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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下女子义愤填膺的模样，单纯地喜怒哀乐就这么淋漓尽致地铺张在脸上，没有丝毫地隐藏和修饰。
称得上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可是在这深宫之中，她还能否像莲花一样这么出淤泥而不染？
烛台的灯火明明灭灭地映在天子微带犹疑的脸上，浓眉皱起如起伏的波澜，尔后复归平一。
灯花无声，烛光有泪。
瑶月吼完那几句话以后整个宫里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劲儿——小莹呆了、祝双呆了，连墨琴都呆了。瑶月只好也陪着她们呆着。
好半天好半天之后，脚都快站麻了的瑶月终于听到有人说话了。
“小主，你刚才好厉害啊！”在小莹仰望着她的目光中，她笼罩着一个英雄才有的光芒，闪亮亮地刺伤一大片人的眼睛，她们匍匐在地。
太高大了……瑶月在心中默默道。
接下来是墨琴——“小姐，您又不长记性了！您忘了以前八宝楼的事情了吗？您都不知道她是谁，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就一顿骂，今天来的要是个别人呢？是宇文贵妃呢？您又忘了上次表少爷是怎么罚您的了？”
一提到顾朝曦瑶月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她呐呐道：“我没忘了，只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完了。再说了，如果进来的是宇文贵妃，那小莹也不会说那些话，宇文贵妃也不会说那些话，我也就不会说那些话……”
瑶月还没说完，祝双就道：“小莹！小主进宫时日尚浅，不知礼数，你也进宫时日尚浅吗？竟敢说出如此挑衅上位的话来！”
小莹一缩脖子：“我也是觉得小主的位阶比她们大了许多，所有才……”
祝双厉声喝道：“你可知今晚的事情一经传播，传到贵妃那里、传到圣上那里、再传到太后那里就变成小主恃己位分肆意惩罚妃嫔！万一云华宫要以此做文章说小主失德怎么办！”
小莹耷拉着脑袋，不敢言声。
瑶月见之不忍，忍不住道：“其实小莹她也是为了我好嘛。再说，没有那么……严重吧？”祝双犀利的眼神一扫过来，瑶月也想一缩脖子。
祝双对她的话就轻了许多：“小主，您要知道宇文贵妃现暂摄皇后之位行皇后之权。想、今天幸好来的只是御女采女，万一位阶再高至九嫔之位宇文贵妃就有可能治您失德之罪。”
瑶月问：“她那么千方百计定我的罪干什么？想打我报仇啊？”
祝双叹了一口气道：“她不是惦记着打您，她是惦记着不让您侍寝。”
“侍寝？”话刚出口，瑶月蓦然明白过来那句话是个什么意思，不禁脸觉得有些烧。
祝双道：“如果她定您个失德之罪，令您面壁思过您是不能为圣上侍寝的。不能侍寝，就代表您不会有怀上皇嗣的机会。在宫中，皇嗣是一个妃子最强大的护身符。”
瑶月又在心中默默道：当美人等于进宫给皇上当小妾，等于和其他小妾争皇上身边的床位，等于要争着给皇上生孩子，等于——这太可怕了……
祝双看她静默的模样，暗怪自己说话说重吓到了她。不禁放柔了声音道：“小主，事已至此多想无益。现在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沐浴、早些歇息吧。”
“喔。”瑶月借坡下驴，道：“对了，明天还要上崔女史的课呢。”
次日早晨，辰时一刻，崔蕊珠准时到仪清宫给瑶月上课。
瑶月本以为崔蕊珠会提及昨天的事情，却不料她非但不提甚至连个话头都没有挑起，反倒弄得瑶月自己心中还隐隐失落。
