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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着靖涵,作势打了他两下,背过去胡乱擦拭脸上未干的泪痕,转头对裴煜说:“裴煜,相见争如不见,对不起。”
俯身抱起靖涵,一步也不敢停留,既然做了决定,既然已经伤害,我连流泪都是多余。这辈子注定负了他的意,心里已经承载了另一个人,无法再装下他的心,舍弃对他不公,不舍对廷曦不公。我从来就给不了谁公平,世间也不会有双全法。
“你变了没关系,只要我记得就够了。”
裴煜的声音夹杂着风声灌进我的耳朵里,听起来那么单薄无力,宁愿伤痛也要记得吗?何苦,你痛我也不会好受,因为这是一把双刃剑,伤你的同时亦是伤了我。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六十八章 相见不恨晚(一)
第六十八章相见不恨晚(一)
这样坐了有多久了?久到窗外本是大雪纷飞,现在都平静停止了,久到本是日落西沉,现在都是月儿攀空了。我一直这样坐着,我让自己不要想、不要听、不要说,可是眼泪为什么还是不能停歇,为什么满脸泪痕,都止不住滴滴落下的决心。
屋子里烧着地龙,榻案上燃着暖炉,可是无论怎样,冷意还是一股股的袭来,钻入骨头里,钻入血肉里,我似乎只是一个有生命的雪人,没有温度,冷血的女人。所以我那么残忍,呵,残忍啊,别人给我伤害是因为他要得到快乐,而我给别人伤害,偏偏也在抽自己鞭子,我把自己的心,埋在雪里,麻木了,可是不代表能止疼了。
“太子妃,殿下要回了。”绾儿丢了一把新的熏香进炉子里‘滋滋……’暴起火花,本已淡下来的香气,忽又浓郁迷人。
“嗯,长皇孙睡了么?”我张嘴说话,唇瓣早已冻裂,嘴角一张一合,些微生疼。
绾儿扶我下榻,我颤抖着双脚,实在站不稳,无奈道:“打盆热水来,脚已经冻坏了,得用热水通通血脉。”
不多时,就有小宫人捧着金盆,进了内室。绾儿伺候我将脚缓缓放入冒着热气的水中,当冰凉触及炽热那一刻,仿佛心被人从雪堆里挖出来,放进了温暖的屋子,可是接踵而来的灼痛又让这颗心粉碎到无痕,坠下的碎片,伴随着阵阵痛处,慢慢地、慢慢地灰飞烟灭。
身体里就像是有两股力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冲撞,脚下传来的温度直达心底,可是冰冷始终固守着城池,那一颗心,明明已经碎了,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一丝暖意?
廷曦来的时候,盆里的水已经凉透,他弯腰单手托起我的脚踝,用干净的棉布细细擦干,动作轻柔,像是手中捧着至宝,那般怜惜呵护。顺着小腿肚子擦到每一根脚趾,棉布在他手中,渐渐润出了一圈一圈的水渍。
“你身子性寒,看你这双脚冻成什么样了,真真是要惹我心疼吗?”他坐在我身边,将我的脚放在他怀里续暖,温热的掌心摩擦着我白皙冰凉的双腿,一阵暖、一阵凉。
鼻子忽感酸意,忙闭了闭眸,阻止了正欲汹涌而出的眼泪,睁开眼时,看到廷曦眼中闪烁地柔情,缓了口气说道:“我今日见着裴煜了。”
感觉到覆在我脚背上的手掌微微颤抖了一瞬,他不看我,只是低着头,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力道却越来越重。
“知道了。”
只是这么淡淡地回了一句,甚至不问我后来,可是这样更让我难过不是吗?明明痛,明明伤,但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不闻不问,他到底承受了多少伤怀?到底隐忍了多少发泄?此刻心像是苏醒了一般,碎片又重合在了一起,只是裂口仍在,血流淌不息。
我扑入他的怀里,用尽仅剩的那一丝力气将他抱紧,柔软的弧毛披领摩擦着我的脸颊,那么轻飘,那样柔和。“我已经很恨我自己了,能不能不要对我这样好?你的宽容,只会让我更愧疚。”
“不需要愧疚,我不问,并不代表我不在乎,可是我知道这是一个伤口,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我不允许你受伤害,我更不允许给你伤害的那个人,是我。”
