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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法盲!不要再,骗我了!”
更多的土。
一个人在疯狂的时候,会产生出巨大的潜力。用数月一点点挖就的三十方土,连铲带推,很快就下去了相当一部分,至少,埋住了坑中所有人的大半身。
那兰一直在想,一直在劝说,但她试图保持理性的声音被周围的惊叫、哭泣、咒骂淹没,她也开始惊叫、哭泣、咒骂,呼吸早就开始不畅,不久土到了嘴边、鼻边。
她唯一能做的是窒息。
36。深山寻墓
巴渝生听指挥部一位负责调度的刑警说,刚才看见那兰倚在房车边翻着一堆厚厚的资料。他立刻想到可能就是早些时候金硕收集来给那兰的米治文病历复印件。巴渝生让现场的干警仔细寻找一摞文件,不久果然在往华山路方向的废墟上找到了米治文的病历。
那兰显然是匆匆地并在一定的要挟下离开了搜查现场,否则不会将病历就这么弃掷路边。
巴渝生心头一寒。
尽管他知道可能为时已晚,巴渝生还是将搜查现场内外的警力都动员起来,封锁了整个通江旅社旧址和周边道路。临时指挥部的打印机接连印出了三十几张那兰的照片,一些干警拿着照片开始去附近的居民区和商业区询问是否有人见过照片上的女子。
手机接通监视米治文的警员,米治文安然地躺在病床上,睡得正酣。
巴渝生稍稍放心,吩咐警员密切监视,然后上车赶往陈玉栋所住的小区。
陈玉栋的单元里,虽然谈不上整洁,但并没有凌乱的搏斗迹象。巴渝生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书桌上的电脑显示屏处在屏保模式,他走上前,点醒了电脑。
显示屏上是特意放大了的一张照片,光标箭头点着周长路办公室墙上的那幅水墨兰花,点着那个繁体的“蘭”字。
难道周长路就是血巾断指案的真正凶手?
难道那兰就是血巾断指案真正的目标?
巴渝生打电话联系上仍在通江旅社旧址负责清理现场的金硕,金硕闻讯后立刻安排人手兵分两路,一支赶往普仁医院的院长办公室,一支赶往周长路的住处。虽然两人都知道,如果周长路的确是凶手,如果是他劫走了那兰,他不可能在家里坐以待毙。
再次细观现场,巴渝生坚信陈玉栋出事不会发生在自家。陈玉栋既然和那兰商讨并核实了周长路是凶手的可能,那么下一步会怎么走?巴渝生和陈玉栋合作过,知道他是个风格爽利的行动派,很可能自作主张去找周长路。
巴渝生对同来的刑警说:“走,去看小区监控录像。”
小区监控录像里,巴渝生看见了那辆出租车,就在和陈玉栋的手机通话骤断前后驶入和驶出小区大门。
警员抄下车牌号,立刻联系出租车公司。
不出巴渝生所料,出租车公司根本没有那辆车。
那是一个假的车牌号,手巧点的人自己会做,手懒点的黑市上千把块钱也能买到。
这车去了哪里?
如果开车的是周长路,劫走那兰的又是谁?巴渝生百思不得其解,陈玉栋和那兰被劫的时间几乎在同一时段,莫说周长路只是开着一辆普通小车,即便做飞机来回,只怕也不能那么利索。
周长路的帮凶是谁?
