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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的,她在芝加哥也没别的去处,除了火箭的公寓。火箭给她留了钥匙,那里也是空空荡荡,但至少比自己没人的公寓有安全感。她冲进公寓的大门,里里外外打开所有的灯,弄得灯火通明,然后想了想,冲进火箭的房间,一把掀起他的鸭绒被。
她就这样做在沙发上,把电视开到很大声,全身裹在火箭的鸭绒被里,端坐着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才缓过劲来。
她就知道,天气这样冷,火箭虽然不在,他的鸭绒被还是很温暖。
电视里吵吵闹闹的,演完了电视剧演新闻,演完了新闻又演午夜清谈节目,然后重播电视剧。一直演到清晨,她大概是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梦里面仿佛堕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泽。蔓蔓不知所措地原地转了一圈,却看不见来路。她拖长了声音大叫:“有人吗”没有人答应。她还想大叫,远处传来了刺耳的电话铃声。她捂着耳朵不想听,电话就停了,可是才刚放下手,铃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蔓蔓勉强睁开了眼。大雾不见了,铃声却还在响。她才意识到原来铃声是真的,抓起茶几上的电话迷迷糊糊地说了声“Hello?”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火箭的声音迟疑地说:“……蔓蔓?你在?”
“嗯。”蔓蔓应了一声,半闭着眼问,“几点了?”
“三点。”电话那头低低地说。
“下午?”蔓蔓望了望窗外白晃晃的日光,有点狐疑。
“凌晨。” 火箭说,声音空旷旷的,很有距离感,“你下午两点,我凌晨三点。”
是啊,蔓蔓这才怔忡地想到,他们之间隔了一个太平洋。
沉默了一会儿,火箭问:“怎么了?蔓蔓,你怎么会在?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连忙摇头,使劲让自己清醒一下,扯了个谎说:“没事。今天来芝加哥买酱油,顺便来给你的仙人掌浇浇水。”
“哦,”火箭在那头轻笑了一声,“还都活着呢?”
蔓蔓忙用眼搜寻那几盆仙人掌的下落。两个多月了,几个花盆还静静的站在窗前的写字台上,巴掌大的几株仙人掌半死不活地晒着太阳。
她清了清嗓子:“茁壮得很,茁壮得很。”
电话那头静默了,隐隐传来几声“噼叭”的杂音。最后她问:“对了,怎么大半夜没完没了打自己家电话?”
“也没有没完没了吧。”火箭的声音还是平静无波,“只是刚加完班,想听听芝加哥家里有没有电话留言,不想被你给截到了。”
蔓蔓望了一眼电话留言机跳动的红灯。一共97个留言:“你还真有不少留言,都快满了。我帮你听听,没用的帮你删了吧。”
“不用了。”他的声音轻轻说,“没事我要去睡了,再见。”
挂下电话,蔓蔓跳起来跑到厨房里接了一大杯水,然后跳回来给仙人掌逐个浇满。然后,然后要做什么?她赖回沙发里,望着留言机上跳动的“97”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决定好人做到底,还是帮火箭把留言机清理一下。
“嘟!”第一个留言没人说话。
“嘟!”第二个留言也没人说话。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还是没人说话。
她删得手指发痛,一边删一边暗暗诅咒,米国变态就是多,劫财的劫财,劫色的劫色,连打流氓电话的都多。
挥动着一指禅删到了第56个,她手起指落正要再删,留言机里传来悠长的一声叹息。
蔓蔓愣了一愣,火箭的声音在留言机里缓缓说:“蔓蔓,你不在。”
然后是长久的空白。
她奇怪。火箭找她为什么给自己家打电话,手指迟疑了一下,刚要落下去,那声音又幽幽地响起来:
“蔓蔓,你现在在做什么?又三点了,我睡不着。”
