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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快脱相了。我向来自广东的大嗓门小陈学习,买来鸡放在水里熬汤,第一次锅干
了把侯太太都惊动下来,第二次就很成功。我和翔子一起喝鸡汤,说实话,味道浓
得一股鸡屎味。
近圣诞节了,教授们该度假的渡假,不该度假的也是看不见人影,即使帝克这
样年轻积极的教授也偷懒。那天我一看,一层楼里没几个人干活,于是我也溜了,
中午回去,想着自己也和心上人过节去了。
当我开了大门,正准备开房门时,翔子帮我打开门。我很自然地对他一笑。戴
晓翔没笑也没哭,他的表情真是难看。然后我就看见了客厅里的女人,一定是那个
神秘地据说跟翔子分手的女人。
看那女孩第一眼,我真替戴晓翔惋惜,他饥不择食竟然到这个份儿上。那女孩
的模样……我用两个字形容:男相。不但长的男相还搞个短发。必须声明,我不是
对中性美有任何歧视,但请各位允许我表达我这般低俗的人,实在没有高境界的审
美意识这一客观事实。
“你是高肖华吧?……”三个人里,唯一的女性,还是客人的中性美热情地招
呼我们。够大方,够勇往直前。
我大概是对她一笑,但不知道说什么。
“你好!”女孩笑眯眯地说话。她笑起来男相弱些还算个漂亮人,难怪画家们
有争议。而且她的声音很好听,不尖利刺耳,有种妩媚的柔和。
“你好,翔子老说起你。”我这人口是心非的事情一向做得特别顺畅。我说完
看看翔子,丫倒好,他妈的专心致志地玩他手上已经五颜六色的手套。
“还没画完呢?再不交活儿来不及了吧?”我对翔子说。
他抬头,那脸色真丑,戴晓翔怎么一点场面都没见过,搞不清他过去是怎么混
的!
“马上就完了,下午送去。”他终于回答我。
三个人尴尬了几秒。
“你坐。”我对女孩说。
她对我礼貌地一笑,还狠狠地勾我一眼。这小妞是个主动型。
“赶紧画呀,说好了三点钟,咱们还要坐地铁赶过去呢。”中性美对翔子说。
戴晓翔跟个妻管严似的乖乖地进屋画画。
我也关上我和翔子的房门。
四十六
戴晓翔回来的时候九点了,他一定与中性美一起送了画又吃了饭。
从他一进屋,就对我察言观色,嘘寒问暖,讨好我的劲头那个大。然后戴晓翔
去厕所尿尿洗手。等他出来后,我坐在沙发上,对他说:“嘿,我跟你说,我想过
了圣诞节搬回HARLEM……”
翔子呆呆地看我,然后说:“住得好好的,搬什么呀?……”
“我当初是为你搬过来的……”
戴晓翔不说话。
“下午已经打了两个电话,明天去看房子。”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戴晓翔
汇报。
“你想再被抢劫啊?那地方能住嘛?”翔子有些急。
“要他妈不是因为你我早转学了!”我先喊了一句。
戴晓翔又不说话。可他看我,目光忧郁,表情关切似乎还痛苦万分的。
翔子的目光与表情对我刺激太大,于是我忍不住诉说:“原来我住那边又方便
又省钱,就因为你所以搬家。我他妈的恨死HARLEM,恨不得立刻离开那里永
远不回去,不是为了你才凑合着,再过一阵都快毕业了。我帮你考试、翻译成绩单,
一个个学校每个专业跟你一起查,无论是开销上还是平常乱七八糟的那些事……没
一件大事也不值得一提,可我就这么大能力了……”我有些说不下去,因为心里太
难受:“……我没指望你领情,可你也不能……合着你根本不当一回事……”我一
点没想哭,但真难受。
“谁说我不当回事,我今年这么挣钱,因为想给你买辆好点的车。我担心你上
学危险,又看你那么喜欢车,……我恨不得给你买个新的……”戴晓翔说得很急,
说得眼圈都红了。
听他这句话,我立刻扛不住了,顿时满眼是泪,不过我还不至于哭出来。
翔子坐在我身边,我们四目相对,没有语言。
我看着翔子先开口:“你不用给我买车,你跟那女的断了,就这么一个要求。”
“这不一样的事情……”
“什么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咱们别自欺欺人了行不行!不一样你为什么怕
我知道?你要是说不一样我结婚去,你愿不愿意?”
翔子依然是忧郁焦急的目光:“你结婚难道不是早晚的事情……”
我愣了,过了片刻,我低沉地回答:“反正和你在一起后……我就没想过结婚
……”
翔子沉默。
“你要是无所谓,我马上结婚。我干吗呀,总顾虑着未来,琢磨着咱俩怎么能
够一直在一起。老觉得与周围的傻B格格不入,心里藏着什么,就为了这么跟你混
着……”
翔子依然沉默。
“我看你是无所谓……”我说。
“我怎么会无所谓……”翔子又急了。
“那你他妈到底要怎么着?!”我真急了。
“华子我求你了,你别闹了!……”戴晓翔又好象急得满眼悲哀。
我再一次被戴晓翔气得想发笑。敢情是我在无理取闹。
沉默了一阵,我瞪着眼睛心平气和地问他:“你舍不得那女的是吧?”
没有回答。
“你真喜欢她?”