他又打了个电话到普仁医院的重症病房,监视米治文的警员汇报,他亲自到病房里查看过,米治文仍在床上睡觉。
一名干警拿来一块平板电脑,上面是联通发来的那兰的手机通话记录、周长路的手机通话记录和移动发来的陈玉栋的手机通话记录。
巴渝生很快扫了一眼那兰的通话记录,惊讶地发现她最后一次通话并非是和陈玉栋,而是一连串发来的短信。巴渝生让那警察迅速去查那个号码,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
那兰在搜查现场和陈玉栋通过两次电话,再往前是给楚怀山的电话,再往前是给巴渝生的电话,告诉他对通江旅社的初判断;再之前是和楚怀山很长时间的通话。
楚怀山!怎么把高人忘了,把情况和他说明,说不定他有奇招。
这段时间来,巴渝生听了不少关于楚怀山的反馈,不但那兰对高人佩服得五体投地,陈玉栋也赞不绝口。若在平日,他绝不会在凌晨打扰楚怀山,但此刻绝非平日,只有抱歉。于是他拨通了楚怀山的手机。
无人接听。
他又拨通了楚家的座机,还是无人接听。
莫非,楚怀山也出事了!
巴渝生知道楚家四姨一直陪伴有广场恐惧症的楚怀山,绝不可能在深夜凌晨一起外出。他立刻通知文园分局的干警,请他们上门查看。
十分钟后,文园区分局的同事说出了巴渝生最怕听见的消息:楚家空无一人!又过了十分钟,那位分局干警再次打电话来说,小区没有摄像监控,但门房的保安看见楚怀山在晚上九点钟左右离开了小区。巴渝生一惊:“他一个人?”
“是一个人。奇怪的是,他的小姨不久后赶出来,叫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一条断开的线,两个失踪的人。
不可能是巧合!
巴渝生额头继续渗着冷汗。他又拿起了周长路的电话记录:目标很明确,和周长路通话最多的人很可能就是他的帮凶。
他很快发现了一个周长路经常交流的手机号码,立刻交给了身边的技术人员。那个手机号码的主人很快露了真容,是董珮纶。
巴渝生知道这又是一个没有太大意义的线索——董珮纶和周长路一起发起、组织那个叫“心声”的反家庭暴力的社团,自然少不了在手机上交谈。
他还是拨通了董珮纶的电话,希望能一箭双雕,一方面再次提醒她注意安全,一方面问问她是否对周长路有深刻的了解。他再次产生了打扰他人的内疚感,但知道别无选择。
铃响了三声,传来董珮纶的声音:“你好。”
巴渝生微微一惊,董珮纶的声音里并无被初唤醒时的慵懒和倦意,她更像是早已等候多时,在期待着一个凌晨的电话。
“我是市公安局的巴渝生,抱歉,一定把你吵醒了。”
董珮纶说:“没事儿,我已经起床了,我是早睡早起型的,美容的需要。”
“这么早打电话给你,一是希望你继续注意安全,二是想和你了解一下周长路的情况。”
“哦?”董珮纶的声音里可以听出有些提防保守。
巴渝生说:“我们在找周院长,但他好像失踪了一样,哪儿都找不着。你和周院长一起办社团,应该有不少接触,我想请你回忆一下,他除了自己的住处和医院,还有什么经常去的地方?”
“为什么叫‘好像失踪’?”董珮纶的疑心更重。
“我们有理由认为他并非真的失踪,只是没有回家,没有在医院,有可能去了什么比较鲜为人知的地方。”
董珮纶想了想说:“很少听他提起他去过什么地方。他到底怎么了?”
巴渝生暗暗佩服她的敏感,只好含糊地说:“我们需要找到他,问一些和案情有关的问题……对了,正好也要问你,你促成米治文保外就医,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想法,还是周长路劝你做的?”
董珮纶沉默了一阵,显然这对她是个不容易的问题。她说:“难道,你们怀疑周长路和米治文……”她又顿了顿,努力找措词,“你们怀疑他们之间有特殊的关系?”
巴渝生暗暗有些着急,正想再追问,董珮纶自己先说:“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真实意图,但希望你不要‘见笑’。我帮助米治文取保就医,是希望他丑陋不幸的一生快走到终点的时候,多少能为社会做些贡献,至少是医学上的贡献。再回答你的另一个问题,的确是周长路先向我提出了米治文这一病例的特殊性,对医学研究的重要性。我当时理解他的意思,他其实也可以直接提出保释出米治文做研究用,但他毕竟是副院长,怕别人误会他帮强奸犯开脱,所以暗示由我出面——纯粹一个面子问题……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远没有那么简单!
