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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真是高兴,被我妈憋着学什么织毛衣嘛,闷死了。今天出来跳次舞,我感觉浑身都舒畅。”
“不过,我想这种舞还是少跳点好。不是很健康。”
“要不,我去学跳交谊舞,你看行吗?”
第四节
四
有次在路上,我拉着周玉晶的手,手儿柔若无骨,似乎在一点点融下去。我不禁对周玉晶说,“你的名字真美,名字也美,周身亮晶晶,象一朵美丽的雪花一样。快到冬天了,漫天的雪花就象漫天的小精灵,在天地间飘啊飘。要不,我干脆就叫你雪儿吧,这个名字很好呢。”
周玉晶过了几分钟没讲话,我以为我的话她没有听见,或者我说错了什么?后来周玉晶抬起头,“你还不回去?”
我一看,这是往常周玉晶叫我不再往前走的路口,“我就到家了。”周玉晶往前面那段暗黑的巷子里走了,我也真的没再往前送,只是站在路边的一块青色的石头上。我大声地喊,“雪儿,雪儿,你好美丽”。走远了的周玉晶回过头来,朝我挥了挥手,那柔细的手,在远处很淡的光线里,薄成一个青色的剪影。
改名喊周玉晶为“雪儿”后,周玉晶隔了十多天都不再来夏哥家。有几个晚上,我抛下正看着的书,跑到我送周玉晶的那个小巷口,站在青色的大石头上,翘首往里望。从巷子里走进走出很多的人,没有一个是周玉晶,我痴痴地等了一个又一个晚上。
实在憋不住了,我扯下脸皮去问夏嫂。一天中午,我趁周围没人,装着无心地问在过道的蜂窝煤炉子上炒菜的夏嫂,“你们家那个老乡好久没来了?”
夏嫂转过背,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你看上她了。”好象一把剑直刺我心中装着“雪儿”的那个柔软的地方。我的话语变得结巴起来了,“哪,哪,哪有啊。”
“看上就看上呗,有什么可害羞的,我几次都看见你不是牵了她的手一起走吗?如果你真的想她,你就到梅花山站去找她吧。”夏嫂那少妇的粗嗓门弄得满楼道都听得见。我脸赤红着,慌张地说着谢谢,急忙躲进屋,生怕有人走出屋子,听到我的秘密。
“你怎么回事呀,这么久了连周玉晶工作的小站,她的家都没摸清楚,还要去问别人,真丢脸。”
我的脸更烧得红了,也不管张平说什么,拿了本书,坐下来,借翻开的书页挡住我火红的脸庞。
我所写的想要出名的大块头小说,一直都没有多大的进展,写一段不满意,撕了,继续写,还是不满意,我越来越怀疑起我当初做出的那个决定了。手中的笔,在洁白的稿纸上不停地划动,而心里不停地画着雪儿那张俏丽的脸面,我的整个心都被雪儿牢牢地罩住了,我写的文字枯涩而滞重,纸撕了一张又一张,堆在墙角那里,团团卷成了一坐小山。
到了星期六,雪儿还是没来夏哥家,我等了一早上,心被粗粗的砂纸磨擦着,擦出了血,疼痛尖锐地穿过我的四肢。我跑到车站,如梦游一样爬上一辆起动的货车,火车奔跑着,我站在货车的平板上,寒冷的空气刀一样刮着我的脸。幸好,这趟货车在梅花山站等会前面的列车,在梅花山站停下来。我赶紧从车上爬下来,脸僵成了冰跎,手也僵成了直直的一块老树皮,五根拇指都弯不过来了。
从铁道上爬到梅花山站的站台上,一看,车站不大,平行排着的只有几股道。有两股道上停得有车列,远远的信号灯红得很艳。
走上站台,寂静开始来到我的脚上,地上的尘土奔跑得很慢,上气不接下气似的。我在火车上裹满耳朵的“哐呲哐噹”的声音还嗡嗡地震颤着,这响动着的声音,增添了站上的沉静。
在这小站上,我就象个畏缩的小偷,在小站的站房前,畏首畏尾的东瞧一下,西看一下。坐在值班室的人用异样的眼神透过窗玻璃看我,我看见了坐在里面的人,我走过去,结巴地说出了周玉晶的名字。
