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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皮袄子翻身下马,眼瞅四下,“当家的在不在?”
光头道,“出去溜马,出什么事了。”
羊皮袄子脸色煞白,额头满是冷汗,捏紧缰绳,那话垫在舌尖含了一路仿佛千斤重,惊心动魄的一件事出来也只有四个字,“先生,没了。”
光头变色,“你胡说什么!”
羊皮袄子急道,“满城都是这个消息!报纸上刊的黑字白纸,人在京城没的。”
咔哒一声。
大当家低头一看,原是用力太狠,笔折断了,断茬刺进手掌,流出血来染在指间,像开出了许许多多的花。
就像那一天,他停下马,抬起头,南山山坡开满淡红色的小小的枣花。
☆、第 6 章
又过几天,大当家看着娃娃写字。光头立在屋门口,叫了一声,“当家的。”
大当家回头,“什么事。”
光头瞧着大当家脸上虽是淡淡的,却不忍多看,低下头道,“差不多该进城了。”
大当家道,“进城干什么。”
光头道,“是今天。”
大当家转回身,“继续写。”
娃娃捏着笔,仰头道,“阿爹,什么是今天。”
大当家揉揉娃娃的脑门,“专心写字。”
娃娃哦了一声。
光头退出屋门,听见娃娃问,“阿爹,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大当家道,“快了。”
羊皮袄子见光头出来,“哥,当家的怎么说。”
光头摇了摇头,“你替咱们去吧,送先生最后一程。”
羊皮袄子换身衣裳,跨上大马,得儿答得儿答的奔进城。
城中人人都记得袁家大婚的热闹场面,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袁家大宅洞房换缟素,鸳鸯成新寡。
羊皮袄子回到寨子。
光头问,“送了吗。”
羊皮袄子道,“送了。”
光头叹气,当天夜里,大当家的没出来吃饭。他们在院子里摆桌子,拿空杯子满上酒,洒在地上。
这个年轻人第一次进院子恍惚就是昨天,大当家在顶棚上甩响鞭,吓着那个抱着包袱的读书人。
谁知一转眼,世间幽冥,就此两隔。
大当家那间窗户透着灯光。
羊皮袄子低声道,“哥,还请先生吗。”
光头苦笑,“这世上,没第二个先生啦。”
过端午,日子入伏。天蒸暑热,一院子静悄悄。光头转了两圈,对羊皮袄子道,“拿钻尖子,洗场磙。”
羊皮袄子道,“咱那场磙再洗就小了。”
光头道,“叫你拿就拿。”
羊皮袄子也知道光头就是想弄出一两件活计来免得死气沉沉,便回屋翻钻尖子,翻来翻去翻不着,转去门边的小杂物房。
光头等不着人,正要去寻,只见羊皮袄子慌里慌张的跑回来。
光头道,“小六子,拿个钻尖子你也费工夫。”
羊皮袄子站住脚,吞了吞口水,“回、回来啦!”
光头道,“什么回来?”
羊皮袄子道,“姑奶奶!”
光头骂道,“你姑奶奶!”
羊皮袄子急道,“真的,姑奶奶回来啦!”
大当家跑马,一跑就是一整天,跑去南山山坡,枣花落了,枝繁叶茂,可在山上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
他驾马回寨,羊皮袄子迎出来,牵过缰绳,“当家的你回来啦。”
大当家翻身下马,“你又捅了什么篓子。”
羊皮袄子道,“不是我。”
大当家道,“那是谁。”
羊皮袄子小声道,“姑奶奶回来了。”
大当家面上淡淡,走进院子。
棚柱旁靠住石场磙,场磙之旁摆长凳。那个女子站起来。
大当家摘下手套,握在手里。看见娃娃躲在屋门后,便道,“过来。”
娃娃跑过来,抱住大当家的腿。
大当家摸了摸头,“叫妈妈。”
娃娃直往大当家的身后躲。
女子眼眶一红。
娃娃小声道,“阿爹,她是谁。”
女子一愣,“怎么叫你阿爹。”
大当家道,“这孩子是我养的,叫惯了。”
女子一叹,“哥哥,都是我不好。”
大当家道,“回来了就好。”
光头见两人说话的声量都不高,便道,“当家的,大小姐,别站着,咱们进屋。”
女子一笑,“别叫大小姐,叫婷婷就好。”
光头挠了挠头,“那不合适。”
大小姐回来这是寨子难得的好事,汉子们忙碌起来,整出好几桌的大肉大酒,满院子苇管羊油蜡烛,点起来有股膻味,从地窖拿出十几个萝卜削冲味。
婷婷坐在院子一角,用小刀将萝卜略作雕花。娃娃从未见过如此精细的手工活儿,好奇的瞧个不停。
婷婷为了逗娃娃,一会儿雕出小马,一会儿又雕个兔子。娃娃觉得有趣极了,一手一个。
这一番热闹多日未见,连光头等人也是满脸喜气洋洋。
开席落座,娃娃坐在大当家的腿上,大当家喂他吃一口,自己喝一杯。
婷婷道,“哥哥,是我不好,把孩子扔给你。”
大当家道,“这孩子乖得很。要是当初跟着你,我倒不放心。”
婷婷苦笑,低声道,“他是走南闯北做大事的人,我不能带着孩子拖累他。”
大当家嗯了一声。
婷婷欲言又止,“这次我回来,还有一件事。”
大当家道,“你说。”
婷婷道,“哥哥,你或许不知道。他虽是带着兵扛着枪,可不是军阀,所谋的也不是一己之利,而是天下老百姓的生计。”
大当家看了婷婷一眼,“所以呢。”
婷婷一咬牙,“他的队伍正在扩编,我想带大家伙进去。”
席上一时寂静无声。
婷婷知道大当家历来占山为王,便着急道,“哥哥,你听我说,你们在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当土匪一辈子……”
大当家道,“好。”
婷婷一愣。
大当家夹了一筷子山薯,凑到娃娃嘴边,娃娃摇头,“我要吃肉。”
大当家道,“先生是怎么说的。”
娃娃扁了扁嘴,“先生说,肉要吃,菜也要吃。不然就成刀疤叔叔那样的大胖子。”
众人一通哄笑,笑完了却有一份凄恻。
婷婷虽然不明其中缘由,但见哥哥答应,便是高兴万分。直说过两天便去联系部队,早早入编。
毕竟是母子天性,一夜过去,婷婷和娃娃相处的十分亲近。娃娃一口一个叫着妈妈,婷婷不由得住多一日又一日。
既定入编,众人便点起家什。婷婷说部队都用正规武器。那帮汉子如何肯听,连大当家在内也是擦枪磨刀,在房内各自忙碌。
婷婷无事可做,便将哥哥和娃娃的衣服都洗了晒出去。
正在晾着,只听有人道,“请问。”
婷婷心中诧异,这土匪窝里哪来这么斯斯文文的说话,转头见是一个年轻人,更加疑惑。
那年轻人看见了婷婷和她满怀的衣服,也是露出惊诧之色。
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婷婷先问,“你是?”
