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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岂不是海逆的造铳技法比御造的那几名大工都要好上许多?”
满大人听到这,眉头拧了起来,要知道清代火器制造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叫做御造,由养心殿造办处的枪炮处来制造,生产出来的火器主要由宫廷使用;第二个层次叫做旗造,由兵部的专门机构负责,生产出来的火器归禁旅八旗及巡捕营和直隶等地的旗营所用;最后一个层次叫做营造,由所需要的督抚根据兵部提供的式样和限定数额在各省(城)制作后交付各省驻防八旗及绿旗兵使用;其中御造的质量肯定是最好的,旗造的质量也要好过营造,但按戴梓的说法,就连御造都是渣了,地方上又如何能应对郑军的排铳。
满大人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文开兄,你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下官就算敢骗大人,也不敢虚言欺君呢。”戴梓一边摇头一边指着步铳的枪托说道。“譬如这个铳把,当初大家伙都认为海逆这么改动是得不偿失,可是经我仔细观来,却发现海逆所用的子药比朝廷所造的子药爆力更强,而用这样的子药,就不能用原先手握击发的架势,非得抵在肩上不可。”戴梓试着演示了一下。“这样眼睛还能透过照门看清目标,自然能打得更准。至于枪刺就不说了,而这个自生铳机更是精妙,可使铳手无虞雨中射击,而这个步铳的唯一缺点就是稍重了些,非得训练有素的军汉不能使用。”
听得戴梓把步铳夸得跟花一样,满大人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忍住了,随后想了想便又问道:“若是朝廷准备仿制的话,文开兄以为养心殿造办处和兵部的匠工能不能仿造出来?”
“也就是自生铳机制造起来麻烦一点,其他的倒也简单,只是要像海逆一样所有铳管、管径长短、大小一致且内径打磨得如此光滑没有毛刺,非多年造铳的大工不可,”戴梓自是想不到郑军其实是用水力机器来实现切削铳管、钻取内径、打磨内壁等一系列工序的,因此发生判断失误也是情有可原。“即便找到了这样的大工,其一个月也就能完成一两门这样的步铳,说什么也不能再快了。”
这位满大人还算精明能干,知道养心殿造办处的枪炮处和兵部加起来大约有多少大工匠,所以他屈指一算,发现按戴梓的算法,这些大工一年的产量都不足以把一个火器营给装备齐全了,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文开兄是不是算错了,若真按这个速度制作,海逆又是如何凑出的这么多步铳的。”
“下官查过了,在康熙二十五年前,海逆使用的还是当年在海澄使用的鹿铳,直到这次出兵苏南才换成了这种步铳。”戴梓还是很认真的调查过一番的。“可见海逆要装备这样的利器也是花了相当长的时间的。”
满大人沉默了,他相信戴梓在这个问题上轻易不会说谎,因此他总算接受了步铳生产困难的说法,不过他能接受不代表康熙也会认可,作为东亚第一帝国的决策者,康熙肯定不会在意生产速度的“小问题”,所以届时只要康熙动动嘴说需要装备,这等要人命的问题就该他来为“圣君”分忧了,因此满大人的脸色难看至极。
