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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小叶回来了,却发现自己对这段历史知道得太少,她只经历过极其片面的一部分。小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摸大象的瞎子,她喜滋滋地摸着大象的腿说:“啊,这肯定是根柱子,估计能比得上□的那些。”
她甚至连父母都没有救出来。唯一的弟弟活了下来却断了一条腿。她的阿弟从此以后还不知仰仗什么生活。1977年后的高考会让残疾人参试么?她不太记得,似乎是不可以的。如果真是这样,阿弟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辛。会有好姑娘愿意和他结婚吗?或者他中意的姑娘会不在乎他的残疾和他共度余生吗?
“我真希望他已经死了,我也死了,大家都死了。这样谁也不需要牵挂谁,所有人都能获得最后的安宁……”她脑海里鬼使神差地闪过这个念头,随后她马上被这个疯狂的想法吓了一跳。“天,我在想什么……”
阳光越来越耀眼,火辣辣地焦灼着皮肤。黑色的废墟沐浴在白花花的光芒下,给人一种错乱的圣洁感。小叶捡着捡着,突然感到嗓子渴得冒烟,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有一整天没喝水了。
捡不动了。
沉默了半晌,她扯了扯蜷曲的衣角,不好意思地叫住一边埋头苦干的男人: “那个……”
李烨还在不停歇地刨着药店上的废墟。他刚才找到了不少东西,只不过都没什么用。黑糊糊的中药一团一团搅合在一起,还有些包药的纸条。他皱着眉从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索性都塞进袋子里,准备稍后带回机场慢慢挑。
燥热,干渴,让人绝望的挖掘。小叶揉着喉咙,几乎有种趴在地上去舔潮湿泥土的冲动。终于缺水的焦躁让她出声:“李烨你继续在这里,我去找些水,马上就回来。”
李烨抬起身。
“我马上回来,这袋子先留在这儿。”小叶把麻袋放到他脚边。
李烨擦着额头的汗,接过了她的袋子:“我陪你一起去。”
“不了。我就四处看看。”小叶掏出一个干瘪的空罐头,向他扬了扬,“装了水回来给你喝。”她知道哪儿会有水。城里有个大型的游泳池,是整个唐山城唯一的一个,那里的水早就被抽光了。路面上水坑里的水她不敢喝,怕感染。那么就只剩下排水沟里的水了,不过,似乎也不太干净……
……
“好吧。”他说,“见到民兵就客气些,知道么?”
“恩。”她把袋子留给他的原因就是这个。
只要他们不觉得她是个抢劫的暴徒,那她就和万千灾民一样,平庸而无害,是安全的。
小叶眯着眼睛,手脚并用爬下砖头堆。远远的传来模糊的枪声,她缩着身体猫着腰,轻轻地绕过空旷的平地,拿着罐头往城外走。
突然响起了枪声,“哒哒哒哒”一串,又急又慌。
小叶停住脚步,竖起耳朵。
一闪即逝,重归寂静。
那枪声好似误入迷途的孤儿,哭号了一嗓子吊起了别人的注意力,便拍拍屁股走了。
小叶叹了口气,抱着小罐子继续往前走。阳光晃眼,空气里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带着尿骚味。干燥的空气榨干了她皮肤上最后一丝水汽,扼着小叶的喉咙让她呼吸困难。小叶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上的累。
“咻————————”
什么声音。
“咻咻咻”
小叶猛地抬头。
是子弹!
“不许越界,不许跳车!”
