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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第三点,霍郯的手微微一动。
徐氏似乎没想到霍长乐敢这样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强笑道:“长乐说笑了,二娘只是……”
“够了。”霍郯瞥了徐氏一眼,徐氏嘴巴微微一动,终于还是闭上了。
霍郯沉沉地道:“我心意已决,无谓多言。”
霍长乐忽略了霍凌的目光,心里有些复杂。说是愧疚,倒也算不上,霍长乐本不是心胸广阔的人。想起霍凌对她做过的事情,实在不足以让她为此感到愧疚。只是有一点悲哀,又有一点庆幸。
悲哀的是,古代女子的婚姻果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三句轻飘飘的客气话、一纸虚幻的婚约,便决定了一个女子大半辈子的命运。庆幸的是,遇到霍瑜的是她,有了霍瑜相助,一切都水到渠成,这省了她许多麻烦。事到如今,她也慢慢想清楚了,霍郯之所以会那样表现,不是因为他真的提早洞悉并十分同意这件事,而是权衡之下的选择。霍家如今走向衰落,到了霍长乐这一辈人,只有霍瑜身上有振兴霍家的希望。所以,霍郯必定是想到了这一点,再通过老油条一样的演技,生生骗过了在场的人。
这件婚事这样决定了之后,席间终于又热闹了起来。霍长乐摸着鼓鼓的肚子,心里暗道失策,方才喝茶太多,现在她十分地需要上厕所。她跟霍瑜耳语几句后,便起身离席,打算速战速决。
没想到,在外间走廊的拐弯角处,居然遇见了王钺肃。他站在那里,似乎一直在等她。
霍长乐挑挑眉,面不改色地擦身而过。
就在差不过走过他身边时,王钺肃忽然结结巴巴道:“阿,阿乐……”
霍长乐无语地停下来,冷冷地开口:“王公子,你我似乎还未熟悉到这个地步吧。”
“对不起,我……”王钺肃似乎下定决心,上前一步,“我不会娶霍凌的,我想娶你。”
霍长乐忍住扶额的冲动,她实在没心思和不相干的人扯上关系,思及此,她微微挑起眉毛,盯着他的眼睛,道:“这些与我无关。你要娶的人是我妹妹,请王公子自重。”顿了顿,她声音淡淡道:“何况,昨天晚上,我和大哥也在醉不归。”
王钺肃微微一滞,眼睛里带着后悔,“阿乐……”
“停,不要喊我名字。”话音刚落,霍长乐微微囧了一下,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偶像剧女主角那些毫无威慑力的狗血对白?于是,她换了一种说法,“就此别过吧。”
说完,她就莲步轻移,留下王钺肃一人在悲伤地风中凌乱。
去完茅厕后,霍长乐慢慢走回宴会场地,王钺肃早已不在原处。她心里慢慢浮现一个疑惑:为何她听了王钺肃的名字,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是有什么被她忽略了。
******
晚上,霍郯单独见了霍瑜和霍长乐。意外的是,霍郯并未就刚才的事为难他们,只是淡淡问了他们何时出发,以及归期。最后叮嘱他们在离开前先去拜祭列祖列宗,便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霍瑜把祭祀的日子定在了两天后。两天后一大早,霍瑜便与霍长乐乘搭马车去城郊。他们霍家的牌位均供奉在城郊的苑山上的佛寺里,单程路途也需要两个时辰。霍长乐坐在马车里,尽管马车加了软垫,还她还是被山路颠簸得头昏脑涨,连带胃部也有些不适,看来这个身体还是太弱。她忽然好想念现代的汽车。忽然,她喉咙一阵酸意,霍瑜忙示意停车。车子一停,霍长乐就跳下车,冲到树林边,扶着路边的树,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她忽然听见树林后传来了争吵声,声音清脆,听上去像是孩子的声音。
正确来说,那不是争吵,而是单向的谩骂。
她有些疑惑,想到这里是官道,又离马车很近,便向前走了几步,看到这片小树林的尽头竟是一个悬崖。
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围着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瘦弱少年,推推搡搡,骂骂咧咧。
最大的那个孩子恶意地笑道:“哈哈,容惜,扮狗叫啊!”