“这步铳之事就暂时如此吧,且听朝廷的决议,另外。”既然无解,满大人便话锋一转不再提及了。“那门海逆小炮,你看下来如何了。”说起来几百斤重的轻炮在清军眼前其实无甚重要,更何况郑军在昆山失守前已经将全部三位火炮的火门、车轴、车轮及炮耳都破坏了,不过既然是献捷嘛,所以损毁的火炮也连同步铳一起送到了北京,这才有了如今满大人的这么一问。“是不是可以仿造。”
“造炮用铜要比用铁好,这一点就是泰西传教士也认同的。”戴梓用一种百思不得其解的口吻回答着哈大人的问题。“但若是江苏绿营没有说错的,这几位小炮在被海逆自行炸毁之前已经连着打了两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炸膛,除了用药减少以外只能用这是钢炮而不是铁炮做解释,可下官仔细查过了,明明是铁炮。”说起来戴梓手上可没有金相探测器,自然没办法发现中央冷却法的奥妙。“下官也请几位传教士看过了,只有一种说法,那就是这铁的确有问题,但谁也说不清楚问题在哪。”
“文开兄,你这话让我怎么跟皇上交代。”满大人不满的摇了摇头,实在拿眼前的这位火器专家没有办法。“算了,算了,既然解释不通那就不用解释了,就说和泰西传教士一起看过了,这炮除了轻便以外没有太大优点好了。”
满大人的意思是想遮掩过去这件事就算了,却未曾想他的遮掩让清军错失了。
“大人,”看到满大人谈完正事便想急匆匆的离开,戴梓不干了,他立马叫住对方。“上次说的二十八响连珠铳的事情,不知道大人有没有跟皇上提过。”
(连珠火铳)是戴梓的心血结晶,他相信只要广泛装备了这种武器,不但准格尔的骑兵无法抵御,就是郑军的铳炮也未必能是自己的对手。但是,(连珠火铳)有几个大缺点,第一是笨重,第二个是做刚性联接的两套铳机联动时运行复杂,第三是采用遂发的模式击发瞎火率高,第四是导热方式没有突破容易积蓄热量引燃存储的弹药。而这些缺点正是嫉妒戴梓的枪炮处同侪攻击的重点,可以说戴梓的(连珠火铳)还没有进献已经在康熙心目中判了死刑。
因此满大人又如何敢跟戴梓明说,所以他只能支吾着:“皇上听说你研究出如此利器,甚为高兴,只是如今朝廷的要务在于制造软帆快船及配属的大炮,所以暂时无暇来观看你的(连珠火铳),文开兄还是暂且搁一搁吧。”
戴梓一时还没有听明白满大人的潜台词,只觉得自己这个杀器是天下仅有的宝贝,康熙现在顾不过来,日后总要大放异彩的,所以也就没有追问下,倒是他又提了一个问题:“大人,下官查看了海逆的子药,发现其所用的硫磺和硝药都比朝廷的要好,这硝药或可以精制,但国内并无硫磺出产,仅靠朝鲜转运的那些怕是不够用的。”
“海逆封锁三省海口,泰西各夷也担心海逆的兵锋所以不敢运输火药和硫磺进口。”提到子药的问题哈大人也觉得棘手,须知道以现在清廷的硫磺储备,郑军只要继续卡死了进口渠道,清军的许多火器就将变成废铜烂铁。“得,这件事我向皇上递个折子吧,或许能从鄂罗斯夷和安南北河郑氏那里解决一部分?”
满大人的话说得没错,清廷在赶走了上陆的郑军、消灭了称帝的赣西义军之后,除了粤桂湘三省还在继续追剿四散的反清武装外,其他大部分地区的秩序已经恢复起来,自诩天下无事的清廷除了少量的抚恤、赈灾以外,最大的精力就是用在大沽的软帆船场上。为此清廷每年都要投入五十万两的经费,数以百计的工匠和几十名泰西传教士为之忙碌着,更不要说为这个船场采集木料、负担警戒的其他人员了。
经过近两年的营建,直沽船场已经造好了两个大型的内澳和四个相对较小的内澳,足以同时开工六条五千料以上的软帆船,康熙试图用一口气吃成胖子的办法来打造出一支能够敌对并压倒郑军的海上力量。
不过有些事是不能违背自然规律的,没有一点造船经验的泰西传教士只是照本宣科的按照几张线图就开始生产双桅乃至三桅夹板船又怎么可能轻易成功呢,要知道明郑的船场足足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从只能生产小型单桅纵帆船发展成可以建造军用盖伦的。