年轻人道,“请问原先住这儿的人呢。”
婷婷还没回答,大当家的屋门一开,娃娃跑出来,扑在婷婷的腿上,“妈妈,阿爹赶我!”
婷抱起娃娃,“你凶孩子干什么。”
大当家的声音传出来,“我这儿忙着,你的孩子你自己看。”
婷婷对娃娃道,“咱们不理阿爹。”
娃娃道,“阿爹是坏蛋。”
婷婷笑道,“没错。娃娃说的对。”
娃娃道,“妈妈,你还走吗。”
婷婷道,“嗯?”
娃娃道,“阿爹说,你要走。”
婷婷听得心中酸楚,亲了亲娃娃的面颊,“妈妈是要走,带你一起走。”
娃娃道,“阿爹呢。”
婷婷笑道,“阿爹跟我们一起。”
说完这句,婷婷想起门口还站着个陌生人,转头一看,那年轻人已转身离去。
娃娃叫了一声,“先生哥哥。”
婷婷心中奇怪,只听哐啷铛几声响动,数间屋子的门先后打开,羊皮袄子第一个冲出来,“先生?!”
光头凝重道,“我们又听错了。”
娃娃指着门口,“先生哥哥。在那儿。”
几人倒抽一口凉气。
光头问,“大小姐!刚才那儿有人?”
婷婷愣愣道,“是有。”
光头急道,“年轻人?眉毛浓浓的,眼睛大大的,身量高高的?”
婷婷下意识点头。
大当家拔腿奔出去,同时吹响一声指哨,棚内即刻奔出一匹骏马,大当家抓鞍跃身而上,马蹄骤如疾雨,倏忽远去。
不一会儿,马又奔回来。停在院子,那名年轻人下马,吼道,“你抓我干什么!”
大当家一路疾驰,心中激荡,此刻微微喘气,说不上话来。
年轻人看见了婷婷和娃娃,转头又走。
大当家扬手一鞭,圈住年轻人的腰。
年轻人下手狠解,解不开,便对身边人吼,“给刀!”
那人看了看大当家,默默后退,一直退到屋子,关上门。
羊皮袄子道,“哥,我找着钻尖子。”
光头点了点头,“走,洗场磙。”
一眨眼的功夫,人都散得干净。
大当家下马,“进屋。”
年轻人道,“谁跟你进屋!”
大当家道,“我有话问你!”
年轻人道,“问个屁!”
大当家微微一笑,婷婷几乎要怀疑这是一个跟自家哥哥长得一样的陌生人。
大当家道,“你怎么也说这话。”
年轻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凭什么我不能说!”
大当家道,“你说要回来,结果呢。”
年轻人一顿,“我是不该回来。”
大当家道,“为什么。”
年轻人道,“没我待的地方。”
大当家看了一眼婷婷,“你能成亲,我为什么不能。”
年轻人脸色一时雪白,过了一会,“你说得对。”
大当家道,“你回来干什么。”
年轻人道,“原本,想求你帮个忙。”
大当家一愣,“什么?”
年轻人道,“收留我。”
大当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贴着门偷听的,装作洗场磙的,都是心头一松。
谁知年轻人还有下半句,“和我的妻子。”
大当家一愣,想起婷婷,推己及人,心想袁飞扬必是说谎,“行啊。”
袁飞扬道,“多谢。”
袁飞扬转头道,“绿裳,出来吧。”
院子门外一棵歪脖子树后,慢慢走出一个姑娘,抱着一卷大包袱。低着头,怯生生的模样。
袁飞扬走上前,牵住那姑娘的手,领到大当家的跟前,彼此介绍,“这是我学生的父亲,这是我的妻子。”
羊皮袄子手一哆嗦,一钻尖子下去,劈歪了场磙斜纹。
寨子腾出一个房间安置两位客人。
入夜吃饭,好酒好菜流水一样的上来,满桌都是人,只有娃娃的声音嚷嚷先生吃这个,吃那个。
那位绿裳吃了几口便放下。袁飞扬低声问,“饱了?”
绿裳细声细气道,“不饿。”
袁飞扬道,“你是累了,早些休息。”
绿裳点了点头,迟疑道,“你呢。”
袁飞扬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我陪你。”
一对新人相伴走进厢房。
大当家端起浅口黑碗来,越喝越深,一气饮净,碰的一声放下。
☆、第 7 章
细细月牙挂在沙林树梢,天色墨蓝,夜雾飘散,天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