巴渝生说:“多谢你了,如果你想到别的什么情况,请和我们联系。”挂断电话前又加了一句,“注意安全!”
几乎同时,金硕的电话打进来,不出所料,周长路不在医院,也不在家中。
他在哪儿?那兰和陈玉栋在哪儿?
楚怀山和他小姨,为什么也偏偏在这样的夜晚离开他们安全的港湾?
巴渝生难得恐慌,这是他作为一名成功刑警的最好品质,但此时,他感觉心里越来越没底,一种近乎绝望的感觉。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被绑架的受害者,他们生存的可能正以几何级数飞快减少。他知道,今晚发掘出多具血巾断指案受害者尸骨、文若菲的不在其中,这一切都让他心绪起伏不宁。他最需要的是镇定下来,仔细想想。
仔细想想。
他最难理解的是,那兰居然能在公安环伺的指挥部附近被绑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只能说明一点,她是主动离开的。
进一步说明,促使她离开的,或者是她信赖的人,或者是有人遥控逼迫她离开。
那几条不知来路的短信!
那慌忙落地的病历!
那兰的自投罗网,是不是有些熟悉?
巴渝生渐渐想到了倪培忠夫妇莫名其妙的双亡。在出事前,有人给他们打了一个电话。
任何人,同意亲自走向危险境地的,除了真心要轻生,只有另一个可能:他们受到了胁迫。那兰收到的短信内容一时间还难确定,但可以猜出个大概,是在胁迫她走向险境。
那兰为何不将险情通知在场干警,或者把私信转给我?她一定有她的理由,也表明所受胁迫的强度。但是凭着巴渝生对那兰的了解,她不会轻易地涉险,她总是会尽量留下痕迹。
她留下了什么。
巴渝生转向身边的同事:“刚才在现场捡到的那本病历呢?”
那兰失落的米治文的病历复印件很快到了巴渝生手中,巴渝生开始仔细翻找。他很快发现了红色圆珠笔在一个医生签章外画的圈。那名字是“周长路”。
巴渝生继续向后翻,多处的红框,都圈着周长路的名字。
终于,在其中的一个红框外,他看见了潦草的“慧山”二字。
那兰的笔迹。
他们要被劫去慧山?
可是慧山茫茫,从江京进山的公路就有两条,又到哪里去找?
周长路。慧山。
“尽快去查一下,周长路的籍贯和出生地,查一下他和慧山的关系。”巴渝生又想到了什么,“还有,和江京各大出租车公司的调度联系,查一下江京今晚发出的出租车最终目的地,有谁是去慧山的!又有谁在音乐学院附中家属院载过人!”
他随后又拨通了驻守重症病房的干警,那干警走到米治文床前查看后说,米治文仍在昏睡中。
刚断了这个电话,手机忽然又震动起来,巴渝生低头看去,是一个熟悉不过的号码。接听后,董珮纶说:“我又想到了一条,和周长路有关的……他可能去的地方。我们在一起办社团的时候,他常提起办社团的初衷,是为了避免更多的女性遭到暴力侵害,因为他姐姐被丈夫殴打致死,还说当年他们家穷,而且父母早就不在了,姐姐死后,他没钱墓葬,只好按慧山山村穷人的规矩,把姐姐埋在一个山洞里,立一个无字的碑。”
37。起死回生后绝望
黎明前最黑暗,但黑暗终将过去。
这是楚怀山此刻的感觉。
推进第一锨土的时候,心里是最深的恐惧,然后,那些求恳、劝说、哭泣,令他心烦不已,于是动作加快,锨土改为推土,手脚并用,希望这一切早早结束。
随着落入坑中的土越积越厚,土中人的挣扎也越来越局限,噪音越来越轻,绝望的感觉强烈得似乎能透过厚厚的土传上来,这时他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甚至开始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