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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
我们讲,犯错误的是人,可我们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想法。而让我们去接受犯错
误也是所有生物的本性这个事实,那就更难了。我们更喜欢立场坚定,确保不变。
可事情还是这样的:我们来到这儿,就是由于纯粹的机遇,可以说是由于错误。在
进化路上的某处,核昔酸旁移,让进了新成员;可能还有病毒也迁移进来,随身带
来一些小小的异己的基因组;来自太阳或外层空间的辐射在分子中引起了小小的裂
缝,于是就孕育出人类。
不管怎样,只要分子有这种根本的不稳定性,事情的结果大概只能如此。说到
底,如果你有个机制,按其设计是用来不断改变生活方式的;假如所有新的形式都
必须像它们显然作了的那样互相适配,结成一体;假如每一个即兴生成的,代表着
对于个体的修饰润色的新的基因,很有可能为这一物种所选择;假如你也有足够的
时间,也许,这个系统简直注定要迟早发育出大脑,还有知觉。
生物学实在需要有一个比“错误”更好的词来指称这种进化的推动力。或者,
“错误”一词也毕竟用得。只要你记住,它来自一个古老的词根,那词根意为四处
游荡,寻寻觅觅。
池 塘
曼哈顿有很多区域是浸在水里的。我还记得贝尔维尤新医院是在什么时候兴建
的。那是十五年前的事。第一期工程最为壮观,最为圆满,那是一个巨大的方池,
有个名字叫贝尔维尤湖。它来到世上两年许,那个闷闷不乐的预算局还在为下一期
工程筹集钞票。方池被圈了起来,从旧医院高层楼房的窗口才能看到,可是它实在
好看。炎炎仲夏,它清凉而蔚蓝;隆冬一月,它又有北国冰城佛蒙特的景象,镜面
新磨,闪闪发光。那围墙,像所有城墙一样,总有些残破的豁口。我们本可以下楼
去使用它。可是,大家知道,它的开掘曾搅起东河的沉滓。在贝尔维尤,对于东河
有个明文规定:不管谁掉下去,都将是传染病科的急诊病例,而复苏后要采取的最
初措施,就是给予大剂量的抗生素,不管什么抗生素,医院的药房能供应什么就用
什么。
但假如把东河澄清,你会得到满城的湖光水色,至少能点缀曼哈顿东区。假如
把帝国大厦和邻近的高层建筑连根拔起,你立马会得到一个内海。在适当的地方钻
几个洞,水就会下灌地铁,那你就会有一些可爱的地下运河横贯哈得逊河,北逼城
北哈莱姆河,南通闹市区的炮台公园,那将会是一个地下威尼斯,就差没有鸽子。
不过,这还不行,除非你能想出个法儿别让鱼进来。纽约人不能忍受活在露天
地里的活鱼。我解释不了这件事,可事情就是这样的。
有一个新的池塘,比贝尔维尤湖小得多,在第一大道东侧,七十号大街和七十
一号大街之间。它是去年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在扒了一排旧公寓楼,为建新的公寓
楼挖好地基之后不久,就有了它。到现在,它已是曼哈顿区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了,
一个街区长,四十英尺宽,中心部位可能有八尺深,略呈肾形,很像个超尺寸的郊
外泳池,只不过有些漂浮物,而且,现在又有了金鱼。
有了金鱼,这池子似乎就极为讨厌了。从人行道上就可清楚地看见,有好几百
头。在曼哈顿的其他池边,行人们通常会从围墙豁口观鱼。可这儿不一样。四邻的
居民们经过时,往往要越过街道,走另一边,眼睛看着别处。
对这池塘,已有了一些抱怨。实际上,这些抱怨毋宁说是针对那些金鱼的。人
怎么能干这种事?遗弃宠物阿狗阿猫,就够坏了,是什么人,竟然忍心遗弃金鱼呢?
那些人定是趁夜深人静,端着鱼缸,往里一倒了之的。他们怎么能作得出来?
