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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阮石的电话是午夜打过来的,我们看着话机,猩红的显示灯倔强闪烁,它的尖锐的响声刺碎了冬夜的宁静
我犹疑地从罗念庄怀里抽出身体,任凭它响下去,只有一个结果,阮石在深夜赶过来,他霸道而多疑的秉性我已是了然在心。
我接起电话,阮石急促的呼吸冲过来:你再不接我就过去了,以为你又在病了呢。
没有,我很好,睡着了。
哦,明天早晨8点,我去接你。
好吧。扣了电话,黑暗中,罗念庄站在地上默默地套衣服,我依在桌子上看他,一直看,看到他一声不响地离开,看不清他的表情,泪水已弥漫了整个脸庞。
他离开的脚步声,巨大而空洞地响在楼梯上,我们都没有勇气面对。
早晨,我还没起床,阮石就来了,我看了一眼表,还不到七点,我揉揉眼睛说:怎么这么早?
阮石就笑,不必问,我已熟悉他的每个表情,他扔下行李箱,钻进被子,握着我的手问:脸色不好,没睡好吗?
我恩了一声,翻身朝里,他用力掰,早已明了怎样让我的身体屈服,从额头开始一直吻下去,可是,在这个早晨,我的身始终没有屈服,心里想着另一张脸庞,他温暖而纯净,在我面前,流下过男人屈辱的眼泪。
阮石还是草草地做完了他想要做的事,套好衣服,看着我,意思是我们该走了。
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我可以不去吗?
阮石先是莫名其妙,后来,他开始翻衣橱,一件一件地往外扔衣服,他一件一件地在我面前比画着挑,嘴里絮叨着在广州只要一件羊毛衫就可以打发掉冬天的,所以我要带一些轻薄的衣衫,他把衣服装进他的行李箱,样子如同他不是我的情人,而是我的父亲。
我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他拿着我最喜欢的一件桃红毛衫,开始给我穿乳罩,在背后细腻的系扣子,套内衣,套毛衫。
我说:阮石,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爱你。
我不爱你了,也不需要你了。
像没听见一样,他提过我的靴子,用手绢擦掉上面的一点浮尘。
他这样隐忍地做着一切,好象咬住了巨大的痛在胸口波涛汹涌,我不知道自己将被他这样臣服多久,只能跟他走。
去机场的路上,我们不说话,很多尴尬的时刻,我们都是用沉默渡过去的。
机场弥漫着大雾,大雾是青岛冬天的常见天气,白茫茫笼罩了一切,侯机厅里熙熙攘攘拥挤着被延误班机的旅客,和我的无动于衷不同,他们满脸焦灼,我希望这场大雾永远不要消退,太阳最好也不要出来。
机场的广播小姐,一边遍的解释同样的原因,请大家耐心再等上一次,不同的脚穿着不同的鞋子,在面前来回走动,阮石握着我的手,张望侯机厅电子屏幕上滚动的时刻表,我的心里重复着一个名字:罗念庄,罗念庄,他还会不会去找我呢,如果去了,面对紧闭的门,他会想些什么……
缠绵的迷雾在和早晨的阳光搏斗,近十点时,迷雾恋恋败去,侯机厅外阳光安好,侯机厅逐渐人烟稀落,到处响着咯隆隆的行李箱和急匆匆的脚步,我和阮石夹杂在蜿蜒的队伍里等候登机。
飞机在上海虹桥机场稍做停留,陆续上来几个满嘴巴不肯消停的上海小妞后继续飞行。
阮石不时扫我一眼,霸道和绵软在眼眸相互交杂。
一路上,我的眼里,有棉絮样的白云向后闪去,到达广州白云机场时,眼球在生生地疼,眼前晃动的陌生有些模糊。
侯机厅里站着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从出口看见我们时,步子方正而急切地走过来借以表达一种热情,阮石拽着我飞快地奔过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看见熟悉的人他不再需要甩开我的手,他的步子快得让我有点趔趄。
