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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惜惜低头看看,发现自己抱着书和花。她抬头,就在那一刹那笑了。“是的。这里高,空气好,表演——也很不错。”
陈文朔又呷了一口咖啡,没什么味道的。“你在哪里读书的?”
“拔、拔萃女书院。”她很不容易才想出一个女学校的名字。
陈文朔喜悦了,说:“我妹妹也是!你在第几班呢?”
何惜惜注意到他的情绪高涨起来,愣愣地编着谎言:“我在大罢工以后就没再读了。”
“为什么不读?”
“因为……准备到英国读书去了。”
“不会有乡愁吗?”
“啊?”
何惜惜被他突兀的问题问倒了,用尽她的理解,才说:“你说的是寂寞罢?”
陈文朔笑笑,等待何惜惜的回答。然而,她一直很警惕地看着后方,留意着母亲的举动。她是专心的,陈文朔以为她在看表演,就不在意了。
何惜惜的母亲原是混进来凑热闹的。她马上被前方那对双胞胎姊妹的喷火表演给吸引住,眼睛竟是离不开。站着久了,也渴了,她想找个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下。远远看到女儿坐在最末一角,她招手大喊:“死女包!原来你在这儿!三姑妈叫你去工厂做替工啦,你将就点不放这一天的假罢!”
何惜惜被母亲这一招手给吓得半蹲了下来,赶紧收拾东西。一手抄起书遮住脸,一手拿着花束。
想了一会,何惜惜把花束递给陈文朔说:“你要吗——你喜欢花吗?送给你。”
陈文朔不知道她在想干什么。他看不见何惜惜的表情,但那花是让人喜爱的。
“呃——谢谢你。”
他接住花束,放到鼻子前嗅了嗅,花气袭人。
何惜惜起身就跑。
何惜惜的母亲挽起袖子,“杀”过来时,嗓门尤其响亮:“不是新年穿得那么漂亮干嘛?诶诶诶你别跑!”
陈文朔瞧着的时候,已经是下楼时的侧影了。回家的时候,他刻意地在大街上张望。
他流连了很久,直到看到煤气灯亮起,终于死了心,赶着最后一班小轮回家去。
在小轮上他眺望了海域和天际许久许久,嘴里弱弱地喊出了一个名字:“秋远啊……”
他虽然不曾离开,却也有了愁。
回到家来,陈文朔熬了一顿责骂。幸好今晚他的父亲和二妈都要出去参加宴会,挨骂的时间并不长久。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家吃饭——他的妹妹在学校住宿,几乎都不会回来。
饭桌前的他显得十分雍容大雅,吃饭的速度适中,不制造额外的声音。
娥姐走过来,端上汤,又走回去。空间残余些许叮叮咚咚的声音。陈文朔专心听着,听觉与视觉连在一起时产生了错觉,让他以为那碗汤也跟着叮叮咚咚的声音,上下跳动,一碰就会泻满一桌子。
娥姐的声音远远传来:“唉哟!叫你手滑就别拿碟子,来了这么久还是这样!”
“抱歉……”年轻的佣人很快就赔不是。
他专心于佣人的交谈声,口里一尝——汤水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家村:近鲤鱼门,九龙十三乡之一。
☆、寂寞(2)
有时候,当杂志刊社的窗帘子紧闭着,所有的人都外出工作,只剩下戴秋远一个人在写字,他就会心慌。他知道这一份安静很难得,自己可以专心在眼前的事情。做着做着,他又有别的怪心思突然跑出来,脑海的声音忽然问自己:我正在做什么?
下班以后,戴秋远会看时间的早晚决定去不去保护儿童会帮忙看孩子。那是由热心人士以及教会出钱新建的一座两层楼。
孟修女在门口处老远地看见了他。“戴先生,你好。”
戴秋远向她点头道:“您好。”然后他把刚才买来的蛋糕递给孟修女。孟修女惊讶地接过去道:“又是他们硬是叫你买来的罢?”
