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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罗-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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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许亦是客太后的心愿。荀攸良久沉默,终是侧眼:“先帝并不沉湎女色,不论哪宫的妃子获宠,娘娘素来不置一词。可自从女御娘娘进宫后,先帝对她宠爱不减,乃至延禧宫的梵娘娘也极少临幸,用情之深,教人匪夷所思。”
  不若失宠而对归女御恨之入骨的梵愨妃,客太后早已心有所属。俨然贤后,任夫君雨露均沾,实则先帝之于她,不过理当侍奉的君主。亦因先帝爱美人,更爱江山,纵是娇艳如梵愨妃,亦未曾虏获帝王真心,只要尧烺最后即得大统,丈夫身边有多少绝色佳丽,皆不过惊鸿一瞥的过客,睁只眼闭只眼,听任无妨。可世事无常,原本最大的威胁乃是梵愨妃所育皇嗣,未想后来者居上,在那个本应天上有的女子面前,骨子里实为冷酷之人的先帝亦化为绕指柔,付诸真心。即使之后连失两子,在这女人亦可称帝的时代,归燕可和她的女儿无疑成为尧烺登位的绊脚石。
  “女御娘娘若再诞下龙子,尧烺殿下的储位定然不保。”
  当年归家势力如日中天,帝位之争避无可避。眼看先帝对幺女的宠爱亦然与日俱增,客、归两家本便白热的矛盾一触即发,加之时隔多年,永徽宫再传喜讯,之于尧烺早便岌岌可危的储位,无疑雪上加霜。
  “时值今日,宗主仍是不知当年婼婠擅做主张,铤而走险。”
  眼帘低垂,看不清荀攸此刻神情,然弃礼数,沉黯道出困他一生的名字,隐隐疲惫:“许是做了一辈子客家的女儿,她倦了。”
  我皱眉,可想起尧烺说过的往事,即便恍然:“太后娘娘是故意让尧烺哥听到你们的对谈,让他莫再摇摆不定,下决心保住自己的储位。”
  许是在膳食下了迷|药,尧烺有日在常宁宫陪母后用过午膳,便感困顿不已。后在寝殿醒来,听见母后与乔装入宫的荀攸二人的密谈。因闻母亲意图借刀杀人,弑君谋逆,震惊不已,只得装睡,直待荀攸离去,方才佯作醒转。荀攸闻言虽愕,可略忖片刻,苦笑颌首:“太后娘娘那时对帝储殿下极是失望,也许当真如此。”
  即使十月怀胎的亲骨肉,和个不爱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她并不疼爱。且若天资聪颖,卓然不群,她尚能平心待之,可天不遂人愿,寄予厚望的尧烺性情温懦,屡被先帝斥作优柔寡断,资质算不得平庸,可及不上另几个异母兄弟。更有甚者,有违伦常,爱上了父亲的宠妃。
  “原以为帝储殿下不过少不更事,大婚后便会忘了这段孽情。”
  毕竟归女御那等绝代风华的姿颜,寻常男子尚易迷了心智,毋说一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可未想年轻的帝储竟是执迷不悟,使为断其妄念,择选才貌兼备的礼部尚书之女进宫为妃。只是成婚后,他仍无时无刻想着永徽宫的庶母,待自己的储妃愈渐冷淡,乃至心知肚明父亲有意废了自己,改立幺妹,仍是硬不下心,与归家母女势不两立。
  “许是自小娘娘对殿下太过严厉。”
  往昔确是见过希冀儿女出人头地,逼人太甚的父母,多是事倍功半,难有所成。即使已有所悟,可为时已晚,荀攸低眸黯说:“虽然惟命是从,可看得出殿下一直恨着自己的处境。”
  比起其余皇嗣,尧烺是最不像茈家人的皇子,却是身不由己,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只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平日行事稍有差池,本便不喜他的父亲和眼里只有客家的母亲皆是冷颜以对,久而久之,草木皆兵,对万圣之尊的父亲敬畏,对高贵冷漠的母亲唯诺,除了心里那个遥不可及的憧憬,断不敢越雷池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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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看两位殿下亲近,娘娘屡劝未果,对帝储殿下非常失望。”