“哈哈,还要扮猪叫!”
他们围着的孩子名唤容惜,是同村一名寡妇的儿子,他们孤儿寡母,贫困潦倒,相依为命。容惜自小就瘦得好像巴甘蔗,稍微高一点的孩子都能推倒他。因为是早产儿,反应也比同龄孩子迟钝,因此总是被同村的孩子欺负。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挑衅,容惜依然默不作声,手上紧紧地拽着一包药,一双乌黑如同子夜的大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他们。那不是乞求,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黑沉沉地漠然。
被这种眼神注视,为首的恶霸孩子牛武居然有些不安。他们很快把眼光转到了药包上:“哟,这是给你娘买药去了?”
“买什么药呀,我娘说你娘也待不了多久了。”牛武不无恶毒地说。
霍长乐在一边听着,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嘻嘻,你娘不是跟村北那个邋遢的猎户走得挺近的嘛,干嘛不叫他帮你娘买药呀。”一个孩子忽然恶意地笑道。
“哈,我娘说这就叫水性杨……”话未说完,已化为一声惨叫。
原来是容惜一头冲上去,像头小兽一样狠狠咬住了牛俊的手。
“痛!痛!痛!快给我拉开他!”几个孩子仗着自己人多力气大,硬是拉开了容惜和牛武。牛武脸都扭曲了,狠狠地推了容惜一下,不料用力过大,容惜一下子站不稳,后退了一步,却不料一脚踏空,往后倾倒,眼看就要掉下万丈悬崖!
说那迟那时快,容惜只感觉到手腕处一阵猛烈的拉力,下坠的趋势止住了。他吃惊地抬头望去,只见拉住了她的,竟然是一个少女。
她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此刻正趴在悬崖边,左手紧紧扣着一块岩石,右手用尽全力抓着他的手腕。
霍长乐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种高度摔下去,人不死也得残废。若她刚才没有赶得上来救人,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她安抚地对着容惜笑了一下:“抓着我,别放手。”
然而,以她这个身体来拉动一个小不了她多少岁的男孩,还是过于勉强。尽管她用尽吃奶的力气,脸颊也憋得通红,他们还是在缓缓下滑。
她吃力地转头,冷喝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几个过来拉我!”
被那冷厉的目光一瞪,牛俊等人才如梦初醒,使劲把霍长乐和容惜往上拉。有一个机灵的已经冲到树林外去报信了。
不一会儿,霍瑜已经带着人赶到。这时候,霍长乐已经拉了容惜上来,两个人正坐在一旁喘气。几个孩子见大人来了,心知不妙,便一哄而散,撒脚丫子跑回家了。
ECHO 处于关闭状态。
、9沉默的少年
霍瑜一个箭步冲到霍长乐面前。他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指着霍长乐,气得指尖也在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霍长乐!你!你真是太胡闹了!”
这是霍瑜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霍长乐心中理亏,眼珠一转,忽然嘶了一口气。
霍瑜一听,也顾不上责骂她,连忙抓着霍长乐的手臂,着急地问:“撞到了哪里?啊?哪里疼?”
