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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你我都是船上汉子,行走在龙王爷脚下,哪一天出了事也不知道,何必耽误人家。”刘翎摆了摆手。“至于给咱们老刘家传宗接代,不是还有你和弟妹嘛,不管龙王爷没收走你哥我,你只要多生几个儿子,届时过继一个给我就是了。”
刘翔神色一黯,语气凝重的说道:“大哥,我知道你委屈,要不,你干脆申请除役吧,回浙江老家,做田主也好,替船主行船也好,总之不受这鸟气了。”
委屈?这是当然的。
作为昔日舟山分舰队中房锡鹏的旧部,就连刘翔这样进入水师学堂深造过的船指挥都属于被限制使用的对象,更不要说那些只会操作硬帆船的老家伙了。
所以这些年来,房部基本上都被清理出了水师,只有极少部分进入长江舰队,因此相比其他人而言,能留在海上的刘翎还算是幸运的。
但西渤泥的船队是一种什么状况?
可以说除了两艘软帆通报船还有些战力以外,其余的都只有近海作战的能力,根本不能对付这一海区常来常往的泰西夹板船。
不过刘翎又怎么可能成为软帆船的船指挥呢?
别的不说,光是没有进过水师学堂一条就否定了他的指挥资格。
说起来不能成为软帆快船的船长,操纵一条老式戎克船也不一定就没有用武之地。
但是随着郑军水师力量的扩大及不断巡航,在南中国以及北河、广南、占城、金兰、真腊、暹罗、呔泥之线的海盗们不是被迫投降就是被扫荡一空,东线东宁、吕宋方向的海盗更是被郑军和西班牙人联手绞杀,以至于大宗海盗在东南亚地区消声灭迹,小股海盗也只能遁往苏门答腊、马六甲海峡、爪哇及香料群岛一线。
洋面上出现的悬挂蓝红蓝三色旗的明郑远洋贸易船是不能抢夺的,时而是武装商船时而又会化身海盗的泰西软帆船又打不过,想找海盗练练手吧,人家又望风而遁,所以留在殖民地船队中的刘翎也只能由海上勇士变为无所事事的船老大。
“回浙江?”刘翎叹息一声,这个时候小厮开始过来上菜,刘翎于是闭口不言,只等对方重新关上门了,这才摇头道。“回不去了,爹娘的埋骨地现在是大明宗王的封国,真要是回去了,岂不是连累你。”
看到刘翔张口欲辩,刘翎制止道:“不要说你跟我一起回去,大哥是废人了,你前途崎岖但至少还是有前途的,能比大哥走得更远,大哥不能拖累了你。再说了,你大哥我是老海狗了,下了船不踏实啊。”
刘翔的脸涨得通红,但是刘翎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只能迂回前进:“大哥既然不想回老家,那不如就到广州入籍吧,小弟也好就近亲近。”
“你说什么胡话呢,”刘翎大笑起来。“本藩规矩三年必定要转职,你让大哥入籍广州,等等你却调动到北面去了,还怎么就近亲近啊。何况,就算入籍广州,以你大哥我坐立不定的脾气还得给人当船长行走大洋去,到时候也不是没空相见。”
刘翔还想再劝,于是他言道:“如今远洋船长甚缺,以大哥忠武校尉的名头,哪家船主不抢着要,薪酬即高,又不必受这窝囊气。”
“大哥不想替船主行船。”刘翎却斩金截铁的回答道。“这不是你大哥我犯脾气了,我是想过的。”
刘翎举起三根手指:“第一,我现在是官,一旦为船主掌船,那就是民,由官入民,你大哥能丢这个脸吗?”
这倒没说错,中国人向来都是官本位的,即便削职为民了,也要摆出一副臭架子来,刘翎又怎么可能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去当一个船头呢。
“第二,你大哥我平时虽然也只是往巴达维亚、马六甲、呔泥这些地方运货,但大多没有危险,可替船主运货,行船的风险就大了。”
刘翎解释道:“虽然眼下几条航路上暂时没有大宗的海盗,可万一遇上亦商亦寇的泰西船,怎么办?”