  许是高处不胜寒,因为储位,他失大于得,只有在肖似爱人的幺妹那里体味些许平凡人家的挚真亲情。如若不是深藏的阴霾积少成多,由「她」的女儿入主东宫,他乐见其成。
  “虽是僭越,可先帝斥责帝储殿下优柔寡断,确有道理。”
  淡望荀攸摇首,我不语,回想尧烺曾道自己像个傀儡一样,被母亲操纵二十余年,早已厌弃与他格格不入的储位。只是位极九五,他便可得到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正是这个愚真的念头,令他在弃与不弃之间徘徊不定,直待那日在常宁宫听到母亲的阴谋,鬼迷心窍,佯作不知,静待父亲被最疼惜的女儿所杀,然后顺理成章地即位,将他所爱的女人占为己有。
  “到底是兄弟,有些地方尧烺哥和皇兄一样,偏执得教人无可奈何。”
  虽无亲缘,可生长在这与世隔绝的险恶宫廷,令个温懦善良的人变得癫狂,亦不为奇。暗忖彼时尧烺惨淡的自嘲,我点头:“为令尧烺哥做个决断,太后娘娘那样不计后果地陷害本宫,想是如你所说,真的累了……”即使父子之情淡薄,可先帝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如果尧烺大义灭亲,不但意图谋逆的她人头落地,客氏亦会满门抄斩,“不过太后娘娘确是个天生的赌徒。尧烺哥出家前,她其实一直立在不败之地。”
  我冷讽一笑。和我过世的丈夫一样,客太后同样将自己卷进一场没有回头路的豪赌。只是苍秋自始至终将茈尧焱当作兄弟,所以输了一切。客太后却是胜券在握,只因知子莫如母,太过清楚尧烺懦弱善良,客氏上下数百条性命,他断不可能置之不理。更是因为心知何为刻骨铭心的爱,无须开口相求,尧烺已然扭曲的畸恋自会令他缄默。且是知己知彼,明了心腹大患深爱自己的夫君,即使事成,尧烺欲要冒大不韪,迎娶父亲的妃子,归燕可亦不会背此污名,委身下嫁。
  “不沾一滴血,借刀杀人,果是虎父无犬女。”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弄巧成拙,斩断儿子对这是非之地最后的留恋。若说那胆大心细的女子有何疏漏,便是轻估归燕可对先帝的感情与儿子的执着。直视沉寂黑瞳,依着本当幸灾乐祸的立场,我淡讽,却无一丝欣喜:“结果和初衷背道而驰,算是践踏别人真心的现世报。”
  机关算尽,害人害己。回想彼时道说母后定然痛恨半途而废的他之时,已然跳脱红尘的尧烺落寞的笑容,我叹了口气:“尧烺哥说他这辈子对不起三个人。”
  为了断他妄念、母亲硬塞给他的发妻。为了得到遥不可及的女人,任其遭人暗害的幺妹。以及明知其所作所为天理不容,却因血肉相连,亦觉对之不起的客太后。
  “尧烺哥说他对不住的不是「母后」,而是他的「娘亲」。”
  寻常百姓只看到皇城里的人可以呼风唤雨,却不知皇城里亦然有人羡慕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唤母亲一声娘亲。荀攸闻言黯然,我苦笑:“和本宫的夫君一样,尧烺哥也是个不懂有话直说的呆子。”
  直待隐有预感,许已无缘再见,苍秋方才改口,尧烺亦然,一直盼着有朝一日,母亲在他面前不再是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可惜最后,他为了倾慕半生的女人,彻底背叛了她,再无资格,亲口唤她一声娘亲。
  “本宫说这话想是傲慢了些……”
  脑海勾勒尧烺温润的笑颜,我黯笑,“尧烺哥生不逢时。若是太平盛世,许能成为一个万民景仰的仁德圣君。”暴虐覆国,心慈手软亦然。仁君虽可博得千古美名,可君主不是光说漂亮话便可成事,尤是当年世家内乱后,百废待兴,“若非皇兄即位,这茈家的天下现在许是另番景象。”