“周玉晶呀,她就在那边倒数第二间房子里。”那个值班员走出门来,给我指出了方向,我顺手指的方向,走过去,轻轻地敲开了周玉晶在这个小站上工作的房间。
周玉晶开门出来,看见是我,出奇的高兴,脸上笑着,拉紧了我的手。我跟他走进屋去,小屋里很整洁,摆着一张桌子,一个长长的沙发。
周玉晶是真正的高兴,她的话紧凑地一句接一句,声音也很美,慢慢让我被冻僵的脸暖和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猜的。”我撒了个小小的谎,狡黠地微微笑着,“我坐在屋子里想啊,想啊,你一前只说你在小站上班,你就不说是哪一个小站。这小站被铁道线串着,就跟一串珍珠似的,我该怎么去找我的雪儿呢?我就想啊想啊,昨天晚上,灵感来了,冬天的雪花,就是六个瓣,象一朵洁白的梅花朵朵。”
“你瞎扯。”周玉晶笑起来,笑得很开心。对我说的假话,她听了并没有责怪我,而是快乐地接受了。
“我不说假话的。我在纸上说的都是假话,写小说嘛,肯定真不了。但在生活里,我说的都是真话。”
“什么真话假话哦。你就会骗我。”周玉晶站起来,去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水,递给我。
杯子小小的,很乖巧地在杯子的壁上,清清亮亮的透出描画的几枝竹节。杯子中的水,温温地腾出烟气来。
我端着杯子,望着周玉晶,“你瘦了。”
“瘦了吗?”周玉晶伸出一双手,夸张地揉了揉脸,“减肥了。这可是每个女人都喜欢的事,我这么容易就做到了。你不知道吧,往前面不远,有个变电所,所里有个女孩,女孩有些胖。因为工作的关系,她每天坐的时候多,动的时候少,身材就一个劲往横里长。她在城里的男朋友很不高兴,嫌她太胖,要跟他分手。她就哭着说她能减肥的,她节食,喝减肥茶,但没有用,还是要长胖,她就绝食,什么也不吃,几天以后,脱水昏过去了。大家慌忙把她送到医院,命救回来了,爱情救不回来了。不过后来她还真就瘦下来了。”
我静静地听周玉晶讲,她看着我一脸迷惘的眼睛,有些生气了,“你不相信?”
“我相信。只是觉得她傻。她男朋友哪里是嫌她胖啊,是整个儿都嫌她了,减瘦了还是要嫌她的。为什么要那样傻呢?丢了性命也是挽不回她那脆弱的爱情的。”
“等我也长胖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喜欢。爱尔兰诗人叶芝写了一首诗,叫《当你老了》,诗中有几句是这样说的,‘世人都爱你青春的美貌,独有一人,爱着你圣洁的灵魂,衰老的容颜上遍布的哀伤。’”
“我要老了,我就躲起来,那么丑的样子,我谁也不见。”
“不能躲起来。因为在我眼里,你怎么都跟花儿一样。”
“象一朵枯萎的矢菊花?”周玉晶笑起来,“我们说着供电所的胖女孩,怎么扯到老女人身上去了?不说了。”
“不是矢菊花,是一朵冰晶玉洁的雪花啊。”
那一天,我们俩象一对真正的情侣,紧紧地靠在一起,手儿相互攥在一起,说话轻轻的。
到了什么时间,我们都忘记了。听到外面有敲门的声音,我们的手才慌忙分开。
周玉晶去开了门,门外站了个脸膛红红的人,“吃饭了。”说完,那人走了。
“他是我们这儿的调车长,叫唐健,是个挺好的人。我上班的时候经常帮我,特别是上夜班的时候,我要走到列车的前端或者尾部去抄录车号或什么,铁路上一片漆黑,在高大而威逼着我的车辆下走,他就陪着我去。”
“我要是在这个站上班就好了,我可以陪你去,或者你不用去,我帮你全干了不就行了。”
我们俩走出屋来,周玉晶带我去车站的食堂吃饭。食堂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了,他们端了碗已经在吃饭了。周玉晶走过去,拿了两个碗,舀了两碗饭,示意我在那几个人之间坐下来。
“今天看起来,我们的周大小姐,情绪好象比前几天高了不少吗?”
