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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的葬礼拖到事发两个月之后才举行。有些人建议我们在案子了结之前都不要火化遗体,以此作为对对方的要挟,可我爸妈都想让弟弟早些入土为安,公安局也放言说取证已经结束,如果不处理尸体那么在殡仪馆多保存一天就是一千多块的费用,全部要我们自己负责,而这个案子事实上尸体并不是重要证据,我也就同意火化了。
给弟弟举行葬礼那天,我那些留在当地工作的中学同学都来了,包括凌海遥。
看到凌海遥我挺意外的,虽然我知道她应该一直都在本地,可自从高中毕业,我、以及我所知道的所有其他同学都没再见过她。她性格本来就极其内向,当初又大概是我们学校考得最不好的,上的是本地一所原为中专改制后才升格为大专的学校,所以后来没再跟我们任何人有来往。
其实仔细回想,她好像从来就没跟我们任何人有过来往,上学放学总是一个人来去,课间也只是独自做自己的事,除非有事必须要跟别人交流,否则从未有过印象她有和任何人聊天,我都不记得曾经跟她说过话,甚至怀疑如果不是曾经借用她的名字给自己解过一次围,我恐怕现在连她姓甚名谁都想不起来了。
平心而论,我一直觉得凌海遥是我们班长得最漂亮的女孩,瓜子脸,皮肤白皙细腻毫无瑕疵,眉毛是天生成形的柳叶状,点漆一般的黑,绝不需要眉笔,大眼睛水汪汪的,睫毛又密又长,鼻子挺秀,嘴唇是经典的樱桃小口,丰盈饱满的玫瑰色,身材也苗条高挑,标致得挑不出一点不美的地方。她和慕梓初中同桌了两年,最最养眼的俊男美女搭配,我始终很困惑大家怎么能做到在挑选各种课本剧英语剧的王子公主角色时不会被洗脑般地只想得到他们俩,而总是还能想起一个我?
大概是因为我会演戏吧,并且我的普通话和英语发音都字正腔圆地标准,也很会朗诵和演讲,演绎起台词来比较轻松。外形上我和公主没什么关系,五官也就是长得顺溜没什么错处罢了,身材也普普通通,在一群正在抽条的青春期女孩中不算瘦的,慕梓更是毫不客气地说我胖。初中毕业之前大家都互相写同学录,我还没考虑好到底要不要给慕梓写呢,某一次收回来的同学录上就自动多了他的一页,贱里贱气地写道:“少吃一点,多做运动,别长得太胖,当心以后嫁不出去。”可在最后一句话后面又不伦不类地加了个括号,里面写“我开玩笑的”。
小女孩对这些评价都很在意,这当然逃不开是我讨厌慕梓的原因之一。我是不瘦,可也不胖啊,除了他之外,别人都说我的体型像林嘉欣罢了,丰腴但并不难看。每次慕梓当众说我胖之后都有热心肠的同学安慰我——
“他是故意气你呢,不是都说男生就是爱欺负他们喜欢的女生?”
“他是想引你跟他斗嘴呢,觉得能跟你吵架也好啊,不然你老不理他。”
“他是把你当成他的人才觉得可以随便开玩笑的,要是我们敢这么说你,一准儿被他揍残了!”
对于第一种说法,所谓男生就是爱欺负他们喜欢的女生,我不是绝对不认同,但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件浪漫而值得感动的事。我觉得一个人如果喜欢另一个人,那就应该对他/她好,否则不是神经病吗?刚上初中时《流星花园》正风靡,几乎所有同学——无论男女——都看得如痴如醉,我却完全不感冒,因为只瞟过的几个片断都听到道明寺和杉菜在互骂“白痴”,于是兴趣全无;与之相应地,我也觉得《我的野蛮女友》没什么好看的。
我喜欢文质彬彬柔情似水的男生,沈墨就属于这一型。
而他们安慰我的最后那种说法则让我越发起疑:“什么意思?所以其实你们也都觉得我胖、只是不敢说是吧?”
不管别人怎么说,对于不算胖的自信我是有的,而对于不算漂亮的自知之明我也是有的。从来没有人说过——至少是主动说过我好看,但奇怪的是,每次让我演美女,大家好像也觉得理所当然。有一次我们演的是特洛伊,里面的海伦实在是太夸张的美女,再让我演我就犯了怯,跟编剧说我不合适。
她问我:你哪不合适了?
我说我不好看。
她说你哪不好看了?
我反问我哪好看了?
她很诚实地说不出来,就改口说我是那种楚楚可怜的淑女类型,让人看到就觉得怜爱想要保护。
这恰恰是我最不希望自己具备的气质,怎么听怎么像琼瑶奶奶笔下矫揉做作的女主角。不了解我的人都想不到我其实很厉害,脾气冲胆子横,又或许是一心想要颠覆自己外形所给人的印象,我故意那么凶蛮,天长日久下来就养成习惯了。我在初中班上留下的经典案例是初二的一天眼保健操时间,我是纪律委员,负责在讲台上看大家有没有偷偷睁眼不好好做操。那天慕梓倒是一直闭着眼按部就班地做操,却老在说话,而且声音不小,内容滑稽,引得周围的人压抑地笑。
我怒道:“慕梓,闭嘴!”
他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了一句十分二流子的话:“不闭你又怎么样?咬我啊?!”
全班同学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火大了,吼道:“一脚把你踹出去!”
