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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从乡下来的,从广东农村来的,戴着去年圣诞节买的领带的刘名言,我第一次见他就想将他轰出公司,或者让天鹅叼瞎他的眼睛。
让我纳闷的是,刘名言还养着一条黄毛老狗,他让这只老狗待在公司餐厅储物间外面的阳台上,我到公司那天他让我跟他的黄毛老狗照相。他说狗是人类的最好的朋友。
他的黄毛老狗跟吴超群照过无数次相(天!)。
于是他带我和公司大小主管及摄影师到阳台上。
()
摄影师搬出摄影器材,对好我架起了三脚架。
我站在阳台上眯着眼微笑,似乎朦朦胧胧就要晕倒,而且对跟一条老狗照相充满恐惧。但是黄毛老狗毫无反应。刘名言便在一个酷暑的下午拖起那只六十六公斤的黄毛老狗,并且在这条忠诚可靠的狗脸上涂下无比幸福的神情,让它深情地凝视着我的眼睛。
刘名言抓住黄毛老狗的前腿,好像憋足劲要抬起一辆老爷车。他使劲往前拖,但一无所获。他把黄毛老狗的前半身冲着我抬起来,天哪,就在那一刹那间,黄毛老狗吐出一口气,正好让我吸进肺里。黄毛老狗的一口气,好像从千年腐尸的坑|穴里吹来的臭气。我给熏倒了。
于是我更加讨厌刘名言。
而今我打电话给刘名言。他简短而富有深意地说:“上帝啊,瑞丽,你啥都不懂。首先,我做交易已经二十年了,两个星期前上市的世界银行发行的债券多么糟糕啊,眼下没有人购买欧洲债券。我想我们的老客户谁都不会买它。”
他那清清楚楚不紧不慢的语调透着颇有的经验之谈和分析洞彻的真知灼见。
大多数情况下,他的判断都是准确无误的,因为他拥有他说的二十年实践经验。
我几乎没有时间去收集信息再作出决定。我敲出了安德烈的电话号码,把黛希的话向他重复了一遍,并征求他对这笔交易的意见。
安德烈说:“百分之九点四一是个很不错的收益率。十年期的意大利债券收益率只是百分之九点三八,这还用得着想吗?这债券定会看涨,明白我的意思吗?想买多少你还是要自己决定。”
癞蛤蟆头顶戴珍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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癞蛤蟆头顶戴珍珠
癞蛤蟆头顶戴珍珠
这时候我面前电话板上,一盏孤灯闪烁起来。这是方淑怡来的电话,我刚才给她手机留过言。她是一个能言善辩,很有说服力的香港女人,为商业银行出售债券。
方淑怡说:“瑞丽,别买欧洲债券,从我这儿买点债券吧!”方淑怡有超人的判断力,我急需听的是她的意见。但是她的意思是她的交易员对欧洲债券毫无好感,一旦该债券上市,他们将设法将债券抛出去,以期今后以更便宜的价格买回来。
我说:“瑞林达说这笔交易大部分已经投放到亚洲市场了。”
方淑怡带愠怒地答道:“很多人听信了黛希的话赔了大钱!”
我需要仔细考虑一下。我喜欢这笔交易,眼下市场非常疲软是事实,两个星期前世界银行发行的债券进展不利也是事实,但是,苏告诉我,打那以来不曾发行新的债券,我感觉到投资者手里攥着的现金等待着购进新的债券。这次发行的欧洲债券很可能就是投资人一直所期盼的,其收益率显然颇具吸引力。
这节骨眼上凯凯来电话,“瑞丽,我跟你说点事情。”
我正忙得恨不得长出八只眼,“快说什么事。”
她说:“我现在觉得不舒服……”
天哪!一想到凯凯会怀孕,我的快乐就要从心里蹦出来了。我用尽全力去掩饰这一点,但实在是太难了,特别是得知她不得不挺着大肚子去接受所有人向她投来的惊异目光,并仍要坚持将孩子生下来,我就更加感到高兴了。这也是唯一能让我相信凯凯能与罗杰斯白头到老的佐证。另外,凯凯的声音那么难受。也许刚怀孕的妊娠反应是特别强烈了点。
我说:“凯凯,要我说实话吗?我没料到你会怀孕。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开心,我现在只对你想将这个孩子生下来感兴趣。”
凯凯咆哮道:“瑞丽,胡说八道什么?我是要离婚!”