没有回答。
看戴晓翔这个态度,我感觉心灰意冷,干脆也不再说话。
睡觉的时候我们依然躺在一个床上,只是我警告戴晓翔不要跟我粘乎,别说我
翻脸动粗。翔子果然没缠我,他只是问我圣诞节怎么过,我们去哪里玩儿。我回答
圣诞节就两天假,没时间玩。他说他也不想出去,要看书。
躺了一阵,我好奇心又起,随口问翔子那女的叫什么。翔子回答:陈舒亭。
心情再不好可我还是忍不住笑了:“舒亭,还他妈SHOOTING呢,什么
烂名字。”
“你取笑别人名字干什么!”翔子非常不满地说道。
自从知道戴晓翔交往女朋友,到我见识了那女的,到我们吵架,我都没感觉心
痛难忍。但刚刚他说的那句很正确也很有正义感的话,让我体会到“疼”的滋味。
四十七
圣诞夜,我和众人在老鲁家过的。老鲁已经转成博士后,他那四十岁当医生的
老婆在读计算机,老鲁对我讲一切都为了女儿和儿子,等他们在美国大学一毕业,
他和老婆肯定回国。我安慰老鲁说等儿女毕业了让他们养活你们,老鲁的头又摇得
跟波浪鼓似的,说:不可能,一点都不会指望小孩。
王芳也去了派对,我们聊了几句。听人说王芳又刚刚同老板开会回来,而且百
分之百的有人看见她早上从库克的房间出来。我眼前的王芳依然打扮得出众,依然
与大家谈笑风生,依然对我和蔼可亲。她让我想起白先勇笔下,《谪仙记》里那个
女主人公,并没有太多可比性,却不自觉地有这样的联想。
不少人对我问起戴晓翔,我告诉他们他念书呢,画画挣钱也很多,而且有了女
朋友。众人都一致为画家高兴。我玩得挺乐,打牌打得很过瘾。打累了,大家又继
续吃东西,我也拿个盘子站一边吃。
老鲁家的电视里不知道放的什么节目,大概是从店里租的录像带,是国内叫做
港剧的东西。屏幕上两个扭捏的男的,他们女声女气地对众人叫唤着说:你们不许
歧视同性恋,我们也有真爱,我们也追求美好的感情呢……
我听到有人在笑,是徐勇,他也跟我一样,边啃鸡腿边看电视。
徐勇是我见过的海外华人里最大方的,我这人在大方人面前不愿意小气,所以
跟这哥们相处真费钱,但很愉快。他是他老婆给办来美国的,紧接着他老婆跟他提
出离婚。离婚后徐勇一边打工一边念书,念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念完。有一次我请徐
勇吃饭,他对我讲述和他前老婆的那些事情,我们是当晚酒楼里最后离开的顾客。
在市大认识的人中,徐勇是唯一同我深入聊过个人感情的朋友。所以当我离开
市大前,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保留地对已经离开市大的徐勇说了一点关于我和翔子
的事情,徐勇惊讶过后对我说的话是:他能理解,上大学时他们宿舍有两个人很要
好,大家都知道。但这种事情还是要冷静对待,不能感情用事。
后来我遇到一个比较“激进革命”的同学,每当他看到同性恋遭到主流的歪曲
与歧视时,不是非常仇恨歧视者,而是愤恨不能勇敢站出来的同性恋,愤恨他们白
天享受着主流的阳光,愤恨他们夜晚享受同性身体。美其名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不愿意过多分析这很有意思的心态特征,弄不好就歪曲丑化人家了。但我要
说他的因果关系以及所得出的结论有问题。第一,即使理想化地全体同志都站出来,
也终究是少数人群,这是客观事实。大千世界,对于那百分之八九十的人群,不可
能将他们个个洗脑,而且对于有些人,当没有过切肤刻骨的体会时,他们或者永远
不想理解,或者永远不能理解,或者永远是肤浅、虚假、自以为是的理解。那肤浅
虚假表现在当他们的切身利益被同性恋者损害时,他们怨恨的第一落脚点就是“这
个同性恋”。
第二,全世界的同志们不可能个个都是阳刚健康,心地善良,宽宏大量,乐善
好施,见义勇为,勤奋刻苦,聪明智慧,学识渊博、热忱忠诚等等等等的头等好人。
那部分在某些人心目中所谓不够优秀、不够体面、甚至不够资格的同志站出来,是
对周围的人表明他们仅仅是个不咋地的普通人呢,还是个不咋地的同性恋呢?
所以对于徐勇,我猜测今天他看到那个类似的情节,可能依然感觉有趣并发笑,
即使他知道了他曾经有我这么一个非常要好的同性恋朋友。
虽然我在学校里在众人面前很快乐,情绪不错,但我却有些小小的失误。我在
干活的时候脑子里想着帝克改好的文章,于是把一个阀开错了,亏得杰森发现,当
然如果没发现后果也不会特别可怕,但让老板或者其他人知道了够恶心的。在家里
做饭时,我忙着网上跟人下棋,最近老输,积分降得太快,所以想着这盘绝对不能
输,于是将面条当粉条下锅里了,结果发现面条完全可以当粉条那么吃,肉汤炖面
条,连米饭都省了。
新年的夜晚,电视里,时代广场的直播现场一派节日景象。戴晓翔不知去向,
我也不会给他打电话。我在地下室呆着呆着感觉浑身难受,外面两天前堆的积雪还
没完全融化,雪光显得室外很亮。我于是穿上大衣,揣着烟,从地下室后门爬出来,
坐在侯太太家后院角落的台阶上赏雪。
无论是寒冷还是香烟都不能缓解浑身难受,或者说五脏六腑都不舒服的滋味。
怎么办呢?这么一个四下无人的自然环境,多么适合哭它一场啊。于是我就努力让
自己哭,我拼命放松,使劲儿任性地让眼睛里流出眼泪。不能说一滴没有,有那么
两滴,可再怎么挤也挤不出来。
敢情流泪也和身寸。米青似的,它要是没有存货或者存货用尽,你就是心里再怎么想
流泪或者想射,而且已经体会到流泪或者高潮的感觉,可没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