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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微微挣开一些,幽幽回道:“白城主,何出此言。”那声音生硬、疏离。
白素听到这话,像惊弓之鸟一样弹开了身子,她面露苦色,急急咳了好几声,才平复了下来,重新倚回到床沿上。 “我本时日无多,能在临死之前,见上你一面,也算我积德有报了。我知道你怨我,我也不求什么别的,只想你听我说完一个故事。听完了,如果你还是不能原谅,便是造化如此,我也不强求。”
她已是强撑起精神来,可是面上除了因刚才剧烈咳嗽所致的病态潮红,并无一分血气,那病入膏肓的气味仿佛已经渗入其骨血,随意一嗅,便能闻着死亡的味道。
白子低垂着眼,既没有应允,也没有回绝。
她见白子不做声,便径自说了起来,她的声音柔婉,不徐不缓地诉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那声音远远听来,就像施了魔一样,将我们的神思悉数带进那个故事中。
她名唤白素,平望白家是西南望族,父母希望她如池中莲花那样皎皎洁白,遗世独立。她也不负此名,花一般的年纪,便成了美名冠天下的女子,才情样貌皆是一等一。她的诗文,不但是教习先生,就是中了举的文人也是自叹弗如。
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才貌,自是有无数慕名而来的青年才俊,踏烂了白府的门槛。
她总是躲在珠帘后,偷听着爹爹和他们的谈话,如果有谈吐得宜,样貌般配的,她也会请进她的偏殿,隔着重重纱幔,与其品评诗文。然而,来一个、去一个,总是没有遇上可以让她倾心的人物。
她似莲般高华,却也是恃才自傲的;她是名动天下的,却也是高处不胜寒的。白家二老年岁已高,白家香火单薄,只有白素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捧在手里。
任是这般由她挑选,她的母亲还是会旁敲侧击地劝她,这样高的心性,天下有什么人能让她看得上眼呢?女子贤德第一,才情其次。终是放□段,有所倚傍才好。
她不是没有试过将就,稍有些才情,能与他谈论古今的,辩上几句,便说不过她,早早地逃了。那些无才的人倒是不惧她,只是她看着那些或是垂涎她美色,或是觊觎白家权势的人,胸无点墨,只不过仗着祖上庇佑,却鼻孔朝天的人,她就觉得恶心。
这悠悠大炎,真的找不到一个与她比肩的人了?
命运总是喜欢作弄人的,当她灰心丧气,准备熄灭心中的火花,嫁于城主另一大家族的继承人时。她遇到了他。
那年的仲秋节是如此热闹,她人生最美好的记忆就停留在那年的仲秋,而她人生不幸的开端也自那日开启。
半年之后,她便要出嫁,白府已经收了赵府的聘礼。白母知她郁郁不欢,便同意她仲秋饭后一个人出去散散心,只是嘱咐她着了男装,又暗中遣了家丁跟着,才放心让她去。
白素如此聪颖,自是发现了‘尾巴’,为了玩得尽兴,便三两下甩开了家丁,自己玩去。
寿宁寺前赛对联,她一时兴起也上去凑热闹,自她上去之后,众人皆是败退,当她以为胜券在握,全无悬念的时候,他走上了台。
他明明眼如寒泉,但是笑起来却让人如沐春风。他手持黑纸扇,腰别青玉,他自称莫言。
她谈天,他便能对论地,她出再刁钻的上联,他略想想便能从容应对。她使了浑身解数,也难不倒他。当他出题时,她呆住了,她感到这人站得比她高,看得比她远,足以让她仰望。她感到这人走在她的前面,可以领着她前行。
她输了,第一次输了,却一点也不难过。
也许,再强大的女人都是希望被征服的,她终于不用把自己这样端得高高的,可以把自己放得柔一些再柔一些,去仰望他。他在的时候,撒娇打闹,他不在的时候独立坚强。
遇到莫言,她知道,他便是归宿。
遇到他,她有了很多新的经历,第一次夜不归宿,第一个对着父母撒谎,第一次亲吻一个男子,第一次盛放自己。
白素本就长的极美,即使这般病着,看上去也就最多三十岁的样子,可想当年名动天下时的娇艳模样。能让这个心比天高的女子倾付身心的男子,是何等的惊采绝艳呢?