停了片刻,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留言机跳到第57条留言。
还是一阵空旷的沉默,好象无人的夜空,慢慢笼罩下来。 蔓蔓缩在沙发的一角,听火箭的声音静静地响起来:“蔓蔓,我很想你。”
留言机停下来的时候,蔓蔓用自己的手机给火箭的号码拨了一个电话。铃声连响了五下,她没有接,电话转入了语音信箱:“这里是陆建一的家,听到嘟声请留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是她给火箭录的,是她的声音。
、关于彼岸的风景
从芝加哥回U大学的路上,天气骤然变了。
车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广袤平原上,乌云从天边滚滚而来,象某个不祥的预兆,瞬间遮掉半片天空。等蔓蔓回到U大的公寓,天上下起了冰雹,吧嗒吧嗒,打在窗户上笃然有声。
家里空无一人,艾琳还没回来。
近来艾琳的状况很不好。上次从布法罗回来,她就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记得去的时候还是欢天喜地的,等回来的时候,她已是一言不发,只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这一关就是几个星期,她不怎么出门,连课都不怎么上,偶尔在客厅里见到她,也总是蓬松着头发,顶着黑眼圈。蔓蔓甚至在整理垃圾的时候看到一堆空酒瓶子,不是普通的啤酒瓶,而是烈性的伏特加。
那个周五的早上,她去敲艾琳的门。通常她告诉艾琳要出门,她至少还会应那么一声,这天蔓蔓没听到她的动静。
她忍不住推门进去。艾琳蜷缩在床的中央,抱着酒杯和膝盖呆坐,双眼空洞无光。
她见蔓蔓进来,无力地抬头:“蔓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布法罗的导师,他结过婚。”
蔓蔓顿时怔在那里。不知是不是她震惊的表情刺伤了艾琳,她自嘲地一笑:“现在你可以笑我傻,或者象别人那样鄙视我。”
蔓蔓只觉得心里酸酸的。记得初识艾琳,她是个自信能干的女生。记得她曾告诉她,天天看小说不如找个男朋友有用,如果有必要可以信上帝。蔓蔓记得她虔诚地唱圣歌的样子,也记得她说,谁的爱情比谁更高贵。蔓蔓只是没想到,原来自信坚强的背后,她隐藏的是秘密。
蔓蔓呆呆站在那里,哽了半天,只说:“你一定是很爱他。”
只这一句,艾琳已经泪如雨下,好象坚强的壁垒忽然崩塌。她说:“我当初并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他那样一个才华横溢的人,爱上他太容易。我们在一起半年,总需要避人耳目,我以为是因为师生的关系,不方便叫别人知道。后来他的夫人是提着菜刀找到实验室来的。蔓蔓,我当初真的不知道,分手我也试过了,从布法罗转学到U大来,我想重新开始的,可是实在是不行。他追我到这里,他说他结婚是家里的安排,他们从来没什么感情,而且正在离婚……”
她抬起赤红的双眼:“我就这么相信了他,蔓蔓,我就这么相信了他。”
“难道他说不离了?”
艾琳挂满泪水冷笑一声:“上一次我去布法罗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惊到的是我自己。我竟然看到他和他的夫人一起从车上下来,拎着超市买的东西,十指相扣,好一幅夫唱妇随,和和美美的样子。”
她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他说他夫人一直都在国内,他和她根本早就分居,只等着离婚签字,每一句都是谎话。他叫我再等等,我就安心等着。我不知他说过多少谎话,而我竟然每一句都相信,每一句!是我傻,他说的所有谎话,我都知道不是真的,是我自己宁愿相信,是我自欺欺人。”
蔓蔓过去抱住她的肩膀,陪着她哭:“不是你的错,你不过是因为太爱他。”
艾琳好不容易止住哽咽,喝下一大口伏特加,抬眼说:“我怀孕了。”
蔓蔓怔了一怔,第一个反应是劈手夺过艾琳手里的酒杯:“你疯了?这种时候还酗酒?”
她低头,惨淡地一笑:“难道我还能留着孩子?”