他们的手,终于在距离自己身体最远的极限处碰触到彼此,握在一起,很用力,阮石的另一只手把我推过来:庄先生,这位万禧,我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汇,有很多种用途,一种是表明一种深于熟人的关系,一种可以用来掩饰一些微妙,彼时,从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到心照不宣的会意,莫名的屈辱,在我的心里丝丝的挣扎。
出于要表达一种尊重,庄先生很礼貌地在我身上巡视了一下,转向阮石哈哈一笑,用港味浓重的口音说:有这么漂亮的朋友,阮先生好幸福啦。近了,便看清庄先生已在老年边缘,因保养得有方,不显老态就是了。
阮石笑了一下,满足的得意浮上来,两个男人开始边说边往外走,阮石始终没有松开我的手。车子一路驶向市区。
酒店,庄先生早已给安排好了,在五羊新城的一带,庄先生把车钥匙交给门童,服务生过来问是否有订房,庄先生说了一个号码,服务生带我们到了16楼,庄先生预定的是一套标准套房,连欲盖弥彰的掩饰都不需要的,很多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我和阮石定然是夜里一室,共寝一床。
庄先生和阮石寒暄了一通,然后说旅途劳顿,让我们先稍事休息,晚上他来带我们吃广州名吃,或过江去香港也可。
4
庄先生走后,阮石拥抱着我倒在床上,说:万禧,我们终于可以像夫妻一样生活几天。
从早晨到现在,这是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广州的空气果然是暖的,薄薄的毛衫里的身体开始了躁热,阮石把西装扔在另一张床上,转过来看着我,笑,动手给我脱衣服,陌生的环境使莫名的激动冲撞着他的身体,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没有任何反应地望着他,从哀怨到平淡,到厌弃,仅几天的时间,我对他不再有欲念。
阮石热烈地盯着我的身体,手指下一点点裸露出来的皮肤让他激动,他打开空调,拉开窗帘,阳光穿过玻璃刺在脸上,我睁不开眼,是阮石最迷恋的床上情态,他说这样的万禧,眼睛半张半闭,像醉掉的绵软美人。
阮石坐在床上,不停地抚摩,他深谙怎样能够点燃这具美丽而柔软的身体。
我咬着牙齿,绝不屈服,他微微张着眼睛,表情陶醉,像打发无聊的老人具有耐性地点拨着。
全身的敏感神经不再听从指挥,它们鼓动着肢体,微微地扭曲起伏,我张开紧紧咬着的牙,大口呼吸,屈辱的呻吟终于让我泪水纵横。
阮石不动声色地游动着唇,张着明晰的眼睛盯着我的身体,像在欣赏一出自己导演的精美戏剧。
他总是的,从身体开始一点点臣服我,让我彻底地丢掉自己。
当呼吸变成哭泣的姿势,我哭着说:阮石,你杀了我吧。
阮石的脸埋在我的身体里,说:万禧,我真想杀了你,你爱上别人,我真的会杀了你。
阳光都是寒的,隐秘的寒冷一丝丝闪过皮肤,湿润的空间恍惚迷离,如离开人间。
我小睡了一会,阮石的眼睛一直很亮,像虎视眈眈的野兽,正在捍卫着捕获的猎物。
5
黄昏,庄先生打电话,他已等在18楼的餐厅。我们把自己收拾得看起来体面而高贵,只是旅途的劳累和纵欲让我们的脸色略微有点苍白,我拒绝不了欲望却无比讨厌荡妇,更不喜欢用一张耽于床第的脸面对陌生人,对着镜子,在两颊扑了一点胭脂。
阮石温情地看着我做这一切:万禧,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爱你。
我勉强笑了一下,心无动于衷。
餐厅里,丝竹声声绕耳,庄先生早在等了,看见我们,很绅士地拉开椅子表示欢迎,然后示意小姐那菜单递给我,我转给阮石,过分的纵欲,会伤到胃口的,虽然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肚子并不饥饿,甚至想起吃来便是反胃。