“他们喜欢吃。”
“所以如果你一天没买的话,他们以后就要怪你的了。”
“不怕,他们总会吃厌的!”
孟修女忽然沉声道:“今天不一样。蛋糕恐怕要浪费了——今天只剩下云喜。”
“她一个人能吃得完。”戴秋远补充道,“她永远吃不厌。”
戴秋远如常进入那个放满软垫子的房间。
大大小小的被子东歪西斜地堆在一旁,成了一个“小山”。另外有一张被子孤零零地被丢在对面的角落,似乎在“颤抖”着。他很有心机,把被子一张一张地拿出来,抖两下,对着角叠着。如是重复了十五次。他往最后一张被子走过去,刚伸手过去,忽然停下来,竖起耳朵留心被子里面的动静。
他猛然抓起被子,往上一掀,同时站了起来,假装很意外。
“捉到你了。”
戴云喜抱着头蹲着,见到戴秋远看着她,她几乎是跳起来说:“哇哇哇!阿远哥哥吓不到我。”
戴秋远一边整理被子一边道:“吓你做什么?”
戴云喜愣住了,以为他在生气,又蹲了下来抱着头。
戴秋远败给她了。“我是说我的本事没你这么强,你吓人的本事强大多了。”
年仅七岁的小女孩听了,软软地站起来问:“蛋糕在哪里?”
戴秋远心想:恢复得真快。
等戴云喜吃完蛋糕回来,软垫子也收拾得一干二净了,整个的房间都很空荡荡。戴云喜见了,心里很是畅快,以地为床,狠狠地从这边滚啊滚到那边去,中途会停下来躺着。两只小手不停往外伸,对这个宽大的空间很满足。
“阿远哥哥!我想骑膊马!”
这时戴秋远刚坐下来,伸着懒腰,揉揉两个肩膀道:“不行,你重了。”
“那么我想骑牛牛。”
“唉……”
戴秋远挽起两只袖子,伸展一下手臂,感觉自己大概是准备好了,趴下来道:
“小心跌死你。”
“我不怕跌死!”
戴云喜冲着戴秋远的腰走过去,一跨腿轻易地坐了上去,嘴里模仿汽车“隆隆”的声音,指示戴秋远一直往前“驶”。在戴秋远背上看到的风景,格外显得新奇有趣。同时,她久违地感受到了属于大人的安稳——只要他们一张开手,一个动作,就可以扶起她。
她不由得加把劲投入其中,严肃地说:“车子前面有分岔路!往左走!往左走!”
戴秋远听着头也晕了,而且戴云喜似乎还想跟他聊天,他的气几乎要断了。
孟修女领着李婆婆来的时候,戴秋远没力气地躺在一边。戴云喜顽皮地把被子踢倒了,整个“小山”统统压在戴秋远的身上,只露出他的一只手臂出来。
戴云喜在上面继续滚啊滚,一面忍着笑一面把被子拉出来,熟练地抖开被子,把它盖在“小山”的上面。
孟修女说:“云喜,李婆婆来了。”
李婆婆粗着嗓子道:“看看你搞成什么样子?那边的是谁?”
戴云喜扭头看了一眼。“阿远哥哥冷。”
李婆婆赶紧带戴云喜走了,怕会有人在背后说她们似的。
戴秋远好不容易从被子堆里面钻出来,看着一地狼藉,无奈地抚摸着额头,再低腰下去继续捡被子。孟修女也来帮忙,她很欣赏戴秋远的忍耐力。
“云喜平时没那么疯的。”
“小孩子特别一点。”
“因为你们凑巧都姓戴,她应该把你当做是哥哥罢。”
戴秋远的动作开始慢下来。他刚才一蹲下来,腰背就有一阵阵的疼,但感觉不碍事。他的手抚了抚柔软的被子,每抚一下,那种疼仿佛就减少了一些。
“她的外婆不来接她了?”
