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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月支着额、合上眼,轻声道:“所以我才不敢见他的,每天晚上只要闭上眼睛我都会想起叶美人临死前说的那些话。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其实我和她们并没有什么不同。”顿了顿声,瑶月笑了笑,“表哥你还记得小时候学诗吗?那时候裴大人给我们讲了卓文君的《白头吟》……”
“……愿得一心人,白头永不离。呵,那时候我最是喜欢那样的女子,我还在心中暗暗发誓,长大了一定要找到一个和我同心同德的人。若是不幸我真的嫁了一个朝三暮四的男子,我定是要一纸休书把他休出去!可是现在——”她缓缓地叹息,“他是帝王,我是妃子,那就不是夫为妻纲而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每当想起这个,我总觉得我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个男子就像夜叉罗刹一般,视人命如草芥,一个不顺他意便随手斩折。”
顾朝曦静静听完她的话,思索了良久才道:“那你这般日日不见他,是否会有思念?”就算是卓文君得知司马相如有纳妾意,决绝之时也要几番的辗转,那瑶儿你呢?
瑶月似是被他问住,僵直着背好半天才说,很小声地说:“思君令人老。可——”她仰头凝视着虚空,“可,几番细思量,还是相思好。”
“那么如果他现在就在你面前,你还会不会觉得欢喜?”
“……欢喜。但,”瑶月蹙眉,带着几分怅然道,“他又怎么会在我面前?”他现在怕是早在珑月寝阁歇下了吧?
“朕说会就会!”
她回头,望进她灼灼的眸光里,泪水猝然落下……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3)
太液芙蓉含苞待放,岸边垂柳依依,傍晚的风微拂人面已没有了初春的微凉。珑月抱着皇子站在岸边,一副似乎要投河的模样。
她身后远远跟着一众宫人,旁边是代步的凤辇——但,看慕容婕妤的模样,似乎没有想要坐上去的意思。
顾朝曦把自家妹妹妹夫凑到一块去之后就识相地退了出来,在拒绝了苏彩小莹一干人等兴致勃勃自告奋勇地跟随之后,他沿着宫门外栽种柳树的路径,慢慢散步,于是他遇到了一脸悲凄的皇子生母。
顾朝曦身上虽然不戴杂佩却仍有佩环,晚风一吹,佩环叮当作响——珑月隔着婆娑树影与他相望,目光楚楚。
顾朝曦略顿了顿脚步便迎了上去,先是一行礼,“微臣参见婕妤娘娘。”
珑月注视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就这么看了他许久,久到顾朝曦都以为珑月是故意这么晾着他的的时候,斜前方终于传来了女子微微喑哑的声音,“顾……相请起。”
顾朝曦直起身,率先开口:“自数年前与娘娘一别之后,就不曾再见娘娘了……”
珑月截住他的话,“不知多年不见,顾相觉得本宫较之先前如何?”
面对珑月灼灼的目光,顾朝曦淡然道:“娘娘已为人母,自然与少女之时不同。”
“人母?哼。”珑月低头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婴孩,冷冷一笑,“永安贵妃可是早就为人母了,可她与之前似乎并无差别——不知顾相认为如何?”
顾朝曦看了看她,窥到她眸中丝毫不加遮掩的怨恨不屑,心下不由一震。他道:“那是因为贵妃娘娘子嗣夭折,而娘娘……”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珑月怀中,“男孩年少之时最易出不测,娘娘还请多加小心。”
“大胆!你这是在诅咒雍王吗?!”珑月抱着承嗣的手臂一紧,怒声喝道,却不曾想六七个月大的孩子似是不喜欢自己母亲发怒,在母亲怀里大哭起来。
珑月一惊,手忙脚乱地哄起来,又是摇晃又是拍背的却什么都不管用,小皇子自哭自的一点不给面子。
珑月眼见孩子越哭越大声便扬声对刚才被自己驱赶地很远的人影群喊道:“来人啊!乳娘呢!快来人啊!”
