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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按照我惯常的逻辑,或按照绝大多数女孩的逻辑,此时我当然应该转身回到电梯里去,再别管什么酒会。
甚至,或许该马上收拾行李,在这套房子真正的主人回来之前离开。
可我最终的做法居然是到街头拦了辆出租车,说了酒会的地点。
我不想给慕梓火上浇油了。他说好是要带女伴去酒会的,气头上撇下我,说不定到了那儿就后悔了。
来到那座五星级酒店的会场入口,我尴尬地发现有装扮考究的工作人员在给客人签到,看过请柬之后,一一赠送礼品并安排侍者领位。
我迟疑地迎着工作人员恭敬而询问的目光走过去,硬着头皮微笑道:“你好,我是跟慕梓先生一起来的,我想……他应该已经先到了。”
工作人员也迟疑了一下,抱歉地看着我:“对不起小姐,慕梓先生……已经有女伴了。”
我愣了一下,脸上一道一道地发麻,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可说出来的话简直语无伦次:“……啊……这样啊,好,我知道了,那打扰了。”
我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后面几个客人打量着我,我不敢去细想他们的目光中究竟有几许惊愕和探究,又有几许同情与鄙夷。
我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几个字:有女伴了,他有女伴了,他已经有女伴了。
是Jessica吗?
是Jessica吧?
接下来几天,慕梓都没有回家。
噢不,他其实回过家的。就在酒会次日,我下班回家时,发现他的行李箱少了一只,常换的衣服也少了好些。
所以,确切地说,恐怕他不是几天没有回家,他大概短期之内都不会住回来了。
他是终于决定回到一个贵家子弟应有的游戏花丛浪荡风尘的生活中去,还是确定了另外那个人才是他现在的心之所属?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已经不爱我了。
从前,他只是不愿意爱我,而现在他做到了。
是啊,为什么不能做到呢?爱情其实不仅仅是一时的怦然心动情难自已,它是需要坚持的,倘若你的意志不想坚持,大约就不能支撑太久,而若你的意志想让你做的事是与坚持相反的,那么只会遗忘得更快。
我猜想那天的酒会之后是一个温存浪漫如火如荼的夜晚,于是第二天他迫不及待地草草带了些衣物搬过去,剩下的东西以后慢慢再搬,又或者是等我这个不该留在这里的人离开之后,再带着别人搬回来。
只是他怎么那么好心,肯让出自己的房子,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老同学住,按照常理,不是应该赶我走才对的吗?
哦,他有叫我走的,那天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还不给我滚”。
我去所里办了辞职手续。
周律师很震惊:“这都快到年底了,你现在走就拿不到年终奖了啊!再说你没几个月就实习期满,能拿到律师资格证了,你确定现在要辞职?”
我笑了笑:“谢谢您周律师,一直这么栽培我照顾我,跟着您我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可我原本就不是想当律师的,我家的事您也许也听说过……”
他点点头,同情而理解,然后惋惜地叹了口气。
临走之前,我思来想去,给慕梓留了张纸条。
简单的两行字:“慕梓,我走了,大恩不言谢,可眼下除了谢谢,我所能做的也只是祝你生活幸福,一切安好!”
不是没想过发短信,可那样他马上就会收到,怎么都觉得有一种希望对方赶来挽留自己的意味,所以,还是古老的纸条比较好。
我看着自己的笔迹,漂亮的字体,但是大气遒劲,很像男孩子写的,大学时曾试过给一个女同学寄东西,信封上的字体使她爸爸误以为是她偷交了男朋友。
所以,假若纸条不巧是被他和他身边的人一起看到的,也不必太担心会暴露他不欲对方知道的事,总好过短信里带着“温晴”这个性别昭然的名字。
我回家待了几天。爸爸妈妈的心情已经基本上都平复了,表姐把他们照顾得很好。我在工资之外又给了她一笔钱:“二姐,你家里也没什么人了,以后你就在我家吧,要是我爸妈将来愿意跟着我,你也跟着我,以后我爸妈不在了,你还跟着我,我给你养老。”
我妈催我把箱子里的东西收拾出来,我说:“不用了,我过几天就回上海了。”
我妈的声音抖了一下:“你……这就要回上海?”
我“嗯”了一声:“那边公司已经给我停薪留职一年多了,再不回去那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这次回家大概一个星期的样子,同学当中我就只见了凌海遥。不是说当初只有她给我帮了实质性的忙,所以我只感念着她。其实大家不管帮没帮上忙,只要有那份同情我支持我的心的,我都该一辈子记着。
只是除了她之外,我相信所有人都会问同一个问题:“慕梓呢?他这次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呀?”
一周之后,我拖着我妈给我收拾的一大堆行李,登上了去往上海的火车。
没坐飞机,行李太多托运会超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爸妈都不敢让我坐飞机,尽管这是号称地球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可一旦出事,就是九死一生。
没有了弟弟,我的性命就变成了爸爸妈妈的性命,或者一切。
那些天里,直到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常常在想,慕梓看到我那张纸条会是什么心情呢?释然?冷漠?或者,也会有些淡淡的惆怅,以及长长的感慨?