情况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巨大的失望涌上我心头。
我脑袋电闪雷鸣轰响,“为什么要离婚啊?”
黄林黛希来到我面前:“瑞丽,想好了没有?想不想买点?我觉得这种债券运气不错。你会在这上面赚上一笔的。”
我:“……?”
我跟着黛希走进她办公室。
()
她坐在一把又大又宽的皮椅子里。
我靠墙站在书架下面,书架一直顶到天花板,摆满了陈旧的皮面书籍,大部分是经济和法律书,书籍隐没在高处的阴暗里,发出一种陈年干酪的霉味儿。
是啊,这办公室没有什么改变——林肯父亲的——当年林肯在这儿度过了多少个下午,独自阅读,或者听父亲给他朗读。
壁炉里的木头噼叭作响,墙角的大钟——带摆的落地大钟——慢慢地、轻轻地、滴答滴答向林肯报告时光的流逝。
办公室还是老样。
墙上挂的铜版画,装在沉甸甸的带涡形花纹的镜框里,画面是维多利亚港,香港海湾。
还有壁炉架和书桌上摆的骑马用的鞭子,林肯爸爸养的阿拉伯马在赛跑中赢得过银奖,林肯爸爸在击剑比赛中获得的银质奖杯。
昏黑的暗处有一个枪架,我对枪架上的枪支不太懂,连看它一眼都觉得惊恐。
我没有坐下。我站在房间中央俯视黛希,而黛希伸着长腿坐着。我一言不发。但是我的脑袋里思绪翻滚。我知道黛希的那个小小的脑袋上要是开扇小窗的话——她头上浓密的暗红色头发剪的很短——我可以从我站的地方看到她的脑袋内部,看到那些证券市场交易;看到那些作为交易人才有的思维齿轮、轮子、弹簧、模板、棘轮,这些保养很好的工具正在工作,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癞蛤蟆头顶戴珍珠(2)
黛希很漂亮。
那些评选美女的裁判,那些决定香港小姐,亚洲小姐的评审员绝不会选黛希做冠军。
她身段很漂亮,脸蛋有一种中性美——男女兼备——可一般人很容易忽略这种美,因为她的鼻子四周有七颗雀斑,一激动的时候太显眼,像麻子一样,太张牙舞爪。
她像大刀片似的,走到哪儿劈向哪儿。
她的眼睛确实很动人,她的鹰钩鼻子确实很标致,她的政治嗅觉很敏锐,她在瑞林达投资公司合伙人会上这样说:“财迷、傻瓜、香港佬们!我知道你们要什么,我知道我要什么。你们把我要的给我,我就把你们要的给你们!”
她说:“狗经过训练都能站起来行走。你们呢?你们站起来了吗?你们学会交易了吗?你们能学会吗?”
她就讲合伙人不爱听的话。她习惯用他们不爱听的词称呼他们。
不过,那些合伙人已经听惯了,他们的愤怒与骚动会平息下来,而黛希也是用这种方式对我的。
她用脑袋指着办公室桌上的交易电脑:“想不想买?”
我一动不动。
她说:“交易对一头猪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事。”
我真想揪住她的头发。
我真想揪住她那张讨厌的、美丽的、带贵族气质的鹰钩鼻子、轮廓鲜明、白皙的、高傲的脸蛋。
这张脸上的眼睛分外明媚,还带有锐利、深邃,和这双眼睛相对简直是种受罪行为。
黛希冲着我大笑,我也真想揪住她那张美丽但讨我嫌的脸。
我完全可以径直走出办公室把她一个人留在里面,留在那个带霉味的房间里。
黛希说:“得了!”她停止了大笑,从皮椅子上站起身来,“瑞丽,你买不买?”