“站长。”周玉晶的语气有些央告,她在桌子上取了一双筷子,递给我。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我前几天还以为是因为刘洁请假了,让你一个人当了十多天班,你生我的气。现在才知道是想念人了,想我们这位‘白马王子’了。”
站长的话让我们两个人都红了脸,其他的人端着碗,只是很有意味地笑。
“站长。”周玉晶的话软而娇媚,“你再讲我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讲,行了吧。”
吃了饭,桌上的人都走散了。我们也走回周玉晶住的地方,她住的地方就在她工作那间房间的隔壁。她的小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她拉我坐在她的小床上。温暖紧紧的围住我,弄得我很拘谨,手脚都没地方放。我很怀疑,我的幸福是不是来得太突然?
周玉晶挨在我身边坐下,减少了我的拘束感。不知不觉,我们的手儿又捏在了一起,我们温柔地说着话,门外的几股铁道上,隔一段时间有一趟火车叮咚叮咚开来,有些会停下,有些直接就开走了。车轮激起的震动啪啪地拍打着窗子,窗子上的玻璃被震得叮铃铃地抖动。
后来周玉晶说出去走走,走出门来,整个站一眼就看完了。小站的四周是高高的几座山,山上是灰色的石块,在石块的周边有些枯萎的草,摇动着泥黄色的身体。
梅花山站是个很小的山中小站,走遍全站的角角落落也要不了十分钟。我和雪儿在小站上手拉手,感觉真的很好。风威武地吹着,就跟挥动的一把大大的砍刀,在我们的身上横劈竖砍。裸露的脸、手都感觉到了风的冰冷,以及一阵紧似一阵的冲击。我们在风里走着,迎着风,昂着手,并不理会风的凌厉。
“你来小站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呢?”
“你带来了城市里的气息,要不然,我再这样呆上几天,我都快要疯了。”
“我觉得小站挺不错吗,安安静静的,最适合我在这里读书。当初要是不把我分去修什么火车,而是把我分来守在这样的小站上,我就高兴了。”
“高兴?怕你呆不了两天,你就要卷着铺盖去段上闹了。”
“不会的,我喜欢这里。从这里看去,天是那样近,就象被这山顶着似的,我只要爬上山去,伸手就能摸到天了。”
正说着话,唐健站在值班室门口喊,“周玉晶,干活了。”
周玉晶进屋去换了青黑色的铁路制服,带了干活的东西。我赶紧跟过去,关切地问,“冷吗?”
周玉晶摇了摇头,然后对着我一笑,“你觉得呢?”
我们沿铁路一直往前走,铁路边停着的灰色车箱,高高地立在我们身侧,冷峻地看着我们。我四周看看,四周都很安静,连虫的叫声都没有。“要不把我的绒衣给你穿上?”
我准备脱了衣服给周玉晶,衣服的扣子被解开来,冷冷的风就透进了身体,我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不用。干起活来,还会热呢?”
整个下午,我就陪着周玉晶在小站的铁轨间走来走去,帮她干着她那些单调而枯燥的工作。天空中彤云低压,垂垂的把灰色的云层压下来。整个空间都灰暗,迷漫的风狂乱得象一个发急的人,胡乱地发着脾气。
到了晚上,食堂里炖了一只母鸡,大家围在一起吃鸡火锅。热腾腾的食堂里充满了喜气,把门外低低压下来的寒气都隔绝开来。站长拿出一瓶酒来,酒一打开,酒瓶里的酒香四溢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