“没事。”霍长乐轻轻摇头,其实也就是手掌有些擦伤,如果用一条人命来换这些擦伤,她认为很值。故意嘶声,是为了转移霍瑜注意力。
趁着这个机会,她连忙认错:“大哥,对不起。只是人命关天,我无法置之不理。”
霍瑜瞪着她,似乎又生气,又无奈,最终叹了一口气:“罢了,没伤到就好。你从小就这样,遇见什么人都想帮一帮。”
霍长乐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容惜身上,发现容惜蹲在悬崖边,她走到他身边,也蹲下来,顺着他目光望去,看见了散落一地的药材。
容惜盯着崖底,身体一动,竟然想爬下悬崖捡药。
霍长乐连忙拉着他:“不能下去,太危险了。而且那些药也不能要了。”
容惜看向她,轻声开口:“要捡,我娘要。”
霍长乐刚才也听出来了,容惜母亲似乎是患了重病。她叹了一口气,心里忽然一软,脱口而出:“你带我去看看你娘吧,我是大夫。”
***
马车跟随容惜来到了一家破败的茅屋前。因为是屋内是女眷,所以霍瑜等人留在屋外等候,霍长乐一人随着容惜进去。
霍长乐随着容惜推门而进,只见破陋的屋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木桌,一张木椅,再无其他家具。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躺在床上,看见容惜身后的霍长乐一干人等,不由气若游丝道:“惜儿,这位是……”
霍长乐上前一步,拱手道:“夫人,多有冒犯了。我与容惜认识,恰好会点医术,今日来为你把脉看诊。”
女人躺着,艰难地翻了一下身,笑道:“原来是惜儿的朋友……不用叫我夫人,叫我容姨就好。咳咳。”从容惜的母亲如今的眉眼,可以看出她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无奈连年操劳,艰辛的生活生生把美貌腐蚀了。
霍长乐坐下来,搭手把脉,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又探手翻了翻容姨眼皮,看了她的舌头,眉头皱得更深,问道:“平时有什么症结?”
“就是经常头晕,心悸,胸口闷。从前是几日一次,最近是越来越多了,一日大约也有三四次。”容惜抢着答道。
霍长乐抿唇。若她没断错,这么这位容姨患有心疾,再加上体虚心郁,积劳成疾,今日恐怕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她斟酌着言语:“容姨,您脉象很虚,但若是能细心调理,兴许还能……”兴许还能多活半年。只是后面这句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容姨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苦笑道:“娘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我自己清楚……咳咳,我都是半截身体入土的人喽,只是,以后,就苦了惜儿。”
容惜默不作声地站在床前。
“娘子,谢谢你今日来看我。”容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声音渐轻,“我原本还怕,会来不及见惜儿最后一面。这个傻孩子,还给我去县城捡药,只是啊,这药是用不着了……没想到最后还能带一个这么好看的娘子来给我看病。惜儿,你以后要乖乖的,一个人过不下去了,就去投靠村北的李大哥,他是个好人……那么,娘也能安心走了。”说完,便手一松,眼睛也闭上了。最后一滴泪来不及流出,在眼缝处渗了出来。
容惜沉默。
从霍长乐这个角度,看不见容惜的表情,只看见他瘦小的双肩不停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生老病死对霍长乐来说,早已见怪不怪,但看到容惜瘦弱的背影,心里忽然软了一块。
毕竟是这么小的孩子啊。霍长乐走上一步,把容惜的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不一会儿,她的肩膀便湿了一片。但容惜还是闷声不吭地流着眼泪,手指紧紧地拽着霍长乐的衣角,却不碰到她的身体。
“哭出来吧,会好受些。”霍长乐轻声道。
容惜的肩膀剧烈颤抖了几下,双臂忽然箍紧了霍长乐的腰,趴在她肩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种声音,霍长乐形容不出来,那不像寻常的哭声,而是一种绝望的,像是野兽嘶吼般的哭声。
霍家的仆人帮忙把容姨安葬在了山头,立了墓碑。容惜坚持要在墓碑前守夜,尽管霍长乐感到无奈,但是因为他们耽搁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再晚便不能在天黑前进入苑山,所以他们一行人将要离去了。
霍长乐站在容惜身旁,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容惜抽噎着,泪眼朦胧地看向她。
“你娘亲走得很安详,因为她知道你会很乖很懂事。虽然她离开了你,但她依然会在天上看着你,保护你。”霍长乐顿了一顿,轻轻一叹,微微扬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所以,擦干眼泪吧,别让你娘亲担心。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