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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晴天已经大亮了,他稍微一抬头看见前边一条发虚的黑线,他知道这是海岸线,可想没有漂进公海;这到底在三八线南是北呢?他怕太阳出来美侦察机飞来巡视,别让它猎去。于是抓起橡皮舟上小桨划水,往岸上冲去。快划到岸边时,他抓出腰间手枪,俯下身子探头往岸上看,海水刷着岸边礁石溅起白泡沫,没有别的动静,他紧划几下贴上岸去。
橡皮舟贴上岸了,他蹲在岸边岩石后边,看看没有动静,从怀里摸出指北针,心里发冷了,自己在三八线以南。他赶快回身把橡皮舟放了气,脱下救生衣放了气,按在海边水里,用石块压住,把头上飞行帽扔在海里,心里发堵,回头看看茫茫大海,感到眼前大地会有更多的陷阱。离开海岸走出有二里路,在一条山沟的小村子头上敲响一家茅草房,半晌从窗户缝伸出个白发苍苍阿妈妮的脸来,说了句:“找谁?”他指指自己点点头说:“我是中国人。”他感到凭自己这身飞行服还能说出什么话来,还是实说吧。
阿妈妮关上窗子,悄悄地打开房门,说:“你快进屋来吧!”她说着中国话。
阿妈妮问道:“你饿了吗?”
郑黑马说:“饿。”
阿妈妮一边给他盛碗苞米茬子饭,一边还告诉他过去住在中国延边。她看郑黑马狼吞虎咽吃完饭,要他赶快脱下身上飞行服,顺手给他找两件破衣服让他穿上,把飞行服塞在炕内烧成灰了,又告诉他赶快溜出村子,过会儿就有军队来搜查,因为上次打仗朝中军队被打散几股,有的人跑上山了,不时被抓住,押到釜山战俘营去。还告诉他,很不容易混过三八线。如果走不出去,让韩国军人抓住没好,你反抗白白送死,不如扔掉手枪,让美国黑人抓住,他们搜去你的东西,然后押你去美军的兵营。
郑黑马谢过阿妈妮,他白天躲在林子里,夜里几次都没有摸过三八线去,探照灯四处晃,有一点动静就开枪射击。他饿了两天实在走不动路了,他又出来找饭吃,被躲在村里的黑人搜查队围住了,他扔掉手枪被擒了,被转送到釜山战俘营,他以中国志愿军通讯排长的身分被编入战俘册。这是他被俘的情况。
郑黑马到了战俘营,为了遣返去台湾,他不要命地反抗起来。他被关进小屋之后。肖德刚从汉城回来了,他知道有个朝鲜女人把郑黑马关进小屋子,还没等他找郑黑马打听要问的情况,那个朝鲜女人坐着轿车来了。
肖德刚当时没有露面。这个女人来到郑黑马单间房里,她带来一个会说中国话的老太太,她的感情很激动,劈面就问:“你叫郑黑马,是住黑龙江劈柴沟吧?”她甚至要去拉郑黑马的手。
郑黑马看着这个半疯癫的女人,说:“我是黑龙江人,为躲日本鬼子搬到辽河边上住的,不知道什么劈柴沟。”
“你姓郑,那个赶大车的郑大把是你什么人?”这女人问得好急迫呀。
“赶车的郑大把是我爸爸。”
“你妈妈有一只耳朵的下唇有个豁口,她跟我讲是害她的人要割掉她的耳朵落下的疤,她逃跑了,被郑大把救下了。”
郑黑马也愣怔住了,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妈妈的身世呢?他闭紧嘴唇不回答了,他看这女人还会干什么?
“黑马!你,你是我的儿子……”女人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了。
会说中国话的老太太说,这个女人是南朝鲜巨商的女儿,二十年以前替哥哥到中国去当差,她认识一个东北人叫肖德刚,他们在患难中生的儿子。她寄养在劈柴沟郑家,后来日本人集家并屯失散了。因为你胳膊有块黑德像马头,才叫黑马的。
郑黑马仍然一声不吭,他心里想:这真是天下怪事。
这女人双手抖着从小皮包里取出一张发黄的照片,双手捧着递到郑黑马眼前说:“这是我摄的照片……”她嘴抖着说不下去了。
郑黑马瞪大眼睛一看,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他仔细辨认是妈妈,在妈妈身后站着的是爸爸。但他不知此刻要说些什么呢?
女人指着照片中孩子,说:“黑马,我的儿子,这就是你呀!看看你的小胳膊上的黑马……”她要扑上前抱郑黑马。
郑黑马看不见那个秃头的孩子是自己,更看不见胳膊上还有什么一块黑马痣。
就在这时,隔壁门猛然被推开,肖德刚闯进来,扑到女人跟前大声叫道:“水葱子!”
郑黑马在理智上承认这个叫水葱子(其实叫水仙子)的女人是生身母亲,那个从台湾来的国民党特务肖德刚是生身父亲,对他们没有半点感情。最后不管他们说了很多话相劝,也没有打动郑黑马的心,他坚决要回到祖国。他说:“生我的是你们,但是,我是被郑家养大的,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他们的恩。”后来也只好被遣返回来了。
鲍果看着郑黑马,他是真诚爱国的,万贯家财他不贪,高官厚禄他不爱。他爱郑家父母,他爱妻子、儿子,他是祖国的儿子。他心里想:我要写篇“祖国我爱你”的文章。
大轿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郑黑马沉浸在妻子、儿子的温馨中,战争给他这么个小人物带来多么乖戾的命运。又将如何?
某年国庆庆典,杜聿明、王耀武、黄维、廖耀湘、郑洞国等原国民党高级将领和人士都被邀请去赴国宴,某省文史馆员鲍世勋也参加了宴会。
【阿菜】整理
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