她说着这个故事的时候,眼神悠远,嘴角带笑,那笑深深的,仿佛那美好画面就在昨日。白素是这淡定从容,越是把这相遇说得精彩,就让郁桑桑愈加的心里没底。
好像每个爱情故事都有这样的一个美好的开头,白子对季然也好,白素对莫言也罢,只是结果呢?白子的前路还多有坎坷,白素的爱情结局看来不是很好,那自己呢?她的身子不由地轻颤,她和小五的故事也有一个很好的开头,又将是怎样的收场呢?
、昔年旧事(上)
清晨的蓬莱湖最美,雾气氤氲,折射着微光粼粼,好似仙境。
白素和莫言就曾在这清晨的蓬莱湖上泛舟。一叶扁舟无声无息地向湖心亭中荡去,一向聪慧过人的白素,这时才显出了真正和她这个年纪相符的心性,托着下巴,看着船头立着的好看男人。
那个身着锦衣,身姿挺拔的男子,是她的心上人。是她的,想到这三个字,白素觉得心里既甜蜜又伤痛。她已然把他视为此生的白头人,那么,他是怎么想的呢?
这些日子,他们赏诗文,辩礼法,论国势,他们意意相同,心心相映,只是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轻咬着唇,心中烦乱,根本无意观赏这清日泛舟的美景。
“莫言,我喜欢你,你呢?”她的玲珑七窍,她的舌灿莲花,此时此刻都烟硝弥散,什么诗词歌赋,什么经书典故,她忘得一干二净,只希望用最简单的话语,得到最明朗的回答。
莫言停下了船桨,轻舟在湖面止住。这天地间,仿佛除了风吟鸟鸣,只剩下他二人。
他清朗的声音响起:“若繁花尽落、天堑塌陷、谓难水干,如此,我便不说与你听。”
她的心就如同这蓬莱湖水,被莫言随意一拨便乱了,攥紧了手心,问道:“不说与我听什么?”
他轻放下了桨,走过去执起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我便不说与你听,我爱你。”
***
“爹,娘,我吃好了,一会就去红秀那,你们慢用。”白素没吃几口饭菜便撂下筷子,她诗书拿手,唯有女红简直一窍不通。便假借着去红秀绣庄拿学女红的名头,天天往外跑。
这绣庄老板红秀的手艺堪称一绝,多少官家女子想要学,都被拒之门外,白母于是乐见白素能去学上一点,要嫁人的姑娘,女红自是要多少会一些的。
白母皱着眉头,捡了一块鸽子肉到她碗里,数落道:“才吃这么几口,怎么成?”又对着白素的贴身侍女问道:“洛玉,小姐这几日胃口怎么如此差,可叫大夫瞧过了?”