这下好了,本来还有几分顾忌的隐忍笑声彻底爆发成哄堂大笑,恰好学生会的值班干部正从门外经过,当场就停下来在记分册上记了一笔,用脚趾头也想得到是给我们班扣分了。
我气坏了,恨慕梓故意捣乱,也恨自己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
作者有话要说:
、6
那天眼保健操结束后,我留在座位上没动,拿着课本心不在焉地看着,假装是在温习,其实是在生闷气。慕梓也留在座位上,一双长腿翘在桌子上,正跟周围一圈男生神侃:“当年我爸当兵的时候有个战友,什么都好,就是好两口,回家探亲老不好好陪老婆,出去喝到半夜三更,醉歪歪地回来。有一天晚上他老婆气坏了,他才倒在床上他老婆就一脚给他踹地上去了。他那一家伙酒全醒了,爬起来二话没说,去厨房拿了柴刀过来就把卧室门给劈了。第二天他那些酒友们知道了很不好意思,一个个自告奋勇说要来给他修门,他说你们谁都不许修,叫那个踹我下床的人修,奶奶的反了天了,竟敢把自己亲老公踹下床!”
他这个笑话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那个时候说,个中的意味深长谁听不出来?那些男生哈哈大笑,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一边朝我望过来:“哎呀,这女人厉害起来还真要命啊!”
“这个不怪人家老婆,好不容易回家探亲一趟,晚上还不多陪陪老婆,不像话!”
“这人也够没用的,劈门干嘛呀?爬起来把老婆也踹下床啊!”
“你傻呀你?这人当然是怕老婆嘛!”
“什么怕老婆呀,疼老婆是真的!”
那些人乱七八糟说了半天,慕梓终于重新开口:“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怕老婆其实就是疼老婆爱老婆,如果不是爱,哪个男人会怕个女人啊?”
不用说,这话益发引来那群男生一阵阴阳怪气的哦哦啊啊,声波一浪一浪往我这边涌。我快要气炸,险些跳起来拍桌子说慕梓你什么意思?哪个男人会怕个女人?你是说你肯定打得过我对吧?放马过来我们出去单挑!
现在回想起来,怪不得前人都说少男少女的苦闷烦愁都是无病呻吟,那其实是多么干净明朗的好时光,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考试少了几分,以及讨厌的男生又说了几句讨厌的话。
除了不喜欢自身的气质之外,我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温情脉脉的腻味,曾有喜欢慕梓的低年级女生报复性地故意弄错我的名字,叫我“韩晴”。那天我们是去市里参加英语剧比赛回来,下了车每人手里拿着些演出用的道具准备搬到英语老师办公室去,那个小女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路过,大声嚷嚷道:“那个什么韩晴,你两边脸的腮红怎么不一样啊?”
我并不那么在乎脸上的妆容,尤其是在演出早已结束我们已经捧回桂冠的情况下,让我恼羞成怒的是她故意喊错我的名字。不客气地说,我温晴在学校里的知名度绝对不亚于慕梓,虽然他是校草有一大堆仰慕者,可我学习好啊,各种获奖各种全校通报表扬都是频发事件,而单就搭档演戏一事而言,既然我们俩总是男女主角,当然齐名。
我心里转着一句十分刻薄的反击,可还没到嘴边就被慕梓抢了先机,只听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语气自然到仿佛说的是今天的天气或晚饭吃什么:“她不是含情脉脉,她是温情脉脉。还有啊,她那边脸是被我亲的,吃了我那一嘴的腮红啊!”
这话立时让我又气又窘,根本顾不上去看那小女生脸上会不会出现应该令我拍手称快的表情,其他剧组成员的起哄已足够让我气血上涌。我跺着脚大声说:“什么呀,你那不是装样子吗?根本没碰到我!”可大家的声音淹没了我的澄清,只有慕梓因为跟得最近能听见我说话,于是我又恶狠狠地龇了他一句:“不就是小时候叫了你几声丰田小汽车吗?你至于过了这么多年还让你小女朋友来埋汰我的名字吗!”
他说:“什么小女朋友?那人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我都不知道她是谁!”
我冷笑一声:“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天天从我们班门口‘路过’等着跟你说话,全班人都知道她是谁,你倒不知道了?还是说你有更多关系更亲密的女朋友所以认不过来了?”
说罢,我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走开,躲着不让他追上来在我耳边念叨:“你吃醋了吧?你吃醋啊你?你在试探我?不承认也没用,我就知道……”
——
我弟弟的葬礼之后,那些同学倒是没再怎么太主动跟我联系了。这我也理解,毕竟我家的事情复杂艰难,他们帮不上忙,能说的话也都说尽了;另一方面,将心比心,我家这摊子代表的是负能量,有几个人愿意没事就让自己往这样的混水里趟?
唯一的例外是凌海遥,她开始跟我有了来往,不时约我出去喝茶或吃饭,有时也来我家坐坐。或许这对于她来说反而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她反正也不怎么说话,沉默或不去提及某些话题对于她而言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对于那些开始有意无意避开我的同学,我并无怨言,因为其实我也不太愿意被人反复问起家里的事,而安静寡言的凌海遥,反倒是最好的陪伴者。
冬天里有一阵我没怎么见到凌海遥,年底时她忽然又来了我家,说是前段时间到省城进修去了。说着话,她自然而然地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对了,我遇到慕梓了,他刚从英国回来没多久。”
我接过名片一看,某大型能源国企的分公司。该国企向来就以油水肥厚闻名,等闲根本就进不去。大四找工作的时候大家都亲身经历过,就算是我们那样的名校出来的学生,大片大片的简历投过去也只是石沉大海,没有关系什么都白搭。
而此时这张名片上注明的职位说出来足以振聋发聩,更何况如果告诉你这人今年才满22岁刚刚大学毕业,不过一想到他家老爷子的身份,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抬起眼睛看凌海遥,她却低下头去喝茶了,让我一时拿不准她告诉我这个消息的用意,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追问。
凌海遥从来不跟任何人说笑,更别提打趣我和慕梓之间的关系了。这一直以来都给我一种错觉,就是她对我和慕梓之间的种种皆一无所知——当然,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