他的唇抵在耳畔,说话间呵出的暖气灌入耳朵里,仿佛整个身子都被暖化了,感觉不到心疼还是不疼,像是被定格在了瞬间,安然于此。我趴在他的肩头,鼻尖都萦绕着独属于他的气息,我贪婪地深深呼吸。
“廷曦,我没有这么好。”
自喉间发出声音,轻地仅能自己听见,然,廷曦笑了一声,也像是在自言自语那般,我却听得清晰,一字不差。
“没办法,已经陷入了你的陷阱里,就由着我越陷越深吧,我没有一丝后悔要挣扎,要逃脱。可是我必须让你知道,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有多好,庄子夫都不会属于他,因为你,永远,只能是我的女人。”
窗外月色朦胧,白雪缤纷而落,几片随风飘进窗内,覆在脸上,如晶透的泪珠顺着下颚滴落进他的颈项里,微感甜,涩满心。
次日,日月交替之时,金辉劈开夜空,东边一抹冉冉升起的骄阳,将这满地的皑皑白雪映照出如梦似幻的光晕。
接过绾儿手中的蟠龙朝服,每一个步骤都做的细微小心,站在廷曦身后将他的手臂套入剑袖里,理顺在外的胸襟,拿过桌上的墨色金丝玉带环在他腰上,挑了一块青玉翡翠佩系在玉带上,最后一步,既是戴正紫玉冠,垂下玉冠绳在胸前,如此,不怒自威的俊貌,英姿勃发的气度。
“好了,去上朝罢。”伸手将玉佩下的穗子拂顺,风一吹,既荡漾。
他双手握住我的双肩,低头在我额上轻轻一吻,“今日裴煜的晚宴,你若不愿去,大可不去。”
不禁莞尔,摇头道:“我去就是了,为何要躲着避着。你信我吗?”他忽地将我拥进怀里,温热的手掌轻抚我的后脑,毫不犹豫地说出那个我早已知的答案。
“信!”
他走后,我独自一人坐在软塌上,手拿一件已缝制好的棉衣,细腻地绣文图。这是今年给靖涵做的第一件棉衣,打算面上绣松鹤腾云,寓意平安长命。一针一线我都唯恐出了差错,至极小心,针穿下又穿上,一丝丝银线在我手中越来越短,衣上的鹤身已初具闲逸神态。
靖涵趴在我身边,望着窗外纷落的雪花,伸出小手去接,落入手中,化作一滩无痕的雪水。许是这孩子出生之日,正是大雪纷飞之时,他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这满目的皓白,所以他十分爱下雪的天儿,十分爱这雪片飘旋在空中,独舞绚丽的美景。
“唔……”
这低声的呜咽,在我听来就像利刃刺穿我的耳朵,别人家的孩子满岁之后,就是再不济也能勉强喊出一声爹娘,可是我的靖涵,这对于他来说有多难?这是多大的奢望,他这一生连开口说句话的资格都被夺去,他只能倾听,不能表达,他拥有尊贵的长皇孙身份,可是独独失去了最平凡的权利。
刚好绣完一只独占云间的松鹤,我抬眼看向窗外,只觉一瞬,竟然残阳已西落。忽地想到晚宴一事,对绾儿招手道:“为本宫更衣。”
坐在铜镜前,挽发百合髻,两股青丝用碧色璎珞流苏缎带环绕垂在高耸的胸前,配以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额间用朱砂点彩蝶花钿,双耳戴金襄玛瑙坠子,一颦一笑,脸颊上印出极品玛瑙的七色幻彩。挑了一串翡翠玉琉璃钏戴在皓如凝脂的手腕上,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华贵。
换一身秋菊色缕金百蝶合襟百褶纱裾双襦裙,呈烟纱于皓腕,举步玲珑娇媚,湘纹飘逸,随步摇姗姗作响。抬眼对镜中宛笑,美人如初,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
我扶着绾儿的手,坐上玉撵,转头对她说:“你回宫照顾长皇孙去,不必跟来。”
绾儿点头告退,玉撵起步,摇摇晃晃穿过悠长狭隘的甬道,最终停在了长乐大殿。我拍了拍撵架,实在受不住这样左摇右晃的折磨,匆忙走下玉撵。
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台阶上与廷昭谈笑的廷曦,心忽然一紧,还是无法从容不迫地面对廷昭,看见眼前如此潇洒清逸的孝贤亲王,哪里还有半点儿大婚当日那个廷昭的影子。
走过去站在廷曦身边,对廷昭扯出一抹淡笑,他微微愣了一下,继而神色坦然道:“今日赴宴的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也算起家宴了,只是这世子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宫人宣道:“南宁世子到!”