联系完礼仪之后，崔蕊珠道：“小主天资聪颖，进步很大，想必用不了多久奴婢就可以履行完职责了。”
瑶月觉得她话中有话，这不过才上第二天的课，也用不着夸那么早吧？况且自己行礼的流程依旧磕磕绊绊地，哪里看出天资聪颖了？
崔蕊珠似知其所想，接着道：“奴婢听闻小主昨日行事，故有感而发。”
“昨天我……”瑶月听明白她的话以后瞪大了双眼，“你觉得我，呃，本宫做对了？”
崔蕊珠道：“后宫个人位次各有差等，须各依本分位次，谦恭和顺；接上以敬，待下以庄。低位阶的妃嫔不可以辱骂、顶撞比自己位阶高的妃嫔，否则视情况而定处以抄写宫规，禁足，降级，迁入冷宫等。小主依律处理得当，何错之有？”
瑶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崔蕊珠一个“不过——”气又提起来了。
“不过，小主日后还需谨言慎行，所谓规矩就不是给一个人定的。”
瑶月听明白了：“哦，你是说本宫对宇文贵妃？”
崔蕊珠道：“小主果然聪慧过人、一点就通。”
瑶月撇撇嘴：“本宫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今天的课差不多就完了，崔蕊珠正准备说“告退”余光却看到瑶月所写的笔记，她只觉得眼熟便愣了愣。
瑶月见她半天都不说话，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桌上，不禁道：“崔女史？崔女史？”
崔蕊珠恍然，连忙道：“奴婢一时失神，还望小主见谅。”
瑶月瞄了一眼桌上道：“你看什么呢？”
崔蕊珠沉思片刻，问道：“小主这一手小楷精工秀雅，形瘦实腴，不知是何人所授？”
瑶月道：“本宫移居京城之后伯父便为我礼聘了一位西席，那位先生才学深厚是在一位要参加科举的试子，只因缺少盘缠才应聘当了本宫的西席。”
崔蕊珠点点头接着问：“不知那位先生的姓名是哪几个字？”
瑶月觉得疑惑，不知自己这个西席从何引起崔蕊珠的注意了。但人家既然问了，瑶月也只好答：“他姓裴，名翰，字非墨。”
崔蕊珠喃喃道：“裴非墨……”
瑶月只觉崔蕊珠面色倏忽青白，关切道：“崔女史？你怎么了？”
崔蕊珠听到瑶月的声音后才回过神，轻声道：“奴婢一时失神而已……”
瑶月道：“你可是认识他？他只教过了我两年的课就参加了科举，一举得中探花，听伯父说，他现在已官至礼部侍郎。”
崔蕊珠看了看瑶月，欲言又止，过来好一会儿才道：“奴婢只是觉得小主的字极为秀美便好奇师承何人，奴婢不认识他。”
见瑶月一副显然不信的表情，解释道：“奴婢深居内宫，出宫都是极难的又怎么会有机会认识小主的西席。”
瑶月一听，觉得有理，但见崔蕊珠方才的表情却又觉得尚有隐情，便道：“按本宫这位西席年纪，若算起来应该还能给崔女史当儿子。”
崔蕊珠的脸色更加的白，她强自镇定道：“小主不可乱开玩笑，每位宫人都应玉洁冰清，怎可有什么儿子。”
瑶月想了想道“难道你们宫女就没有可能嫁人了吗？”
崔蕊珠一愣，随即道：“若是貌美或是多才多艺的宫女有可能被纳入后宫或是此婚皇室子弟，当然，还有就是宫女大放。”
“宫女大放？”
“宫女大放一般分为两种。”崔蕊珠说道：“一种是正常的：宫女到了一定年龄而且没有被皇帝临幸过的就会被遣散出宫，当然也可以选择留下来，留下来的大多会被任命为低等的女官；还有一种就是特赦出宫，一般封新皇登基都会大赦大龄宫女出宫。”
瑶月忽然想道：那不是有很多宫女都盼着皇帝死？想着又不能说，只能抽抽嘴角。
“诶，崔女史你怎么不出宫？”瑶月看了看她：“你应该到了年龄了吧？”
崔蕊珠笑笑：“依律，宫女一般最大到36岁就可出宫了，逢大赦25岁也可有机会出宫，奴婢今年已过40。”
“那你为什么不出宫呢？”瑶月问。