这下蔓蔓急了:“艾琳,千万别冲动,你难道亲口问过他了?说不定他夫人不过是来美国离婚签字的,说不定她来收拾东西搬家的……”她搜肠刮肚地想着理由,“说不定她得了绝症,来美国看病的……不管是什么缘由,你总不能问也不问就直接判他死刑。他还不知道你们有了孩子,你总不想下半辈子每天都猜当初是不是有挽回的余地。”
艾琳凄然说:“如果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呢?我宁愿不知道答案。”
然而那天晚上,艾琳还是登上了去布法罗的飞机。尽管不想知道答案,还是不能放弃。蔓蔓送她去的机场。在安全检查的入口,艾琳说:“林蔓安,你比我勇敢。”
蔓蔓记得她消失在安检入口前最后的回眸。她回头说:“如果下一次你再去大瀑布,一定要去对岸看看,据说那里的风光更好。”
蔓蔓那时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想起大瀑布,但至少她的脸上恢复了几分光彩。蔓蔓记得她转身的那一霎那,嘴角有微笑。
那时候蔓蔓不明白的事,后来明白了。
她从芝加哥回来的那天下午,天空下了一场冰雹,她见过的最大的冰雹,打在窗上噼啪作响,以至于家里的电话响,她几乎没听到。
电话里的男声沉稳严肃:“请问这里是不是顾艾琳小姐的家?”
蔓蔓回答:“是,我是她的好朋友。”
男声说:“这里是布法罗警察局,如果可能的话,我们需要你到布法罗来协助调查。”
她见到艾琳是在布法罗警察局的停尸间里,头发还湿着,浑身青一块紫一块。
她从大瀑布的观景台上跳下去,就此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警察掀开盖尸体的白布的那一瞬间,蔓蔓险些晕倒在地上,幸好旁边的女警眼疾手快,才勉强扶住了她。
她坐在警察局过道的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双眼盯着对面斑驳的墙壁,眼前有戴手铐和穿制服的人流交错而过。刚才那个女警来过,交给她一堆表格,告诉她填完表可以把尸体领走。
领走?领哪里?她茫然无措地抬头望去,女警只好叹着气走开。
艾琳冷冰冰躺在那里面,她不知道可以把她领去哪里。艾琳鼓起勇气来布法罗寻找她不愿听的回答,她想她一定听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手机似乎在响,她没有接。女警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她才接起了电话。电话里是火箭的声音:“蔓蔓,你在哪里?”
她讷讷说:“我在布法罗。”
火箭说:“你去了布法罗?大冬天去布法罗干什么?我的飞机刚降落,我现在在芝加哥机场……”
她带着哭腔说:“艾琳死了,火箭,艾琳她死了。”
只停了一秒钟,火箭的声音说:“你呆着别动,我这就来找你。”
从芝加哥到布法罗飞机一个半小时的距离,陆建一在天将将要黑的时候走进了警察局的大门。他坐在蔓蔓边上反复叫她的名字,她只颤抖着嘴唇应了一声“嗯”,就不再说话。女警走过来说:“她大概是受到了惊吓,先扶她回去休息一下。”
陆建一填妥了表格,领了艾琳的遗物,拉着蔓蔓走出警察局,把她小心送进出租车里说:“我们先找个旅馆住下,再打电话通知你们学校的中国学生会。”
蔓蔓忽然抬头说:“我要吃饭。”
他们就近去了一家美式餐馆,里面三三两两坐了几桌人,吧台上也有三俩人闲坐,头顶有昏黄的灯光,背后放着桃丽巴顿懒洋洋的音乐。?
蔓蔓要了一份布法罗最著名的酸辣鸡翅,吃得热火朝天,一口气连吃了四五个,吃得满手都是油,辣得咝咝抽着凉气。
刚才她在洗手间打开了艾琳的手机,竟然还能用,她翻了半天,找到一个布法罗的电话,名字写的只有一个字,“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