可这些我都无从知道,因为他没有联系过我。
一次都没有,任何形式,都没有。
就好像他没看到那张纸条一样。
不过我知道,他看是肯定看到了的,只不过是不觉得还有必要跟我有任何联系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32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
回到上海的第二天,我马上回公司报到,恢复上班。之前的房子早就退了,最开始的那几天,我先借宿在一个大学同学那儿,用下班时间疲于奔命地找房子,然后搬过去,一天收拾一点行李,再补充一点家什,慢慢安顿下来。
回了公司我才知道,原来任练达已经不在这里上班了,他做满了一年就跳槽到了一家留学机构去做市场部经理。
元旦的时候,任练达给我发祝福短信,我回复的时候顺便提起:“恭喜另得高就!在新公司工作还顺利吧?”
他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咱公司了?”
我很平静地告诉他:“我回上海了,听同事们说的。”
任练达约我那个周末一起喝下午茶,我应约而去,见到他仿佛瘦了一些。
我笑着调侃他:“大冬天的掉肉还真不容易呀!”
他望着我,眼睛里似有沉沉痛色:“你还说我?自己瘦得都像变了个人。”
我脱口而出:“那多好,三位数体重的女人没前途啊!”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蓦地失神。
多么熟悉,曾几何时,我也对另一个人说过这句话。彼时今日,都是心里堵着一番实话无法出口,只是那时候,是不能出口,这一次,却是不想去提。
聊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告诉我:“我……最近刚找了个女朋友。”
我冲他举起咖啡杯:“恭喜!”
他苦笑,我又说:“下次把你女朋友一块儿带出来,我请你们吃饭。”
我试图活跃气氛,他却并不领情,低头笑了笑,闷声道:“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回来了的。”
我无语半晌,不知该说什么,终于想了一句话:“有些事情我已经忘记了,你也忘了,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他是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他会去找我,再不济也会留在原地等我,毕竟我又没有消失,更何况还只是停薪留职。
可他到底不是。
还好他不是,否则要我拿什么去向他交代?
也正因为他不是,所以他并不会在不那么愉快的话题里纠缠太久。我们有许多新鲜的话题可以聊:旧同事,从我离开到他离开之间那段时间里公司发生过什么事,以及他的新工作。
关于他的新工作,我也能插上不少话,这还多亏了曾经跟几个海归混在一起。他告诉了我不少趣事,比如有人大学GPA只有一点几也成功申请到了美国的研究生,比如有人去英国上高中跟女孩出去开房,父母也要当初办出国的中介负责,说都是因为他们选的学校不好,比如有人连本科学位都没有,就拍人民币非要申请美国前100的商学院,等等等等。
我听着听着,踯躅良久,终于在他的停顿间问了一句:“是不是说……在国外读大学挺辛苦的?”
他很肯定地点头:“那是,比国内过了高考就解放悲惨多了!”
我一时恍惚,不过发生在半年前却恍然已如隔世的一件旧事乍然浮上心头。
那时刚刚到夏天。南国的夏天一旦来临就轰轰烈烈,我已经好几年没常在南方待,而省城比我们家乡更靠南,我不大适应如此早至的炎夏,若周末连着两天在外面晃,我就会出现明显的阳光中毒症状,一到室外就发晕,一上车就想睡觉,一下车就想泡到水里去。
那时候的慕梓还是处处宠着我让着我的体贴男友,我每逢出门都表现得心情不好萎靡不振,撅着嘴气鼓鼓的样子,他也只是一个劲挑眉。其实那时在外面暴晒的机会极少,但车上虽然空调强劲,却也架不住光看着外面的阳光我都眼晕,除了进入室内之外,就只有下水游泳才能让我活过来了。
慕梓笑我:“你看过《三体》没?”
我摇头:“没,那是什么?”
“是国内最有名的一个科幻小说家近两年刚出的一部长篇,你现在这种状态,就跟小说里写到的游戏中那种脱水之后只剩一张皮的人似的,只有泡了水才又变回三维物体。”
我黑着脸骂他,过后却到底心里好奇,忍不住去找了那部《三体》来看。科幻小说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我也是看的,但那会儿好歹还在学物理,一般都看得懂,只学文科之后这么多年,以前那点可怜的理科知识早就统统还给老师,再一看就困难多了,小说中出现了好些让我云里雾里的理论点,影响了我的阅读乐趣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我这个人虽然表面上比较闷,但其实好奇心非常强,又一根筋,有了问题就非要弄明白不可。
我试图问过几个朋友,他们要么没看过这部小说,要么跟我一样,对那些问题也半懂不懂。不得已我只好去问慕梓。凭他以前的学习成绩,我倒没抱有能从他那里得到正确答案的希望,可毕竟他也看过这部小说,好歹能讨论几句吧。
没想到他居然有答案给我,虽然我不懂物理,弄不清楚他说得是对是错,可至少逻辑上听不出什么漏洞,又见他说得一套一套煞有介事,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他打量了一番我的表情,了然一笑,轻描淡写道:“他们不是告诉过你我当年是打算过头悬梁锥刺股的么?”
我默了一下,问:“听说国外的大学很辛苦?”
他点头:“嗯,各种作业、报告、大小考试不断,跟国内的高中也差不多了——或者说比咱们的高中更辛苦,毕竟咱们就算平常不努力,最后能抱佛脚把分数考出来也就行了,他们的平时成绩可是都要计入最后总评的。我学的是商科,学校为了培养我们的逻辑思维能力和研究方法,要求必修物理课。其实他们大学给非物理专业的学生开的物理课倒不难,跟咱们高中的程度差不多,我算是好好补了一顿课,顺便凭兴趣看了些深一点的内容,再看科幻小说就基本够用了。”
我无言以对,只默默地想起了自己那么滋润悠闲仿佛无忧无虑每天都是闪亮日子的大学四年,心里竟升起了些许愧疚之感。说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