“今日都是皇家的兄弟姐妹吗?”我随意找了个话题,开口问道。
廷曦伸手握住我的手,笑着点了点头,我环视一眼,果然殿上都是皇子公主,或者郡主侯爷之类的同辈之人,正如廷昭所说,的确算是家宴。
隐隐感觉到裴煜走进我们,我一直望向别处,只是没有焦点,模糊一片。下意识地更紧的握住廷曦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握住就不会放手。
“裴煜参见太子,王爷。”声音有些沙哑,略带鼻音,他染上了风寒吗?
“怜君给殿下,王爷请安。”
是她?声色中透着一丝娇柔,就算是这平淡的一句问候,听来都会不禁让人想到小鸟依人的娴雅女子。
廷曦倒是得体自然,挥了挥手道:“不必多礼。”
随着廷曦一道走向殿内,在案前坐定,我就算再不想看,可他还是入了我的眼。眼神淡然,隐藏一丝我仅能捕捉到了伤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悲喜情感,安静地坐在位上,一杯复一杯的喝酒,仰脖饮尽。别人看来也许觉得他是高兴,可是我知道,廷曦知道,酒能醉人,醉了就不感伤心,何苦,这是何苦。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六十九章 相见不恨晚(二)
第六十九章相见不恨晚(二)
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绿衣女子,唇边挂一抹浅笑,一言不发地为裴煜倒酒,偶尔抽出袖中的娟帕替他擦拭嘴角溢出的酒水,看起来那样温婉贤淑。
我侧头凝视廷曦,似乎此刻我能做的只有看着他,握着他的手,才能抑制我彷徨无助的心。我为他斟酒,手却有些微颤抖,洒了几滴在食案上,他按住我握着壶耳的手,低声说:“我在这里。”
我眼眶氤氲出一层雾气,俯身靠入他的怀中,滴落出的泪水沁湿了他的衣襟。侧脸一扫,触感到一瞬惆怅伤怀的目光,就像是一束寒光直射我的身体,霎时将我打入冰天雪地之中。还未缓和过来,另一面,廷昭带着同样情感的目光痴痴望着我,我彻底被丢入了地狱,没有轮回,没有往生。
殿上众人看腻了歌舞,提议猜谜助兴,年仅十岁的紫菀公主仪态端庄地自位上站起,开口道:“太子哥哥,菀儿有一谜题,可请在座各位猜猜。”
话一出,众人不禁齐齐看向这位还未及笄的女子,在这宫中,除去那些送去和亲的公主之外,紫菀的确是宫里年龄最大的公主。虽有未脱的稚气,但谈吐和气质已然显出她是身份尊贵的帝王家的金枝玉叶,比起在坐的皇子丝毫不逊色。
廷曦来了兴趣,略带玩味地说道:“哦?那菀儿你且说来听听。”
紫菀公主毕竟还是个孩子,笑颜如花道:“诸位可听好了,这谜面就是:相逢何必曾相识。”众人一听,全都一头雾水,有几个人说出了自认为是对的谜底,都被紫菀依依回绝。
我冥思在脑中细想了一番谜面,原来如此,俯在廷曦耳边说了几句,廷曦抚掌大笑几声,眼里不乏赞赏之意。“菀儿,他乡遇故知,所以这谜底就是一见如故,我有没有猜对?”
“太子哥哥怎么知道?”
紫菀一脸不可置信,似乎她这道谜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