这话也不假,毕竟一个是兼作商船的武装船舶,有大炮可以对轰,轰不过了还可以冒险靠帮肉搏,换成一艘普通商船能有多少可以上前厮杀的水手,又有几门可以反抗的火炮,再加上船主为了暴利肯定多运货物,到时候打不过人家又跑不过人家,岂不是死路一条嘛。
刘翔想了想,不能不承认刘翎说得有道理,所以问道:“那第三个理由呢。”
刘翎摸了摸头:“第三个理由还没有想好,等大哥我想起来再说。”
刘翔差一点吐血,但前面两个理由已经够了,因此他不再相劝,只是给嫡亲哥哥倒上酒:“大哥既然主意已定,小弟我就不劝了,但求哥哥能自己保重。”
“无非就是上官不见待罢了。”刘翎接过酒和刘翔碰了一杯,一饮而尽。“我看是好事,省得扯进他们的烂污事中,日后分辨不轻。”
刘翎搁下杯子夹起一筷子菜放在口中嚼了几口吞咽下去。
“你哥哥我一不畜产,二无余财,就算他们想泼脏水,也没有地方可泼。”
这就是中国农民式的智慧,刘翔能想到的,刘翎也早就想到了。
“只是你小子得辛苦了,顺便把我儿子那份家当也给攒出来?”
泰顺元年二月二十日,郑军水师西洋舰队西渤泥运输船队护送西渤泥都护府驻军二百人及部分官员,从婆罗洲出发,耗时二天一夜抵达淩牙门岛。
“今日,本官替王上言事。”踏上海边的沙滩,地位最高的诸葛枫叶就按在航行中与都护府商议的结果,大声宣布着。“尔等脚下之地,从今往后便是本藩国土,即为国土,板寸之地不可轻弃,凡有一指侵凌虽远必诛!”
“万胜!”和“万岁!”的欢呼声随后从几百名汉子口中传播出来,振动了噼里啪啦舞动翅膀的飞禽,让渺无人烟的海边沼泽充斥起新的希望。当然,这些远离母国的士卒们并不知道自己所为的意义,但是开疆辟土的荣光还是让他们暂时忘却了乡愁和孤单。
“赶快卸下辎重。”欢呼之后,都护银振东命令道。“晚上必然有雨,注意水泥什么别弄湿了。”
在他的呵斥下,往返的小船不断将大船上搭载的筑砦物资卸下,都护府工房主政则在几名护兵的陪同下,前往查看预定立砦的地方
。看着这繁忙的一切,成就感油然而生的银振东冲着看起来有些碍眼的诸葛枫叶言道:“诸葛大人,此地草草,还请大人上船休息。”
诸葛枫叶理解地主的心思,于是笑道:“也好,接下来的事,本官就不越俎代庖了?”
等诸葛回到坐船上,面色严肃的刘翔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大人,我已经安排(燕子矶号)和(西运十七号)往北面的海峡巡航了,不过刚刚过来的时候,下官注意到南面好像有几个大岛,距离倒是不远,做小划子半天也能到了,下官准备带(西运十一号)过去威慑一下,不知道大人以为如何。”
诸葛枫叶皱了皱眉头:“刘忠武,如今首要的是掩护陆上建砦,若是此刻把(白沙岛号)派去镇肃海岛土人,会不会让人乘虚而入啊,要不这样吧,咱们不是还要留七天嘛,等最后一天,咱们把全队拉过去威慑一下,想来效果更好。”
刘翔思考了一会,表示同意:“大人想的周到,如此甚好。”
“本官也是管窥之见。”诸葛枫叶笑道。“王上在武昌等着咱们的好消息,所以咱们只能办好,不能演砸了。”
“大人,说得是,只是开局容易,要做好了才难。”
“这就更要西洋舰队和西渤泥都护府精诚合作。”诸葛枫叶看看边上没有人于是透露道。“藩中有传言,王上有意在淩牙门另设都护府。”
刘翔眼中神光一现:“这倒真是个好消息?”