有人找了防止虐待动物协会。一天下午,他们的人带着划艇来了,用了鱼网,
把鱼捞起来,放进新式的禁闭鱼缸带走,一部分送往中央公园,一部分带到防止虐
待动物协会总部,放到养鱼池里。可是,那些金鱼已经下了仔,或者是那些深夜端
鱼缸下楼前来的人还继续来,鬼鬼祟祟,没心没肺地往池里倒。不管怎样,鱼太多,
协会捞不胜捞,简直是老机构遇到了新问题。一个官员在报上发表声明说,将要求
财产的所有者们用水泵把水抓干,然后,防止虐待动物协会再来,把它们一网打尽。
看人们议论纷纷时那神气,你会认为,那是些老鼠或蟑螂。把那些金鱼弄出池
塘,怎么弄我不管。必要的话,用甘油炸药也行。可要除掉它们。有人说了,冬天
将至,那池塘那么深,它们会在冰下面游来游去的。把它们弄出来。
我想,作祟的不是那些金鱼,而是所有曼哈顿居民头脑深处关于东河的知识。
玻璃鱼缸里的金鱼对人心是无害的。说不定对人心还有好处呢。可是,听任金鱼自
生自灭,自我繁殖,更有甚者,还能在东河那样的死水潭里幸存下来,不知怎么,
就威胁到我们全体。我们不愿意想到,有些条件下,特别是在曼哈顿水塘那种条件
下,竟然有存在生命的可能。那里面有四个破轮胎,数不过来的破啤酒瓶,十四只
鞋子,其中有一只是橡皮底帆布鞋,而在整个水面上,都是看得见的灰蒙蒙绿荧荧
的一层。那是曼哈顿所有池塘的老住户。池塘边的泥土不是通常农田里的土,而是
曼哈顿垫地用的复用土。那是积年的垃圾,化石了的咖啡渣,葡萄皮,城市的排泄
物。有金鱼在这样的水中游,一小群一小群神秘地倏忽而来,倏忽而往,显然还在
吃东西,看上去又健康,又得意,像在最昂贵的水族馆的玻璃橱窗里的同类们一样,
这就意味着,我们的标准有问题。在难以言喻的深层意义上,这是一种侮辱。
有一次,我想我发现了一种特别的鳍,那是水面下两条鱼之一的背鳍。随着一
阵狂喜,我突然想到,在这样一个池塘里,有着各种化学上的可能性。没准儿会含
有某些诱变因素。这样的话,不久就会生出一群群突变型的金鱼来。我想,只要给
它们多一点儿时间就成。然后又想——我还从来没有这样用最典型的曼哈顿思路想
事情——下个月,防止虐待动物协会就会再来,带着他们的划艇和渔网。财产所有
者会来抽地里的水。渔网不停地抛,划艇往下降,然后,防止虐待动物协会的官员
们将会突然惊叫起来。一阵扑扑楞楞,灰蒙蒙绿荧荧的水花四溅,在池塘的四周,
金鱼们就会用新长出的小脚,爬上四岸那种纽约城填地用的陈年老土,爬上人行道,
四散爬开,横过马路,爬进门厅,爬进防火太平门,其中有些在小脚上长着小小吸
盘的就爬墙上楼,钻进开着的窗户,寻找什么东西。
当然,这种情形不会持续很久。这种事从来就长不了。市长会来,亲加申斥。
卫生局会来,建议从城外购进食鱼的猫类,因为城里的猫们生来就讨人厌。全国健
康研究院会从华盛顿派来大队专业人员,带着新型的杀鱼喷剂——这种产品四天后
将被撤销,因为它对猫有毒性。
不管怎样,数星期后;事情就会过去,就像纽约的许许多多事件一样。金鱼们
会潜形匿迹,无影无踪,池塘里就会扔满橡皮底帆布鞋。会有工人前来,到处倾倒
水泥。到明年,新楼矗起,被人住满,那些人对他们的特别环境曾经造成的效应将
一无所知。可那曾是多么动人的一幕。
犯错误的是人
时到如今,每个人都想必已经有过至少一次关于计算机错误的亲身经历。突然
间有报告说银行存款余额从三百七十九美元一跃而为数百万;吁求慈善捐款的信件,
