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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支冷箭,正中后心。
“竟然败给一个女人,我鹤卷昭人不需要你们这种没用的窝囊废!”
马蹄声亦如坐于其上的主人一般,肆无忌惮。转眸冷望飞骑而至的男子,不知为何,忽得想起那位久未闻其音讯的九皋君主。同样的桀骜不驯。同样的目中无人。只一双清亮炯然的眸不若夜赫龑那般讳深,令耳嗡嗡作响的大嗓门儿也略有吵闹之嫌:“没想到我们川津藩最强的武士也会栽在你这样的女人手里。”
望了眼横尸在地死不瞑目的狰狞倭人,浓眉大眼的清俊男子毫不避讳,对我端详片刻,举起手中的马鞭,极不礼貌地指向我的鼻子,用极是生硬的羲和话宣布:“你,我要了。”
连蛮不讲理,亦与夜赫龑如出一辙。只不过比起那位九皋君主,面前的男子多了几许百无禁忌的张扬。见我举弓相向,眉峰一扬,不以为然:“有胆识的女人,我更喜欢。”
“哼,是吗。”
我牵起唇角,了无笑意,“听说你们这些云桑倭匪最喜欢未出阁的黄花姑娘。可惜我已经嫁人,更讨厌像你这样烂杀无辜的男人。”
“你会说云桑话?”
男子兴味渐深,“很想杀了那个碰过你的男人。不过也罢,将你这样有趣的女人带回云桑,许能助我剿灭其他大名,一统云桑。”
果是「雾天狗」。
我终是确准这狂傲的男子便是来寻朱雀守回云桑复国的川津藩大名之子,鹤卷昭人。不动声色,我淡淡道:“鹤卷少主过奖,妾身自问没本事助您一臂之力。”
“有没有本事,不是你自个儿说了算。”
话音刚落,他打马欺近,我忙是举弓放箭,可这川津藩少主不若适才的莽夫,松缰腾跃而起,极是轻松地避过要害,稳稳落地,飞身朝我疾奔。抽刀去挡,可到底没有正式学过功夫,勉强应了几招,便令他窥得空隙,袭向我的门面,下意识侧首规避,然是冷不防被他攥住了手腕,眼看就要被他拉下马去。千钧一发,自背后亟袭而至的另支冷箭令这川津藩的少主遭了现世报,惟有松手侧避,有惊无险,躲过一劫。
“呵……”
冷哼了声,川津藩少主回眸睨向偷袭之人,然待望清背身立在火光的男子,遽尔瞠目,猛得一震:“清……”
须臾间,眸蕴狂喜。只是乍触疾步而来的男子冷怒的玉容,鹤卷昭人立敛笑意,望着旧日的少主挡身在我和他之间,若有所思:“十多年不见,殿下的箭术愈渐精进,看是拜您那位羲和主上所赐。”
未有理会鹤卷昭人淡讽的口气,蓦然现身的朱雀守转眸看我,冷然凝望我一身血衣:“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皇太子执意不愿回去复国,太政大臣引狼入室。意欲借机斩草除根,未央借口拖住援军,金沙岛方成|人间炼狱。我乃罪魁祸首,怎能不挺身而出。然则避重就轻,我惟是瞥了眼鹤卷昭人,冷淡一笑:“我受够了坐以待毙,也不放心你一人来此犯傻。”
定是以为金沙岛民遭此横祸,皆是因己之故。离开茶庄前,方才那般不惜决裂,义无返顾。朱雀守一怔,侧眸避视,顾左右而言它:“您在这里,微……我会分心。”
出生入死,却是好心没好报。我深吸了口气,正要辩上几句,可见朱雀守转而望向鹤卷昭人,只得撇嘴作罢。
“回云桑去。我不想与你为敌。”
听故主冷声告警,鹤卷昭人微一蹙眉,蓦沉下脸:“记得皇太子殿下八岁那年,便随大德明皇出征,宫内大臣一致称颂殿下是为我们云桑国的第一武士,未想为羲和皇帝效力十多年,变得和羲和人一样庸碌,全失我们云桑男儿志在四方的霸气。”
未有理会鹤卷昭人的激将,朱雀守冷淡道:“父亲当年就是穷兵黩武,以至国库空虚,百姓民不聊生,终让清桓皇叔有机可趁,毁了先祖几百年的基业。我不想眼见羲和国重蹈云桑的覆辙,也不会任由你践踏羲和人的土地。”
许是朱雀守口口声声,向着羲和人。鹤卷昭人皱拢了眉,冷斥:“您是云桑国的皇太子,怎就甘心做羲和人的奴仆?!”