由于她方才让宫人们实在“滚”得太远,她这么一叫,非但没有一个人过来,甚至小皇子的洪亮哭声不往下减弱。
顾朝曦站在那儿看了她的忙乱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对珑月伸出手道:“娘娘,还是把小皇子给臣试试——况且,这里离水边太近,容易出事。”
珑月早已厌烦了照顾婴孩的苦闷,此刻遇到这种哭闹不休的情况更是不知所措。顾朝曦一发言,她也就顺势将孩子递到顾朝曦手中,自己又往外退了几步。
对于珑月之前费尽心机去抢孩子的举动和如今这般避之如蛇蝎情态,顾朝曦对怀中孩子未来的境况表示担忧。不过……这是归根究底也是皇家的事,是汀蕙殿的事,跟他这个外臣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吧。咽下本来想说的劝告的话语,他只是抱着孩子穿过垂柳的屏障,走到离经过春雨滋润而疯长得茂盛的花花草草,走到供人小憩的石桌前,一边轻轻摇晃着怀中的襁褓一边轻轻哼唱着一首柔婉的歌。
没有人知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顾相竟然有着一副如此好的嗓子,那歌似乎来自外境,隐隐带着一些异域风情的圆润语调,却的的确确很是好听。
小皇子哭喊着的声音随着顾朝曦歌声的包围渐渐低落下去,白白嫩嫩的小手向那个带着温暖笑意的男子的脸颊袭击而去,肉肉的小拳头给了他一个棉花拳,顾朝曦顺势把头一撇装作被击中的痛苦模样,逗得孩子眯起眼“咯咯”笑。
珑月看见顾朝曦将这烂摊子收拾地差不多了,便慢慢过去,呐呐道:“本宫也不知他会哭的……”
顾朝曦颇为不解地打量了她一眼,“小皇子以往在娘娘面前都不哭的吗?”
珑月愣了一下道:“怎么会……只是,乳母都会哄好……”
既然如此的话,你当初何必执意将他抢回你身边?连他的哭声都会害怕的话……
“娘娘……”宫人们终于觉察道主子的不对劲赶了过来。珑月劈头盖脸地把他们一顿数落,然后吩咐乳娘上前去接小皇子。
顾朝曦把孩子交到乳娘怀中,珑月象征性地拍了拍小襁褓,做足了表面功夫之后才对顾朝曦笑道:“方才多谢顾相了。”想了想,又笑道,“倒是真想不到顾相竟会唱这么好听的歌儿,只是那歌儿似乎不是用官言唱的?”
顾朝曦淡淡道:“南疆俗乐,当地家嫂都用这样的小调哄孩子。微臣当时觉得那曲调有趣便学了下来,本以为此生不会用到,却不想今日有幸能帮到娘娘。”
“今生不会?”珑月咬着这几个字在唇齿间琢磨,“顾相何以如此说?以顾相的权才,怕是顾相放言求取,天下的女子都要趋之若鹜吧?”
“娘娘谬赞了,臣今生怕是不会有娶妻……”顾朝曦将眸光投向地上摇曳了树影上,弯弯嘴角说着惊世骇俗的话。“这是不是要愧对天下淑女们了?”
珑月自是惊讶,“怎么?难不成……”她猜测着,“顾相有意中人而不得?”话方出口她便后悔:一则这是别人私事,她是宫妃而顾朝曦是外臣,她本就不该打听的;二则若顾朝曦说了便是逾矩,顾朝曦不说也是冒犯。
珑月连忙补救道:“本宫不过随口这么一问,顾相不必放在心上。”
顾朝曦为她的问题微微失神,此时听她这么说却喟然一叹,“人活千日总有百件心事不得了,这一件不过是百件其中之一。”
看他这般忧伤的模样,珑月忍不住又问:“不知顾相究竟喜欢哪家的女子?令顾相为她做不成家的打算?”
顾朝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围宫人们明显带着探究的眼神,微微笑,“娘娘这么问——怕是不好吧。”
“诶呀……”珑月有些难做地皱了皱眉,暗怪自己怎么又控制不知心中好奇,“本宫失礼了。”
顾朝曦却道:“若娘娘实在好奇微臣告知娘娘也无不可。”
珑月慌忙道:“这怎么好说……”
他拂去肩上落叶,温柔凝视着眼前的宫妃,言笑晏晏。“只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娘娘可否准允微臣去娘娘宫中讨杯水喝?”
