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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院子,袁飞扬一愣,扬手一鞭,飞奔而去。
婷婷愣了一会,也纵马赶上。
他们呆在院门,一时之间,手脚冰凉。
满目疮痍,遍地陈尸,血腥味夹杂着火药味浓浓不散。几节焦黑木柱立在余烬之中,此刻轰然垮塌。
婷婷疯了似的大叫一声,“娃娃!”
部队接到消息,立刻派出一队支援。
收尸的时候,发现羊皮袄子的尸体倒在井口。他将井绳紧紧勒住胳膊,拿匕首钉穿钉死。绳索的另一端连着一只木桶,娃娃就在桶里。
娃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之间好乱,光头叔叔刀疤脸叔叔的脸上都是红红的一片,光头叔叔的声音嘶哑凄厉,像是刀子划破皮革。我操他妈的狗日的小日本!
很多叔叔冲上去。
羊皮袄子也上去,被光头一把拦住。
咱们没护住当家的!没护住先生娘子!这个孩子你死也给我护住了听见没有!
羊皮袄子的眼睛像要流出血来。慢慢的,点了一下头。
光头叔叔嘶喊,还不走!
羊皮袄子抱起娃娃,转身三两步蹬上院墙,翻墙而出,穿过沙柳林,一路跑啊跑。到处都是枪声。
羊皮袄子忽然摔倒,护住了娃娃在地上一滚。抬头看见那口井,便爬过去,将娃娃放入木桶,放下绳索。勒紧胳膊,拔出匕首来钉个对穿。
“小娃子。”
娃娃抬起头,井口被堵了大半,黑黝黝的。
羊皮袄子的声音似乎带着笑,“还记得先生教的诗不。”
娃娃道,“先生教了好几首。”
羊皮袄子道,“男儿有泪不轻掸。”
娃娃接道,“只是未到伤心处。”
羊皮袄子笑道,“真乖。等会你可不准哭。”
娃娃道,“我不哭。”
羊皮袄子道,“也不准出声。”
娃娃道,“为什么。”
羊皮袄子道,“咱们捉迷藏。你不出声,咱们就赢了。”
娃娃点点头,“我知道啦。”
“好孩子,”羊皮袄子的声音低下去,“……好孩子……”
娃娃把这些话告诉给袁飞扬,最后问,“先生,我被你找着算不算输了?”
袁飞扬摸着娃娃的头,慢慢道,“没输,咱们赢了。”
绿裳也没有死。婷婷却想这样活着,不如死了。
没人能近她的身,只要一碰,她就发出惨叫。那些叫声不像人能发出的,极其渗人。
躺了几天,绿裳的意识渐渐清醒。有一天,她见了袁飞扬。
日本人拿她作要挟。逼得大当家缴械,走出山寨。
袁飞扬,对不起,袁飞扬,对不起。
这个姑娘躺在床上,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
袁飞扬擦掉眼泪,将手掌轻轻放在她的眼前,声音很平静,“睡吧。绿裳,没事了。”
这段时间部队吸收各方力量,日本人要堵截这股势头,拿山寨下手以儆效尤。
婷婷听说团长抓了袁飞扬,立刻赶到会议室。
团长一见婷婷,立刻道,“你来的正好!”
婷婷将袁飞扬护在身后,“出什么事了。”
团长道,“他未经批准,冒领枪支火药!”
婷婷心中一惊,转头去看袁飞扬。
袁飞扬道,“不是冒领,那些是我们山寨的。”
婷婷明白有些残余被收入部队。便道,“袁先生,你若是要留个纪念……”
团长道,“留纪念?你知道他拿了多少火药!”
婷婷明白过来,抓住袁飞扬的胳膊,着急道,“袁先生!你不要糊涂!”
团长道,“婷婷说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况且就算给你一个火药库能怎么样,那鬼子的炮楼是你一个人端得掉的?!”
袁飞扬道,“我知道,你们说的对。你们说的,那是道理。”袁飞扬捂住胸口,微微一笑,“可是我听这儿的。”
婷婷看着袁飞扬的微笑,渐渐松开手。
“这就算英雄好汉?”团长急道,“你得服从组织的安排,服从组织的命令!”
啪的一声。
团长愣了愣。
婷婷流着眼泪,双目发红。她收回手,拉着袁飞扬走出办公室。
火药,枪弹和马匹,一应俱全。
袁飞扬上马,对婷婷道,“绿裳就拜托给你了。”
婷婷道,“我等你回来。”
袁飞扬笑了笑,“我带他回来。”
婷婷咬住嘴唇,“好。”
袁飞扬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马蹄飞驰,风吹悬铃,当当作响,响声连成一片。好似身后有许多人,那些饮酒高歌,放声大笑的土匪汉子们,仿佛就在身侧,一个都没有少。
道路延伸而去,尽头一道密密麻麻的铁丝网,一栋塔楼,一柱高高的旗杆,杆顶悬着半截断鞭,衬着蓝天白云,晃晃悠悠。
乌黑鞭杆,暗黄皮鞭,而今沾层层叠叠许多暗沉颜色。
袁飞扬望着那截断鞭。举枪瞄准,枪响,断鞭应声落下。
婷婷站在山坡之上,望着蜿蜒山路的尽头,多么希望见到那个年轻人的出现。
然而,遥远的地方隐隐一声巨响。
她的面上毫无表情,唇无血色,闭上眼睛,一行泪水滑下面颊。
一地狼藉,浓黑烟团缕缕,随风吹淡。
鲜血浸透皮鞭,沿着鞭梢,流淌土地,好似绽放的鲜花。
咱们俩说好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更早更早的以前,注定这一场红尘相遇,劫数繁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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