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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自远显出少有的耐心:“不是你梦游,是我梦游。你难道忘了我有失眠的爱好?”
住进木屋的头一晚,也就是罗立凡和我“推心置腹”之后,看了那几张成露和“男性友人”约会的照片后,我回到自己的那间客房,静静地享受着初次到来的晕眩和头痛的折磨。闭上眼,那些照片在眼前缤纷晃动,像个劣质的偶像剧片段。
谷伊扬,你很让我失望。
还有成露,我疼我爱的表姐,你也很让我失望。
可以解释一下吗?这是为什么?
还有秦淮。错误的历史在成功地复制着自己。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就是这样错误的历史。
我失眠了。
在床上辗转了不知多久,屋里奔腾的暖气令我浑身燥热,促使我彻底放弃了和清醒的搏斗。投降。我先是对着窗外伸手可及的星星发了一阵呆,被热风摧残得受不了,于是关了暖气,保温杯里的茶水尚有余温,我呷了两口,水杯几乎要见底了,便走出客房,准备去厨房续点开水。
走在黑暗中,感觉神智清爽了许多,头痛的症状也略有减轻,大概是客房外没有那么炼狱般地干热。我悠悠荡荡,穿过客厅。
厨房是开放式的,和客厅相连,迈出没两步,我突然听见了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像是从厨房里传来。
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可以大致看出身边的沙发、靠椅,但还看不了远处。只依稀看见厨房灶台上,有个模糊的黑影。
或许,只是只锅子或者水壶。
“有人在吗?”我轻声问着,并开始在墙上摸索着电灯开关。
那黑影消失了,像是化在了黑暗中。
几乎同时,我觉得脚踝似乎被轻轻的撩拨了一下。仿佛有个无形的人,和我擦身而过。
“谁?”我急转身。
不知道是不是我产生了错觉,黑暗中,似乎有双暗绿色的眼睛,对我,只是一瞥,转瞬即逝。
我迈步去追,却撞到了黑暗中的一个身体。
“啊!”我轻声惊呼。
“嘘,不要叫,是我!”一个男声,努力压低了。我仔细辨认,听出是今天刚认识的简自远的声音。
“看见没有?”我问。
“看见什么?”简自远显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刚才,有一个……人……或者东西,我不知道,开始是在厨房,后来从客厅消失了。”
“你眼神不错啊,这么暗,你能看那么具体?”简自远明摆着没看见,而且不相信。
“你一个人黑灯瞎火地在干什么?”我不打算说服他。
“我能不能问你同样的问题?”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简自远嘴里会传来阵阵刻骨铭心的口臭。
我说:“我睡不着觉,出来凉快凉快,顺便给我的茶续水。”
“半夜喝茶?看来你是准备清醒到底了。”简自远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你呢?我可不可以说,不肯正面回答问题的人,总有什么想藏着掖着?”也许是对他的态度表示不满,也许对他一开始就没有好印象,我居然又现出了我的攻击性。
简自远干笑两声:“听说你是心理学系的研究生,说话里是有那么点味道。”
我心想,你说话的时候才有“味道”呢。“过奖了,真正的心理学高手才不会像我这样冒失地说话,才不会像我这样直截了当地提问,还居然得不到回答。”
简自远又干笑两声,说:“有那么难猜吗?我和你一样,也睡不着觉呀!搁在北京,这个时候,我还在后海的夜店里泡着呢。何况,我的失眠,是有历史、有深度的,每天要靠吃安定才能睡着。今晚,我正好要在这里做些有趣的事,你瞧,”他忽然揿了什么开关,一道光闪过,我发现自己的脸,正对着不远处一个黄豆般大小的白灯。“笑一笑,呵呵。”
“照相机?”他在搞什么名堂?
“是摄像机,有红外系统的摄像机,无线连上我的电脑和移动硬盘,实时传到网上,记录我们这次愉快的旅行……”简自远得意之情,溢于言辞。
我用手挡住了镜头:“你得到我们的同意了吗?谁授权给你了?!”
简自远一愣:“啊?自娱自乐还要授权的?你问问谷伊扬,我给他老人家拍了那么多青春照,好像从来没有授权的问题啊?”
两个多月前,能源局餐厅午饭的时候,一位戴无框眼镜、脸扁扁的中年人走到谷伊扬的桌边,拿出几张照片。谷伊扬先是一愣,随后看清照片上都是自己在局里团组织活动篮球比赛的“英姿”,笑着说:“想起来了,你好像是专门负责摄影的那位。瞧这拍的,很专业!”
那人自我介绍叫简自远,在能源局的信息政策处工作,他说:“不是我吹啊,要不是因为舍不得公务员这个饭碗,否则,要是去开影楼,一定赚钱。等你结婚的时候,一定找我给你拍外景。”
谷伊扬当时的脸色黯淡下来:“我才大学毕业。要等到我结婚,您老头发都要白了。”
“你这么一大帅哥,女朋友一定有了吧。”简自远给谷伊扬的第一印象就没有太好,有点太娱乐记者的感觉。
谷伊扬岔开话题,说自己是驴友,下回如果组织旅游活动,一定请他助阵。简自远给他留了手机号。后来在机关里又见过几次,打个招呼就过去了。谷伊扬这次策划到延丰滑雪场,木屋都租定了,但并没有请简自远“助阵”。临出发的一天,两人又在餐厅遇见,简自远问谷伊扬春节有什么安排,回老家还是留守北京云云,谷伊扬轻描淡写地提到要跟几位“亲友”去老家的雪场。简自远的双眼立刻放亮了:“听说冬日长白山,一步一景。我在北京拍雪景已经拍腻味了,要去真正的雪山拍才叫过瘾,正好做你们几位亲友的御用摄影师怎么样?”