“咻咻咻”伴随着划过天空的弹夹,一辆破烂的嘎斯51跌跌撞撞地开了过来。
“他们要死了,要死了!”惊恐的尖叫声从车子里传来。模糊的驾驶室玻璃后人头攒动,“快开快开————”
小叶连忙一个闪身躲到了一块拢起的板砖后。
那车老旧得不行,一边喷气一边抖。车前的牌照上满是血,后面的车棚布都烂了,零碎地飘摇在架子上。小叶紧张地盯着它,生怕,生怕从里面冲出一队荷枪实弹的民兵。
车子晃晃悠悠地从她面前开过,她舔着嘴唇,突然想冲上去向车子里的人讨口水喝。 水,水,水……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思考着要不要直接冲上去。
那车子开得小心,看不清驾驶员是男是女。左拐右拐,本来是一条平直的路,被他开得东扭西歪,好像在躲着路上的坑洞……
不会是军车,军车不会开得这么小心。
小叶连忙站起来,心突突跳,腿打着抖有些发软。没等喘口气她就迈开了步子,和那破车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城外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嘶哑着声音喊:“等一等,等一等……”
车棚子后面横七竖八塞满了人,隐约能看见有三个人坐在里头。有个人挑开棚子往外探头,是个青年人。他一见小叶便扭头对帐子里喊了起来:“有,有活人!”
车抖索着继续开。
那人回去敲驾驶室的玻璃:“法官法官,活人啊,是活人!”
“嘎吱”
车身上的钢皮颤了颤,停了。
车子里下来一个中年人,一米七的个头,衬衫破破烂烂地塞在裤子里,一张凝重严肃的脸。 他低头呵斥了那青年人一句,又转头皱着眉问:“小姑娘你干什么?”
法官?
小叶眉心一跳,她扫了一眼车子里做的几个人,清一色穿着灰扑扑的囚服,就连刚才那个看见她喊停车的青年人一样。
原来是……
……唐山看守所逃出来的犯人。
小叶犹豫了一下,不过现实马上迫使她狠下心:“……你们有水么?”
“有有有!”那青年人赶忙钻进棚子里,不一会就拿出一个破掉边角的小碗。“来来这里有水!”
黑糊糊的一碗水,上面还漂着不知名的粉末。
那人用指甲抠去了碗沿的一处煤屑,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是西北井那儿……”臭水沟里的……
小叶默默地接了过去,“谢谢。”她轻声说。
她抬起眼扫了车子一眼,默默地后退一步,什么也没问便转身准备走。
如果他们打算逃,就逃吧,谁都有求生的本能。
“等等!”身后传来一声喊。小叶转过头,自己的罐头里顿时被人撒了一把炒玉米。在阳光下白花花的一片,和阿妈说的银子一样晃眼。
“找来的吃的,小姑娘省着点。”那姓田的中年人粗声粗气地向她点点头,便头也不回地跳上了车。
小叶静静地站着,捧着那个水罐和炒玉米粒。风吹乱了她有些发硬的发帘,掩住她明亮的目光。
“吱”
车胎刺耳的摩擦声。那辆嘎斯51又启动了,卯足了劲儿赶着路。掩着车后的黄布帐子被放了下来,那个青年人的脸在布后面一闪而逝,好几个灰色的身影隐约透过缝隙盯着她。
分辨不清那些眼神,小叶只是把那罐象征着善意的炒玉米抱在胸前。 深吸一口气,她定下神,有丝恍然,有丝了悟。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轻轻抿了一口污水。
看在这炒玉米的份上,这些逃逸犯人的事她谁都不会告诉。
当她回到那药店废墟边时,李烨已经收集好了两大袋慢慢的药品吃食等着她。
“民兵没回来?”小叶把还剩一大半的水罐递给他。
李烨摇摇头,“没有。”他把罐头推给她:“你喝。”
“我喝过了。”她不接,蹲下身子检查起物资来:“你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么?怎么袋子里还有新鞋子,你哪里来的?”有三四双新的布鞋,小叶拿出来,又往里看,“这是什么?还有雨鞋?天哪,这么多宝贝。”
“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小叶拿着鞋子的手僵了僵,又不动声色地放了回去。
“他们的衣服呢?”她突然冒出了一句。
李烨小心地啜了一口,又把盖头盖上了。“都扒了,都在袋子里。”
她心里涌起一阵心酸,那是生者的无奈……
她上辈子也做过一样的事情,因为寒冷而不得不……
所以说她现在内疚个什么劲。
“恩,做得好。”她胡乱点点头,把麻袋扎好,一矮身,把袋子扛到了肩膀上。
一旁的李烨见状笑了:“嘿,这水挺好喝的,你哪儿找来的?”