喝了一点酒,大家吃吃聊聊,南方人不胜酒量,阮石对酒也不甚感兴趣,身体极度的空虚使他胃口大开,醉虾,鱼片什么的吃得香甜,不时给我剥只虾沾辣根递到唇边,庄先生扫在眼里,偷偷一笑,跟阮石说了一句英文。
阮石哈哈一笑:我的万禧英文很棒,如果不是我拽着,搞不好现在都跑到欧洲去了。
庄先生呵呵一笑,自嘲了一杯酒。
我别过头去,心里很难受,他的话,我听得清楚,大约是太太是娶给别人看的门面,情人是男人用来宠的享受。他让我感觉自己是蜷缩在贵夫人怀里的一只猫,因贪婪着享受而丢掉思维。
他毫不避讳地跟阮石说这句英文让我屈辱,或许在很多男人眼里,甘愿做情人的女子,大致都是姿色为上,脑袋苍白,想必与三陪女子等同吧,除了外身体没有其他生活本钱。
他们看出了我的不悦,再说话都很是小心,阮石的体贴表现得更像是极力要证明他对我,是宠爱有加,是爱,而无关情欲。当然,是表演给庄先生看,用这样的方式向庄先生表明,我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情人,而是他的最爱最在乎最钟情。
席间,从谈论中知道,他们要合资开办一家山东特色草编的公司,出口东南亚一带,庄先生在广州郊区相中一块地皮,约阮石来看一下的。
说好第二天去看场地,正事就算谈完了,阮石忽然说:庄先生,念庄对市场的悟性不错的,有自己的一套,将来,庄先生在大陆的市场可以放心交给他去打理了。
心腾然间就紧紧地收缩起来,我看看阮石,看看庄先生,阮石拍拍我的手:庄先生的儿子正在我的公司见习大陆市场呢,就是罗念庄。
我木讷地望着阮石:什么?
阮石恍然一笑:哦,我忘记了,你实地采访结束后他才来的,个子很高,可以和美国的NBA球员相媲美。
从庄先生的表情,可以看出来,罗念庄是他的得意,举起酒杯说:喝酒喝酒。
我的眼泪,忍不住,起身去洗手间,世界怎会这般凑巧?罗念庄竟是罗先生的儿子,我满怀着温暖的柔情爱他,却以其他男人情人的身份出现在他父亲面前。
洗手间门口站着一个表情温和的中年女子,她留意了我一眼,帮我拉开里面的门。
我坐在马桶盖子上,望着天花板流泪,每每伤心,我喜欢仰起脸,总想让眼泪憋回去,眼泪从没因我这个姿势而停止坠落。
洗手间里气息清冽,酷似于早晨的森林气息,一直坐到外面有人敲门:小姐,有位先生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说:没事。
我站起来,四周安静,除去隐约钻进来叮然丝竹声,仿佛每一个进出这里的人都是屏住呼吸的,忽然地想破坏掉这窒息的寂静,按了下马桶上抽水按钮,哗啦的水流,短暂地轰然一响,一切回到最初的虚伪安宁。
我出来时,庄先生的状态已是准备离开,阮石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说:有点反胃。
庄先生叮嘱了好好休息一下就会好之类的场面话,随后离开。
阮石关切是不是吃的某种东西不太好?他不会知道整个的广州之行,是让我反胃到绝望的一次旅行。
我不想回房间,有限的空间会让心情更糟糕。
我说:阮石,我们去看夜广州吧。
他说好啊。只要是我喜欢,除去婚姻,在阮石,没有什么不可以,而现在,任何的婚姻都对我失去了诱惑,只有一段绝望的爱情,不曾开始就绝望地挣扎在心里,罗念庄这三个字,在我心里翻滚打磨,被打磨成一把寒冰质地的利刃,每想他一次,它便切割一次我的心。
5
来过多次广州的阮石,对广州的熟悉如数家珍,比如西关啦,那里的中年以上的妇女根本听不懂普通话,不懂粤语的人溜达到那里等于直接的哑巴,因为习惯,因为西关人有骄傲的资本,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