洛玉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夫人,我本想请张大夫来请请脉,但是小姐硬是不许。这几日,小姐不但胃口不好,半点荤腥不想沾,精神头也不好,成日的犯困。”
白素和红秀有些交情,她每日都带着洛玉和侍卫去秀庄,但把他们都留在前厅,和红秀打过招呼之后,她则悄悄从后门溜走,故而洛玉从头至尾都不知道她和莫言的事情。这时,是真的关心自己主子,才如实告来。
她昨天因午膳后,有些困乏,就躺上床打了个盹,没想到一睡就是一个时辰,母亲便不让她出门,非要喊到屋中陪着说话。
白素生怕请了大夫来,一折腾就是一天,耽误了她和莫言的相约,昨天没去成,今儿不能不去了。她急急地捡起碗里的鸽子腿,说:“听她胡说,我这不胃口好的很嘛。”说完,便吃给白母看,没想到还没入口,她闻到那鸽子肉的味儿,胃里便是一震翻涌,侧身干呕起来。
白父拍桌,喊道:“来人,去请张大夫。”
掖梦阁偏厅,张大夫的神色难看,似是有话想说,又说不出口。白母被他的面色给吓坏了,赶紧问:“张大夫,小女可是得了什么急症,您倒是说呀。”
张大夫看了看白素,又看了看白父白母,欲言又止。
白城主屡屡胡子,对着屋子里的侍婢发话:“你们都退下吧。”
待屏退了闲杂人等,张大夫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低垂着头,恭敬地对白父禀报:“白小姐并未得什么病,而是……而是喜脉。”白家娇女虽已许了人家,但还未过门,这是全平望的人都知道的,这喜脉从何而来?就算是她未婚夫赵吕的孩子,这未婚先孕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不光是白父白母,就是正主白素也大惊失色。这几日子身子沉,她也没当回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能懂得这些。这下她遮遮掩掩了许久的事情,终是功亏一篑了。
“女儿不孝。”她白着脸,跪在父母面前,既然米已成炊,索性豁出去了。
张大夫察言观色,赶紧告退。等张大夫走后,白城主终于发作,抄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朝地上砸,厉声喝道:“怎么回事,说!”
白母也是惊得几近昏厥,但是怕老爷子动肝火,出大事,一边安抚着白城主,一边也数落着白素:“你啊你,平时自负聪明,怎的做了这样的糊涂事。我知道你和赵家公子素无往来,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她虽无十分把握,但想着双亲自小疼爱她,且事已至此,不如和盘托出,说不能还能搏出一个机会。思及此,她抬头正视父亲,朗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道来。
没有料到,饶是二老再疼爱她,与白家颜面、祖上积威比起来,她个人的想法都是微不足道的。白父再宠溺她,也是在不损及白家利益的大前提下,力所能及地给她空间。
遇到这样的大事,她的挣扎抵抗,无异于蜉蝣撼树。白父震怒,他的宝贝千金竟然和一个不知来历、底细的人情深至此。当即命人锁了门窗,将其禁足。
她绝食抗议,饿了两天,滴水未进,整个人轻飘飘的,意识涣散。
见她如此,白母心疼不已,苦口劝说:“傻素儿,你父亲都是为了你好,他那天就派人去打听,你口中说的什么莫言已经不在烟雨驿栈了。我的傻孩子,你许是被奸人所骗。也罢,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请张大夫给你调了一剂药性不霸道的落胎药,趁着怀得时间还短,赶紧打掉。好好养身子,你还年轻,恢复得过来。”
什么,是不是她听错了,莫言走了?她的脸更加地白,抓住白母的衣袖,颤声问:“莫言是不是被父亲赶走的?”一定是,不然莫言怎么会不辞而别呢,她不信。
白母见她不知悔改,口气也硬起来了:“素儿,他是你的父亲,你就这般看待他吗?”
她又哪里想把生身父母当做仇敌来看待呢,她目中含泪,哀求道:“娘,求您成全。”
“成全你?谁来成全我,成全列祖列宗呢。来人啊,把小姐的药端上来。”声未落,便有侍女端着落胎药走进房。
她又惊又惧,想要起身下床,无奈一阵晕眩,竟要直直栽下床去。白母赶紧扶住她,她便借着力,跪在白母前面,磕头:“娘,我是您的女儿,我腹中孩子是您的外孙啊,没了他,我也不活了,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白母见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还当着仆役的面,这般苦苦哀求,气得直抖,尖声道:“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跟个疯婆子、弃妇一样,哪里有往日的半点仪态,你为了个男人,竟落得如此地步!你说的不错,我是你的亲娘,我这个做娘的,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