绍说:这是我的男朋友,他的名字叫Adam。然后大家就顺着我的手看过去,看到一个高高的、帅帅的、浑身散发着成功气息的有为青年。然后这个有为青年就微笑起来,并且俯下身,吻一下我的额头。然后我就拉起他的手,雄赳赳气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