  平心而论,茈尧焱确是歪打正着,实现先帝夙愿,削弱权臣势力。即使现在俨然昏庸荒淫的无道之君,可当年非常时期,也只有像他这样擅用非常手段铲除异己的君主方可镇得住底下一盘散沙的臣子。五味杂陈,我抬望若有所思的荀攸:“对羲和,尧烺哥不是合适的继承人。可对太后娘娘,他是个好儿子。”
  荀攸起先不语,良久,徐缓淡笑:“流落民间反是脱胎换骨,似是娘娘成全了殿下。”
  许是以为娇纵皇女突遭变故,在鱼龙混杂的民间见多人情冷暖,方至如此。他慨笑摇首,凝住我的眸,不卑不亢:“宗主和娘娘没有败,只是比起帝储殿下,老天更加眷顾德藼殿下您。”
  我微怔,即便漠笑:“这样的眷顾,不要也罢。”
  过去避而远之,现下却成觊觎皇位的乱臣,只能道是冤孽使然。自嘲轻嗤,转望窗外绿嫩新枝:“那日下山前,尧烺哥求了本宫两件事。”
  任我追讨血债,只求网开一面,放荀攸一条生路。彼时似知非知,未有深究,现下终知近前男子与太后原是折翼鸳鸯,若将荀攸明正典刑,客太后断不罢休,与客家再无言和的可能。慵望听是尧烺出面求情而震动瞠眸的荀攸,我冷淡道:“本宫不杀你,是因为看在尧烺哥的情面,也因为你对本宫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草民此生效命之人只有宗主和太后娘娘。”
  显是错会,他眼神骤冷,我轻嗤摇首:“本宫最瞧不起的便是东摇西摆的墙头草,也知你待客相和太后娘娘忠心不二,不会强人所难,令你易主,投效本宫。”
  不知我意欲何为,荀攸戒意未消。我模棱两可,只是淡笑:“尧烺哥求本宫的第二件事,便是带句话给霍妃。”
  一场幻梦,累他发妻虚度韶华。已然对她不住,自不希望她尔后岁月亦在这不见天日的宫城蹉跎。虽不能亲自代尧烺对他薄待的储妃道声抱歉,可告与荀攸,形同代转客太后,她的儿子盼她莫要一错再错,为了皇家的颜面,误人终身。
  “若令储妃娘娘出宫,霍家许已无她容身之地。”
  飞上枝头,却未成凤凰。尧烺出家后,礼部尚书霍显因此成为同僚笑柄,两年前郁郁而终,同年九月,霍夫人亦然随之而去。人走茶凉,即使出身名门的母亲乃为正室,可膝下只她一女,在家已是失怙之人,继任家主的异母兄长对她亦不待见,娘家已是归去不得,加之曾是帝储的正妻,寻常男子多是敬而远之,若要另觅夫婿,恐是不易。默听近前男子平静道陈,我黯然,追根溯源,令帝储夫妇貌合神离的始作俑者,实是归女御,略忖片刻,当是母债女还:“若她有意出宫,本宫自会设法给她安置去处,只望太后娘娘念在这是尧烺哥的心愿,莫要为难霍妃。”
  想了想,荀攸似是一笑,低下头去,初度对我诚然:“草民定会如是禀告宗主,请他代陈太后娘娘。”
  “有劳客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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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淡淡点头,扬手轻挥。荀攸依礼跪安,默睇如傲松挺直的背影,直待他从容走远,我侧首看向窗外。许是前事既了,泄了精神,顿起困意,起身想要回寝殿歇息,却感一阵晕眩,趔趄向前,却是冷不防落入熟悉温暖的臂弯。
  “真是胡来。”
  近来愈发健忘,似不记得几日前我冷然告警,绝不会原谅他的情难自禁。反若过去我每每不计安危,妄自任性,摘去面具的俊美面庞满溢无奈,扶我回座,罔顾我漠睇,轻拉下我疲乏的身子,让我枕在他的膝上小憩。
  “你有没有出息?”
  冷然仰睨,我讥诮,“不要以为行事越来越像秋,我就会把你当作他,原谅你对我做过的事。”
  即使我故意拿苍秋激他,他只苦笑,顾左右而言它:“那人两度害你,就这样放了他?”
  漠视片刻,我侧身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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