小叶闭着嘴,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第二十一章 奸情(一)
见小叶不理睬自己,李烨把罐头盖上,塞进了背上的运输袋里。
天灰沉沉的,透着抹昏黄。他抬头望了望天,一伸手,在自己汗津津的脸上抹了一把。
小叶低头瞟了一眼身边的人,悄悄把袋子放下,松开,往里面瞥了一眼。袋子里有双浅蓝色的布鞋,搭配着柔软的黄色麻底,看上去既舒适又温暖。相较之下,自己的双脚和那双破烂的布鞋黏在了一起,伤口已经凝固,可是血液凝结在鞋子里头,湿冷冰凉,黏腻腻的。阿弟的脚现在也不好受,自己倒是没什么,还是回去偷偷拿了塞给阿弟吧。
这里面东西都不错,她想。可惜的是,她不能把它们都留在身边,因为这些物资都是要充公的。
忙活了这么长时间,能留给自己的东西却不剩下什么,真有些不公平。
她抿抿嘴,僵住的手指不灵活地绕起麻绳,想重新给袋子打上结。
废墟上安静无声。这一霎那,小叶突然觉得有人在注视着她。 她急忙抬头,正对上李烨若有所思的目光。
“……”小叶不慌不忙地向他点头,脸上镇定。李烨仿佛没看到她刚才窥视物资的样子,只是向她微微一笑,伸手指指她脚边的麻袋,无声地张了张嘴。
“我们走吧。”她赶忙说。
“你能行?”他微微皱眉,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丝凝重:“袋子很重……”见她不言,叹气:“还是我来。”二话不说就要上前。
小叶已经先他一步把袋子甩在了肩上。让他扛着这么重的袋子,她心里过意不去。可是等她看到他僵在半空中的手和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蓦地一愣。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李烨没说什么,径自放下手臂,自然而然地弓下腰去捡地上的储物袋。
“我们回去?”小叶有些不好意思。
“恩,我们回去。”
小叶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扛着两袋沉甸甸的杂物,步履艰难地回到了机场。一路上小叶虽然面上没显出尴尬,心中却颇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捡了这么久的东西,到时候却要全部充公给组织或者巡逻队,然后再统一分发下来。到时候阿弟阿志他们能拿到的那份就会小上很多很多。就好似一块干馍馍本来就不大,可是有成百上千个人扑上来抢着吃,还个个申明要吃到八分饱一样,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上辈子……哎,又提到上辈子了。上辈子的时候她就是拿着少的可怜的食物,饥一顿饱一顿。反正也不出去挖人,也没什么体力消耗。后来粮仓开始发粮食了生活就好一些,最后部队也空投了食物,她总算不需要天天挨饿。可是最初的那么几天,自己都是从机场的死人嘴里扒食物下来的。
她不由有些怀疑自己: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呢?商店里的食物本来就是国家的,找到以后本来就应该交给组织然后统一听从分配,刚才她的想法,是不是太自我主义了?
还有李烨刚才扫向自己的那个眼神,小叶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他刚才看她的时候目光里带着轻蔑。难道他也看出了自己是个又自私又坏的人?
她不由有些烦躁。他不会把自己误以为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了吧?莫非他以为她是想独占袋子里的东西?虽然她的确是有点这个意思,但是……小叶不禁觉得不舒服,不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李烨略带关心的嗓音从身边响起。
“……”小叶忙摇摇头,摇完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僵着脖子抬起脸对他笑:“恩,那个,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肩膀有些酸。”
她撒谎了。她的肩膀一点也不酸。除了嗓子干哑得冒烟,眼前老被灼热的阳光晃眼出金星外,她整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