是给听起来荒乎其唐的名字的,却一次又一次寄到了你的地址上;百货商店送错了
帐单;一些公用事业公司会写道,他们什么事情也办不了了;诸如此类。假如你费
尽周折终于跟某人接上了头,向他投诉,那时,你会得到同一台计算机即时打印出
的道歉信,说,“我们的计算机出了毛病。您的帐号正在校正。”
这些事情被认为纯属偶然的故障。人们不认为,犯错误是运转良好的机器的正
常行为。如果出了错,一定是个人的错误,是人的错误。指法不对,干扰,某个键
粘死了,有人击错了键,等等。计算机,在其顶好的正常状况下,是一贯正确的。
我怀疑这是不是真的。说到底,计算机的整个要旨,就是它代表着人脑的延伸,
大大地改进了,却仍然是属人的,没准儿还是超人的。一台计算机能够清楚,快速
地思维,足以在棋枰上杀败你,有的还编有程序,能作朦胧诗呢。它们能作我们所
能作的一切,还能作许多我们作不到的。
迄今还不知道,计算机有没有自己的意识。而要找出这一点是很难的。当你走
进现今为这些巨大机器建造的某个庞大厅堂,并且站住谛听时,很容易想象,远处
那隐隐约约的声响就是思维的声音,而卷轴的转动,使它们看起来更像一个个野物
在转眼珠子,要集中注意力,紧盯住什么,给多量的信息噎得说不出话来。可是真
正的思想,还有作梦,又是另一回事。
另一方面,有证据表明,某种很像无意识的,相当于我们的无意识的东西,在
我们周围无处不在,就在我们的每一份邮件里。作为人脑的延伸,它们的结撰具有
同样的易错的品性,是自发的,不可控制的,而且充满着种种可能性。
错误植根于人的思维的最基底。它们埋植在那里,像根瘤一样喂养这个结构。
假如我们不是备有犯错误这种花巧、我们永远也作不成任何有用的事情。我们通过
作一连串的正误选择而思想,而作出错误的选择的频度必须跟正确选择的频度一样
高。我们就这样生活下去。我们是被建造来犯错误的,编码来出差错的。
我们说、我们是通过“尝试-错误”来学习的。为什么总是这样说呢?为什么
不说“尝试-正确”或“尝试-成功”呢?那个古老词组那样表述,是因为在现实
生活中,事情就是那样作成的。
一个好的实验室,跟一个好的银行,好的公司,或好的政府一样,得像计算机
那样运行。几乎每一件事都得作得完美无瑕,照章办事、所有加数加在一起。凑成
那预料的和。时光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然后,在某个交运的日子,在一个交运的实
验室,有人出了点差错:用错了缓冲剂,某个空填错了,点错了小数点,室温高了
一度半,一只小鼠跑出了笼子,或者,仅仅是误读了那天的规程。不管怎样,结果
出来时,某个指标显然给非法抬高了,而这时,行动就开始了。
误读还不是重要的错误;它不过是为错误开了门。下一步才是顶要紧的。当研
究者能够说出,“尽管这样,可是你瞧!”,那时,那个新的发现,不管是什么,
就只有一步之遥,只等伸手去抓了。进展所需要的,是根据那个错误去行动。
每当新型的思维将要完成,或者新的音乐样式要诞生时,事先一定要有一番争
论。同一个头脑里有双方在争辩,长篇大论,慷慨激昂,有个可爱的谅解就是,一
方是对的,而另一方是错的。事情早晚会有个水落石出。然而,没有这两方,没有
这争论,却根本不会有什么行动。希望就在于这种犯错误的能力,这种易错的倾向。
从信息的高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