珑月在他晶亮的眼眸中愣怔,然后点头。
还未到到了汀蕙殿,步辇上珑月就一叠声的吩咐宫人烧好水泡好茶——水要小厨房窖藏的今年冬天的雪水不然就是前些日子收集的荷叶上的露水,茶要花神节那日圣上赏的银钩,茶第一遍怎样第二遍怎样云云……事无巨细她的话倒是细到了极致。听得随从的宫女一愣一愣,听完了却还不忘往身后那红顶小轿望一眼,愣愣地,直到珑月怒声呵斥才一溜烟往汀蕙殿跑去。
到了汀蕙殿内阁,茶盏摆上、瓜果点心摆上,珑月笑道:“顾相尝尝看我宫中的茶,也不知顾相今日来,不然我定是要让人去尚食那里去取顾相喜欢的荷叶茶。”
顾朝曦注视着手中的茶盏,说道:“娘娘还记得微臣喜欢喝荷叶茶?”
珑月一愣,只觉得他这话太过暧昧,看着他半边秀丽的脸容心中却不由意乱起来,面颊也倏忽泛起红霞。轻咳了一声,她呐呐道,“那是……自然,当时你专门要的荷叶茶还是我亲手去采摘的……”
顾朝曦优柔一笑,“娘娘真是个细心的人。”
珑月偷偷地启唇笑,“不知顾相是否还记得以前在安国公府时,每年年三十守夜,桌上的吃食都是不收的,但夫人却不让人吃。一直守到夜半三更的时候,十分困不说还饿得厉害,但又没有吃的,好几次本宫都要睡过去了都让夫人给叫起来,后来,还是顾相想到好法子这才救了本宫。”
顾朝曦闻言转了转眸光,不说话。
“顾相一定不记得——诶说这些做什么……”珑月忽而觉得神伤,“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顾朝曦却道,“微臣记得。”
珑月讶然“嗯?”
“微臣记得那日从西市回来的时候一个刚从西域回来的商人硬是让微臣买他的香,说是助眠的,他已经配好了的,也不用自己回去配。微臣让他纠缠不过便买了一包,本想着什么时候睡不着了就用用试试,却不曾想……”顾朝曦好笑地摇了摇头,“却全用在夫人身上了。”
珑月听他说得这般清楚,心中欢喜起来,就快语无伦次地道:“顾相、顾相竟能记得这么清楚……顾相才是细心之人呢。”
顾朝曦淡然看着她不知怎么地就神采飞扬的模样,只是但笑不语。
珑月踌躇了片刻,又想到方才问的话,还是忍不住问:“真是不知是哪家的女子,能让顾相倾心至此?”一抬头便瞥见顾朝曦神色有些古怪地看着自己,又呐呐道,“我只是……想劝顾相一句——凡事都已经过去了,男儿怎可不成家?顾相还是看开些好。”
“是啊,都已经过去了。”顾朝曦一叹,“恨不相逢未嫁时——说什么都已迟了。”
他,是什么意思?珑月听着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不由得捏紧了下衣的衣摆,却阻止不了脑子里狂乱的思绪——难不成,他的意中人是……
顾朝曦看着她的脸颊上飞绯红越来越有向外扩张的趋势,弯唇一笑道:“时辰不早了,微臣要是再不出宫便赶上宵禁了,”说着起身向珑月一揖,“微臣告退。”
“啊……这么快就走?”珑月颇有些失望,又看了看天色,只得道,“好不容易能与顾相一谈……”
“不如微臣日后多来叨扰——只是不知娘娘会不会嫌微臣烦。”
珑月几乎忘却了自己宫妃的身份,只顾着受宠若惊般连声道:“怎么会、怎么会,顾相能屈尊我这汀蕙殿我求之不得……反正平日无聊闲着也是闲着,只是顾相似乎是国事缠身不易得空吧?”
顾朝曦道,“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