14.黑暗的眼睛
此刻,在黝黑逼仄的阁楼里,在找寻成露的盲目中,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摄像机!你的小摄像机!”
“我的摄像机怎么了?你又不让拍。”简自远说。
“但是你后来不是说,既然不拍人,不拍生活,但是可以拍雪景、拍日出,所以你还是把摄像机架在三角架上,反正是个网络摄像头,出来的文件小,不占硬盘的。摄像头对着窗外,说不定可以拍出些什么,比如……”
简自远打断道:“可是我的女福尔摩斯呀,停电了一天多了,我早就把摄像机和电脑关了。你看什么呀?”
我叹口气道:“麻烦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我知道摄像机不可能拍下昨晚发生的事,直接拍到成露失踪的真相更是不可思议,但是至少可以拍到一些停电前那两个晚上的情况,或许其中有和成露失踪相关的内容。”我搡了他一下,“走,下去,与其在这里摸黑,不如去找找更有可能存在的线索。”
两个人一起到了阁楼门口。嚓。
我的心大跳:“听见了吗?”
“什么?”简自远一脸茫然。
“嚓的一声。”我又回过头,再次打开手电,往阁楼里照去。
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你不要这么一惊一乍好不好?你表姐,肯定就是出去玩儿了,咱们别自己吓唬自己。”简自远摇着头说。
走下阁楼,正巧撞见欣宜。简自远恶心地故意显出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往我身边靠了靠。欣宜大惑不解地看着我们两个,等简自远走过,在他身后,她拉住我,指指他的背影,又指指我,启朱唇,但不发音地说:“你们两个……我都要吐了!”
我她耳边轻声说:“怎么可能,你不要乱想啦!我在上面找线索,正巧碰到他。”
欣宜也低声说:“我正在到处找你呢!”
“有什么事儿吗?”
“刚才一起开会的时候,我差点儿说漏嘴,不过还好忍住了,但一定要尽快让你知道。”欣宜脸上写满了焦虑。我暗惊,想到在成露的客房,她也曾意味深长地看过我一眼。
“什么事儿这么严重?”
“昨晚……可能算不了有多么严重……”她细细白白的牙齿轻轻咬着嘴唇,顿了一下才说,“半夜的时候,我……看见你,起床了,走出我们的客房。”
我紧紧抓住欣宜的胳膊,几乎是在靠她支撑着。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不知流向了何方。
“你怎么了?”欣宜关切地看着我。
我摇头,苦笑:“没什么,有些惊讶。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当时叫了你一声,你没反应,直接开门到了走廊。我跟上去,”她向头顶望了一眼,“发现你,先是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然后打开了走廊里卫生间的门,然后呢,最奇怪的是,爬上了阁楼。”
两个人目击了我夜游阁楼。“然后呢?”我问。
“我在下面等了大概五分钟吧,你下来了。爬楼梯不是特别稳,但也没伤着,你又在走廊里转了两圈,然后就回房间躺下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敢叫你,怕……听说梦游的人不能叫破的。”欣宜说。
我又想了想,问:“你还记得是几点钟吗?我下床的时间。”
欣宜说:“一点多,一点二十几分。我听到你起床的时候,还纳闷儿呢,是不是天已经亮了呢?所以瞥了一眼手表,是一点多。”
“谢谢你告诉我。”我说。
“我会替你保密的。”欣宜捏捏我的手。
我感激地看她一眼,想说:“其实无所谓,我没有什么需要藏藏躲躲的。”但还是笑笑说:“谢谢。”
简自远的声音响起来:“你到底过来不过来了?”
两个男生合住的客房里,简自远已经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我环视,谷伊扬不在房间里,一定在木屋的某个角落仔细翻查,甚至可能又到屋外去寻找。再看一眼窗外,雪似乎小了些。
简自远说:“你把门关上好不好?”
我又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干,叫你关上你就关上呗,听说过客随主便这种文明行为吗?”简自远索性自己站起来,将门掩上。然后压低声音说:“你能不能少跟那个明明是叫穆欣宜却自称欣宜的人嘀嘀咕咕的?”
我没好气地说:“我就爱叫她欣宜,你管得着吗?你能不能少管点闲事?”
“不管不行啊!这个小丫头看上去爽利,其实鬼鬼祟祟的。”
我摇摇头:“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
“昨天晚上你半夜起来爬阁楼,我看见,她偷偷地跟出来——嘿嘿,她没看见我,不知道我是个老失眠。”
我翻了他一眼:“她是我的室友,看我半夜梦游……”怎么听上去这么别扭?“她跟出来看个究竟,人之常情,而且,她已经告诉我了。”我顿了顿,见他无话可说了,又问他:“你昨天看见我出来,是几点钟?”
简自远想都没想:“一点二十六分。我对时间最敏感了,我拍的每张美图,都有精确的拍摄时间记录。你知道,同样拍摄一个景物,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季节……”
“不要废话了,看视频吧。”我打断他。看来,千真万确,不知我中了什么邪,昨天起,迈出了我梦游的第一步。
客厅摄像头拍的视频都在一个名为“客厅”的子目录里,这个子目录,和另外一串视频子目录,都设在一个名为“视频”的总目录下。就在简自远进入文件夹的时候,我顺便看见了一些其他的子目录名,比如“缆车行”、“暴风雪”,应该是对这次出游的记录。还有些不知所云的目录名,比如“真1”、“真2”。我没好气地想,难道视频也有真假之分?
简自远介绍说,他事先设定好,视频按照时间自动分段,每小时一段,无线传输进电脑,每小时的视频就是一个文件。我说:“先看前天的吧。”打开前天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钟的文件,他揿了快放。我不瞬眼地盯着图像,那图像没有任何变化,说明那一个小时里,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