崔蕊珠笑中又带着一丝苦涩：“奴婢在这宫中待几十年，比起宫外，奴婢还是习惯呆在宫中。”
瑶月点点头：“也是。”
“对了，小主。”崔蕊珠忽然想起什么，道：“奴婢听闻，尚宫局的典史已将小主的姓名记录在彤史之中。也就是说，从今夜开始，小主就可以为圣上侍寝了。”
就算是崔蕊珠走后许久，瑶月也仍呆呆坐在桌前，崔蕊珠的话一直不停回响在她的耳边。
“一般，在圣上没有特殊要求的时候。初一到十五就由地位低的御妻一直轮到最高的皇后，而十六到月底前则反过来由地位高的轮到低的。如今后宫多数空虚，宇文贵妃擅宠专房多年圣上已有相厌之意，小主年轻貌美又正蒙圣上隆宠，圣上的临幸一定不会少。”
“为什么一定要被临幸？”
崔蕊珠愣了愣，不过又马上想到瑶月不过十六七岁还未经房事，应该什么都不懂。便道：“不被圣上临幸，如何得子？”
瑶月单手支额，状如苦恼：“为何一定要给生子？”
崔蕊珠这回是彻底愣了，半晌才道：“女子为阴，男子为阳，阴阳结合方可繁衍子孙后代。女子生子的职责乃是天定。”
瑶月默然不语。
见瑶月神色不对，众人都悄然不敢言，直至申时时才有人不得不来禀报，把瑶月的魂给招了回来。
“小主小主……”
瑶月午睡起来还有些许懵懂，“什么事？”
小莹一边撩起床幔一边道：“百福殿的三位小主来了。”
瑶月蹙了蹙眉：“你说谁啊？”
“就是您昨天罚她们抄宫规的那几个。”
第17章 第十七章 芙蓉帐暖度春宵（2）
一个二个顶着红桃子眼，一边拭泪一边脸上的粉“扑扑”掉……
瑶月看了看祝双又看了看小莹，墨琴就不用看了。她很想问：这是什么情况？
瑶月等她们主动开口等得不耐烦了，只好道：“呃……你们是，怎么了？”
坐在后面那两个对视了一眼继续拭泪。坐在最前面着湖绿宫装的女子等了半天也没人说话，只好站起身，先给瑶月行了个万福礼，硬着头皮开口：“奴婢昨日冲撞了小主，还请小主海涵，宽恕我等不敬之罪——这是我们姐妹誊抄的宫规，请小主查阅。”
说着，三个人都上前，亲自奉上宫规。
瑶月看了一眼，推开。再看向说话的女子，打量了一会儿道：“你们抄宫规的时候有没有看内容？”
三人始料未及瑶月会问这个，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先前说话的女子回答：“奴婢们自当好好研习，昨夜彻夜于灯下苦读苦写，今早方才誊完。”
“是吗？”瑶月对墨琴勾了勾手指头，墨琴会意地端上来一盏茶，瑶月轻噙了一口才道：“宫规上说：正六品以上妃嫔可佩珠玉簪、钗、流苏——你是几品？敢带银步摇？”
湖绿以上女子一惊，连忙下跪磕头：“这只步摇是贵妃娘娘在奴婢生辰时赐予奴婢的，奴婢戴得久了，一时没察觉，还望小主恕罪！”
瑶月弯下腰去，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对她勾勾食指，道：“你抬起头。”
女子闻言抬起头，直直对上瑶月黄玉一般的眸子。
“你……”瑶月仔细端详了半天，看得那人冷汗直流。
瑶月蹙着眉问：“你……什么名字？”
原来只是问名字……女子顿时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家世不差也不至于会被眼前人看低，不禁多了几分底气，回答：“奴婢姓叶，闺名淑玉。乃是……”
“你叫叶淑玉？！”瑶月一拍手，“你和叶贞玉什么关系？”
叶淑玉愣了愣，也不知眼前这人这般激动是为什么，可眼下由不得她多想。踟蹰道：“贞玉，正是舍妹。”
瑶月皱着眉又看了看她，看得她浑身发寒。不久，瑶月莞尔一笑，清透的眼眸微微弯着：“原来是叶贞玉的姐姐啊，怪不得呢。你起来吧。”
小宫女赶紧上去她，叶贞玉战战兢兢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