“之前被洋车撞了——还在医院里躺着。李婆婆是她的邻居。”
孟修女留下来锁门,戴秋远跟她道别以后,独自踏上回家的路。
他出门时会赶时间,回家却不然——能有多慢就有多慢。他走到一个路口,看到一只狗或者一只猫,他就停住观察它们,想着下一秒它们会不会叫。他一路低头走,不知不觉碰到一根灯柱,潜意识中他以为撞到了一个高大的外国人,糊里糊涂地从口里溜出一句英文的抱歉——抬头看个清楚,四周安静,远处只有一个扫街的老婆婆,拄着扫帚无聊地看着他。
他脸红着飞奔而去。
他在途中雇了一辆人力车,回到上环的家——他父亲租回来的唐楼,下面是做着送货生意的商铺,上面是住的地方。
商铺赶着打烊,戴秋远看见何惜惜从左边走过来,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他认识何惜惜,是把楼上租给他们的何大叔的女儿,在一间糖厂做工。此时的她不知怎么的穿上了旗袍,搬起东西来十分地不方便。
何大妈出来大声说道:“慢手慢脚!”然后她看见了戴秋远,打个招呼:“诶,是戴先生,怎么这么晚?”
“我吃了饭才回来的。”
“喔,吃了饭。”何大妈不知打哪里来的心思,硬是把家事对外人扬:“我说戴先生,你看看,我女儿穿着这件别人的衣服,自己一个人出去吃饭!”
戴秋远不大听得懂她想说什么,只得说道:“何小姐穿得挺好看的。”
“好看个头——也不是自己的东西就往自己身上套。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何惜惜艰难地呼吸,忽而一笑。“妈,我迟会儿会把衣服弄干净再还给别人的。”
戴秋远对她们点头,往旁边的楼梯走上去。
何惜惜搬好东西以后,就不见了踪影。何大妈回到家里去,屋内黑漆漆的,丈夫在外面抽水烟。
何大叔问她:“惜惜怎么哭了?”
何大妈仔细地站在厅前听了听,听到一阵空洞的抽泣声,紧接着是一阵用袖子擦鼻子的声响。
何大妈出去对她丈夫说:“什么时候,我们也去替阿惜做一件旗袍?”
“表姐那边没有旧的吗?”
“我要新的一件。”
作者有话要说: *保护儿童会:非牟利慈善机构,1926年开始运作。
☆、揣测的理由
四月的一天,戴秋远在随身的记事本上写道:暗恋的唯一好处,就是令人感觉自己的生命延长了。不然,人怎么会有那么多时间来纠结思念另一个人?你不断地回想,不断的重新领略使你感到高兴。这就是你纠结下去的理由了。
他重重地叹息,他感觉他已经用了很多时间在这方面了,以致不能专心工作。于是他利用空余时间,把苦闷写下来——这是最后一遍了,除了喜欢你,我还是有其他事情要做的。
他的同事林仲理瞧见他在分心,便大模厮样地走到他跟前,一伸手抢去记事本。
林仲理边挡着戴秋远的追逐,边大声朗诵记事本的内容。其他同事一同举头,盯住他们,几双眼睛眨不也眨,等待林仲理要说出什么大新闻来。
戴秋远抢不过林仲理,连肩上的背带也歪了下来。“仲理!还给我!这不是拿来玩的。”
林仲理继续把手举得高高的,笑道:“我看看,是哪位大师的稿子。”
他深呼一口气,格外有感情地读:“四月的清晨,有一种像手摸着凉透凉透的丝绸的感觉。”
下面一片喝倒彩声:“还以为是什么呢!”
林仲理急道:“喂喂等等!下面一句才是精彩呢!你们猜秋远怎么写?”
众人异口同声:“没兴趣。”
戴秋远没好气地看着林仲理。“看吧看吧。”
编辑从最里面的房间走出来,怒气冲天。“林仲理!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