黛希为什么催促我买债券,她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不必这样为了我操心。
往好了估计,黛希是为我跟林肯着想。假如我跟林肯结婚,我就会执掌瑞林达的帅印,我就是林家的资产经营人。
林肯在学校里要呆一辈子,一向不经营管理家族事业。
你们瞧着吧,我认为我不必跟林肯商量。
我不必告诉林肯我就要管理他的公司。
尽管我现在还没有嫁给林肯,但是我从嫁给他那天起,从我来到香港,来到瑞林达的交易台前起——当时黛希已经经营瑞林达六年,她跟瑞林达已经胶着在一起了——就知道我跟黛希有着共同的思想感情。我和林肯的姐姐有共同之处。
当我跟黛希守着交易台上闪烁的灯光的时候,林肯正在学校授课。
林肯的面容迷惑而认真,蓬乱的头发垂在背后。
他没有和我们一起交易,而是走上他喜爱的讲台。他其实并不是站在大学的讲堂上,而是站在他内心的讲堂上,站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我和黛希共同享有的是硝烟弥漫的交易场,交易场是检验天才的地方,但又十分完美地包容了我们的日常生活,包容了我们经历的一切岁月,并将包容今后要过的日子。
于是我决定跟黛希怀着共同的思想感情,坐在交易台前。
交易台前绿灯闪烁,扑扑作响,化成交易数字。
我们在交易中的节奏停顿或者激昂时相依为命,我们知道我们有一个共同之点:我们都知道我们失去了一部分生活,就是说失去了一部分林肯,林肯正是那些与我们不同的人中的一个。
黛希说:“瑞丽,马上决定。”
我说:“给我买一个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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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经过训练都能站起来行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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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经过训练都能站起来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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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连黛希听到这个数字也惊得说不出话来。我只听见黛希粗重的呼吸声。她让我等了她五秒钟。然后说:“买一个亿我们就不能照九十九算了。我们可以按九十九给你四千万,但另外六千万,我们得按九十九点二零算。”
我仔细凝视她一番。看看我知道我会看到的一切。
我,与黛希的家教完全不同。我妈妈是匹独行狼。她的祖先是以杀人起家,不过妈妈的家族是满族的望族。每一个妈妈家族的后裔,都享受着自由自在,丰衣足食的生活。到了我这一辈,妈妈经常带我回旧居。每逢搭公共汽车从西直门到西总布,一定坐车厢右边,回程时一定坐左边。这是妈妈家族的家训,他们从坐马车的时候起就是这样,每一个妈妈家族的人都必须用眼睛观望北海故宫这样的高墙大院,不许看平民百姓寄居的陋室。而且,我有许多芭蕾舞鞋——许多双。它们分别代表着我的人生不同阶段;我有两架钢琴——肖邦牌——它们分别代表着我天生就会恰到好处地掌握韵律,会使用各种各样的艺术手法。从小时候起,我就在妈妈的严格管教之下,以我的天赋才能,奇迹般地坐下来将腰板挺得笔直,头抬得高高的。小小的我,头颈圆润,优美,肩膀娇小而结实。赤裸的胳膊细嫩圆润,规规矩矩垂在身体两侧。上小学的时候,我小巧的双腿在桌子底下放得端端正正,腿对着腿,膝盖对着膝盖,脚踝对着脚踝。这种风度优雅的教育很像半浮雕和塑像,这种塑像与浮雕的造型是妈妈亲授的,造型比例十分严谨,跟数学一样精确,它充分体现了女性的温柔与美。我被教导得头总是抬得高高的,背部挺得笔直笔直,眼睛望着对方,但却又使人觉得我在凝视更为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