怒其不争,口不择言。朱雀守不语,亦未动气。只是抬手,轻抚我的坐骑,直待良久,墨瞳渐黯,唇角微牵:“昭人……”虽是唤故交,可他仰首望向我,苍凉一笑:“我在云桑已经没了家。不想连这里的家都丢了。”
鹤卷昭人蹙眉,然有了悟,对我深凝而视:“她是您的妻子?”
兴许早知我是来自异世的女子,兴许知我通晓云桑话,朱雀守淡笑,虽是摇首,然以云桑话,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她是我要守一辈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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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他执拗,却不知他执拗至此。
我偏首,避过温泽如水的眼神,却是不经意对上鹤卷昭人探究的目光。许是有些事,心照不宣便好。鹤卷昭人了然扬唇,转眸看向故主:“殿下可还记得十岁那年的红叶祭?”
朱雀守微怔,似是坠入久远回忆,墨瞳渐蒙哀色:“如果你是为此,三番两次地前来羲和烧杀抢掠,我宁是一辈子不回云桑去。”
鹤卷昭人闻言微急,苦口规劝:“十几年来,东北各藩陆续臣服我川津藩,现只剩南边的陆奥藩与西边的棧胺H缛舻钕滤嫖一厝ィ偌溆嘈е一适业拇竺苤卣旃摹!奔烊甘厝允遣挥铮牍蛳律恚暗蹦晔歉盖缀驼讶宋弈埽茨苤侍拥钕缕较⑴崖遥戳钅脱殴钕略隰撕湍谕⑷倘韪褐厥辍O衷隰撕突实奂纫焉砉剩钕赂帽ǖ亩髑橐嘁蚜角濉U讶饲竽嬲讶嘶卦粕V鞒执缶郑飧椿适野倌昊怠!
世事无常,复国大计而今有望,矛盾挣扎亦在情理之中。凝望拱手奉上半壁江山的旧识良久,朱雀守淡说:“如果一国的复兴,筑在另一国百姓的痛苦之上,我宁可一生一世,背这亡国储君的污名。”
“殿下!”
“我心已决,毋庸多言。”
淡漠决然,不容置喙。望着火光映亮的俊美面庞,方觉这肃然卓立的男子确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贵皇储。然见鹤卷昭人面露失望,他阖眸敛去犀利:“云桑的半壁江山,既是你们川津藩收复,那么大德明皇理所应当,由你或你的父亲来继任。”
无功不受禄,在鹤卷父子出生入死,攻城掠地之时,自己却在别国内廷效力。他无颜,亦不可坐享其成:“百姓绝不会接受一个为别国皇帝卖命十多年的皇太子。不过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回云桑,助你一臂之力。”
“殿下!”
鹤卷昭人斩钉截铁地摇首:“云桑国自古承明瞾大神庇佑,也只有大神的后裔才能成为我们云桑的大德明皇。昭人不过一介卑微臣子,断无篡位念想。定当尽己所能,助您和雅宫殿下复兴云桑。”
许是物以类聚,这川津藩少主的执拗亦不在朱雀守之下。对望片刻,朱雀守苦笑,俯身扶起故交:“上古的传说不足为信。只要勤政爱民,懂得体恤百姓疾苦,你我谁来做皇帝,又有何妨?”