404。欧阳和(月票有嘛?月票!)
二月末的武昌可不比位于赤道边上的西渤泥和淩牙门那般温暖,所谓春冻冻死人,面对着依旧在冰点附近的气温,衣衫单薄的贫苦人家固然希望在自己没有多少热度的屋子里躲避寒潮,身穿裘袄的贵人们也一门心思的想赖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不想出门。
但想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除了无所事事的纨绔可以悠闲的在家中猫冬外,贫者要为每天的衣食劳作、商贾要开门营业、即便是当官的也要奔走往来于各处衙门之间。
当然,富贵之辈可以坐在同样温暖的高堂上处理政务、商事,行走间也可以乘坐放置有暖炉的四轮马车、两轮骡车,但卑官小吏就得跟普通的百姓一样,用双脚走在寒风中,跟一大堆人挤在没有地火坑的陋室里。
欧阳和正是这样的一名小官吏,虽然因为之前与清廷的秘密和谈有功被擢升一级,但京官不值钱,京城又不易居,所以也只能每天安步当车的往来于公廨与分配的宿地之间。
说起来,武昌城内因为兵火的关系早已经十室九空了,正好让郑克臧大笔一圈将大量无人的屋宅和地皮划给了工部,工部将其中相近的打通成为衙署,单独的则改建为官员宿舍租借给各级官员,来不及推平改建的地皮则囤积起来,以备将来之用。
欧阳和上班的公廨距离工部免费借给他的小院子大约步行半刻钟(15分钟)的路程,而郑藩的工作时间也因为郑克臧的习惯改为每天晨时(9时)至申时中(18时),并且不允许迟到早退,所以每天到家的时候也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了,这还亏得是公廨到家的距离较近,个别同侪住得的远的,还得花一刻钟以上的时间。
欧阳和住的院子是按七品官的规格造的,止有一进三间堂屋,居中一间是厅堂会客室,左边是书房兼卧室,右边则暂时充当餐厅。
欧阳和因为没有家眷,因此从老家带来一对老仆夫妇。这两人就住在门房,另外在后院的一角辟了一间厨房,利用边上的水井,做饭、洗衣外加洗漱都在这边。
应该说,若是家里人丁多一点,居住环境还是很拘束的,但没有办法,在夏王行在之处,七品还能算是官吗?
“老爷回来了。”看着包裹得严实的欧阳和拖着疲惫的身子站在门外,听到敲门出来开门的男仆急急把他让了进来。“老爷累坏了吧,好在明天能休沐一天,正好休息休息。”
朱洪武认为做官的都应该是公仆,公仆是不应该休息的,因此把从汉代就开始的休沐体制破坏殆尽,而满人入关后又照猫画虎,因此明清两代的官除了过年以外全年无休的。
不过郑藩却不一样,正如上班时间的变化一样,习惯了做五休二的郑克臧对明清废除休沐体制深恶痛绝,于是执意恢复了一旬两休沐的政策对官员实施轮休。只要每日确保值班人数,你是每隔五天休息一次也好,一次连休两天也罢,是没有人管你的。
至于休息超过两天就要请假,病假要由太医院的医士出具假条,事假则每月限定次数、天数,不请假算是旷工。
请假不扣本俸但要按日扣除津贴,病假超过一定天数则当月甚至全年津贴全部扣除。
旷工则连本俸一并扣除,超过一定天数将先降低日后应得的致仕奖励,再继续旷工则给予除名,除名的官员将不许开复,也就是所谓的永不叙用。
“老婆子,快给老爷端碗热茶来。”
看到欧阳和有气无力的样子,唠唠叨叨的仆人知趣的停了下来,等到欧阳和一碗热茶喝下去,从地狱回到人间之后,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份请柬递了上去。
“老爷,这是隔壁搬来的关老爷,请您明日午间过去喝酒。”
“关老爷?”欧阳和打开请柬看了看,上面写得很谦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