就这样,完成了土建的大沽船场里停满了这有些毛病,那需要调整的残次半成品,被指挥得头头转的汉族工匠们一个个抱怨不已,然而在清廷官员的监督下有敢怒不敢言,自然出现了消极怠工的情况,不过这对直沽船场来说还只是发展中的阵痛,但清廷决计想不到,他们已经没有时间来克复阵痛带来的后果了。
266。琼州府
永历四十五年七月十一日,肆孽的台风已经在东南沿海地区时不时掀起滔天的巨浪,这个时候的渤海湾里却是风平浪静的景象。由于清廷在直隶和山东以及奉天都未设置水师营,也就没有了巡海的清军水师快船,因此自庙岛一线过渡后闯入这片安详的海域的郑军北方舰队毫发无损的出现在了天津外海。
这是一次阵容庞大的集结,来自伏波舰队的两个队(山字级)八条炮船与来自舟山分舰队的一个队(海字级)四条炮船以及全部北方舰队的二十只三千料双桅炮船、六只千料通报船排成浩浩荡荡的两列,形成了闽海大海战之后最豪华的阵容。
不过用这样的庞大的兵力去对付清军连一座炮台都没有的大沽船场实在过于奢华,于是北方舰队旗舰(海河号)上升起了一串信号旗,随即来自伏波舰队和舟山分舰队的十二只炮船按原有编制带着随船的海龙骧师各哨向大沽口两侧的长芦盐场奔袭而去。
当天未时刚过,离大沽口最近的汉沽盐场和塘沽盐场率先向大沽、天津以及北京城报警,稍晚一些南堡盐场也向遵化和北京报警。
对于各地盐场的报警,天津镇和驻防的禁旅八旗倒是很快意识到郑军的目的在于声东击西,然而当初为了便于下海,大沽船场就建在海边,尽管天津镇、骁骑营、步军营加起来的护卫足足超过五千,但直面海上如城垣一样逼近的郑军炮船却无可奈何。
下午申时初,郑军以八艘炮船为一列,逼近岸边,在通报船的警示下,在几乎要搁浅的位置上射出密集的炮弹,因为炮击的目的主要是破坏船场,因此郑军广泛使用炽热弹,灼热的炮弹迅速引燃了堆积如山的木板,熊熊大火快速遍及整个船场。
看着郑军向船场宣泄了大量的炮火,驻防的清军气急败坏的冲到岸边示威,这一盲动迅速招来郑军警戒部队的炮击,数百名清军为此丢到了性命,狼狈不堪的他们只好远远退离郑军的炮击范围,用无奈的眼神看着船场化作火海。
最初的炮船打上十轮齐射之后,为了降低炮膛温度便扬帆而去,此时又是一队八艘靠了上来?如此循环,足足打了一个多时辰,几乎将北方舰队带来的全部实心弹悉数打光之后才听了下来,此时的大沽船场已经彻底化作了一处火焚场。
由于清军天津镇等部依旧在远处驻足,因此郑军北方舰队并没把随船带来的海兵队放上案搜索幸存的泰西传教士和船场工匠,反而只是派了两艘通报船开进海河抵近观察了一番便扬长而去。看到郑军炮船开走了,一众躲得远远的清军这才急急来救火,但是此时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抢救的了?
炮击大沽的成功并不足以让楚进满意,于是他收拢伏波舰队和舟山分舰队的炮船一路向北,又劫掠了大清河盐场、锦州盐场、牛庄盐场,并上陆夺取牛庄城,杀死驻防参领以下一百二十六名清军,掠走满汉(汉军旗)百姓三百余人。趁着清军还没有反应过来,郑军向双台子及辽阳一线进击,又接连掠走三四百名满汉百姓及包衣奴,并趁着辽阳、锦州、盖平等地清军尚未来临之际装船远去。随后,郑军沿辽东半岛内侧一路南下,又炮击了金州和旅顺,在造成奉天大混乱后心满意足的回到西归浦?
大沽船场、长芦盐场的损失当即让清廷上下万分震惊,但锦州、牛庄、金州、旅顺出现郑军的踪迹更让清廷如丧考毗,此刻再忽视制海权的人都发现,一旦没有了海上的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