“不……”
抬手令止,朱雀守淡说:“如果你还当我是皇太子,现就带你的部下回云桑去。除非以大德明皇的名义,派使臣来议和,永远都不要踏足羲和人的土地。”
话语决然,毫无转圜余地。鹤卷昭人却未罢休,正要继续苦劝朱雀守回心转意,一个望哨的倭人飞马赶来,告之少主,本是按兵不动的宜州军已遣战船,往金沙岛而来。
“连威海将军都败在我手,还怕区区宜州守军。”
鹤卷昭人不以为然。可往昔他有千余人众,暗袭得手,现只带几百藩兵,自是不比有备而来的羲和正规军。且若未央亲自来此,见到他与朱雀守在一起,指不定按个通敌的罪名,将朱雀守一并除之。瞥见鹤卷昭人狂傲一笑,令手下集结余众,好生干上一场。我冷笑,跃下马背,抬手狠狠一掌,挥去他嚣张的气焰。
“你……”
许是自小养尊处优,未曾受此羞辱,在部下面前被个女人打耳光,更是颜面尽失。他暴怒而瞠,朱雀守亦现愕色,我坦然自若,理直气壮地拍了拍亦然火辣的手掌:“杀了那么多无辜老百姓,这不过是小施惩戒。”冷睨了眼近旁报信倭人,“现在赶来的宜州军士气充盈,而你的手下刚才到处烧杀抢掠,看是体力消耗得不轻。你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率这样的手下以一敌十,和咱们羲和的军队正面相抗。”
鹤卷昭人正要反驳,可见陆续赶来汇合的川津藩或多或少面露疲色,许是听闻羲和大军赶至,隐约惶然。皱了皱眉,终是不语。我轻嗤,淡漠道:“负隅顽抗,定是得不偿失。反正你杀也杀够了,抢也抢够了。现就带着你的手下,滚回云桑去!”
鹤卷昭人不语,对我冷凝而视。直待半晌,轻声一哼:“如果你不是皇太子殿下看上的女人,我定要把你抢回去。”
江山易改,这强盗本性难移。我摇首:“既是男人,就该懂得自给自足,莫要成天觊觎别人家的东西。若嫌云桑资源匮乏,就听你主子的话,想法子把那个什么皇给抢到手,减免苛捐杂税,对羲和开放边口贸易,两两交换,百姓们自然会富足起来。”
原是不以为然,可听到后来,渐蹙起眉,待我言毕,他意味深长地冷问:“一个女人不该懂那么多。你到底是什么人?”
虽衣饰语言皆与古日本有所差别,可这万恶的大男子主义倒是一脉相承。朝天翻了翻眼,我冷然一笑:“女人和你们男人一样有健全的头脑。小看女人的话,你定会吃大亏。”
他一怔,随即朗笑:“小姐的话,昭人定会铭记在心。”
不再执拗所谓的武士道精神,收刀上马。临去前,偏首望了眼故主。
“清曜。”
乍听这名字,朱雀守猛得一震。鹤卷昭人淡笑,恭恭敬敬,颌了下首:“「清曜若成雄才伟略的大德明皇,昭人就做保驾护航的藏人左将。」当年红叶祭上,昭人向您许下的誓言,此生不忘。盼殿下回心转意,早日回云桑收复江山。”
既恨他残忍屠戮无辜百姓,又悯他执着儿时的允诺。望着川津藩的这位少主调转马头,率部渐远,我五味杂陈,叹了口气,对朱雀守道:“你骗我。原来你是有名字的。”
偏首望了我一眼,朱雀守摇头:“微臣没有骗殿下。这是小的时候,昭人私下替微臣想的名字。他说微臣的眼睛像鸣泉山上的黑曜石,也盼微臣有朝一日能像明瞾大神一样,成为普照云桑的阳光。”
确如鹤卷昭人所说,柔润如水,明若黑曜。我轻漾开笑:“往后就用这个名字吧,比父皇取的那个顺耳多了。”可想起适才鹤卷昭人恨不能将我吞下肚去的狠戾眼神,忖了一忖,还是作罢,“这是鹤卷少主给你取的名字,如果旁人这般唤你,嗯……许会死无全尸。”
看我敬谢不敏地摊手,朱雀守失笑:“不过是儿时方便互称的名字,昭人不会介怀。”
见死不救的佞人赶来前,我与身边的男子临风立在海边,听他道说与川津藩少主之间的前尘。人生得此知己,确已无憾,我颇是羡慕地看着他面带宠辱不惊的澹泊笑容,畅所欲言儿时的宏愿,亡国的失志,而今的坚持。
“不论殿下将来可否夺回皇位,微臣定会遵先帝遗命,断不容人伤您分毫。”
未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