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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树影斑驳,纵横交错,沙沙作响。大堂上的说笑声却渐渐低了下去,零星响起的几句,也似带着某种神秘、激动和压抑的意味。大家似乎都已经酒足饭饱,许多双眼睛不时地偷偷瞟向肖阳,后者沉毅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看不清端倪。
仿佛过了很久,其实也不过是蜡烛燃掉一段指节那么长的时间,他终于放下酒杯,清锐的目光自众人脸上掠过,嘴角缓缓拉出了一个弧度,仿佛有些似笑非笑的微讽,却又浅淡得像夜晚的风,很快就消失无踪,又恢复了止水般的平静。
他微微侧首,坐在身旁的张毅忙倾身靠近,然后便见他棱角分明的唇开合着,吐出两个字——
“开棺!”
这声音并不大,却像静夜惊起了一只鸽子,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一荡。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二十几双眼睛齐齐望向棺材,除了抑制不住的兴奋跟期待之外,竟然还有深深的忌惮和戒备。
众人为何会露出这样怪异的神情?
棺材中装的到底是什么?
第2章 少女(小修)
烛灯的火苗忽上忽下地跃动,幢幢人影也跟着时明时暗,晃动不已,仿佛一个个起舞的幽灵,但众人分明端坐如石像,紧张地注视着张毅的一举一动。
张毅带着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撬开棺材盖,燃起熏香。孙掌柜认得那是还魂香,若有人中了帮中秘制的迷药,便用这熏香将他唤醒。
一缕清烟袅袅,忽散忽凝,飘摇如雾。忽闻几下铁链碰撞的声音,很轻很轻,却那么清而脆地钻入耳中,恍若远山传来的微风拂过屋檐时风铃的清唱。
这声音一响起,其它的声音便骤然消失了,挤满了二十多个人的大堂,寂静得连呼吸声都似有若无。
屋内变得更加闷热,几乎能听见汗水沿着紧绷的肌肉一滴一滴滑落的声音。几十道视线齐刷刷地盯着棺材,像几十根锐利的钉子,仿佛要穿透外面的木头,一直钻到里面去。
然后,就看到一只手,一只纤美如玉的手,慢慢搭在了棺材边上。
那只手看似柔若无骨,仿佛悬崖边上一朵小小白花,弱不胜风,娇怯动人。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纤指,在灯光下流转着珠玉般的光泽,衬得阴森的棺材也明亮了许多。
正惊异间,里面已缓缓坐起了一位白衣少女。
她一出现,堂上的灯火顿时暗了几分,所有的目光却都同时变得灼亮。
天地之间的光芒,仿佛全都聚集在她身上。
灿若晨曦梳破云霭,皎如月下涓涓清露,冷如雪底暗香婉约……
千般娇娆,万种风情!
天地清幽,月色如水,晚风轻轻从窗外吹来,带着隐隐的花香,拂动纯白的衣袂,扬起长长的青丝,飘然若仙,又妖娆如魅……
所有的忌惮和戒备,都像风中的清雾一般消散了,只剩下心动与迷醉——
就像,一个畅饮了太多佳酿的人,醉倒在一片银白无瑕的月光下。
孙掌柜突然觉得自己衣服太油腻,脸上皱纹太多,手足太粗笨。别人也是一样,连林豹都不由自主地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襟。
在这样的女子面前,似乎没有人能够不自惭形秽。
唯一例外的只有肖阳,他的神情依然淡漠,修/长的手指慢慢转动着酒杯,若有所思的样子,幽深的双眸,带着一抹夜色的清寒,以及某种神秘不可测度的飘渺。
那少女从棺中迈步出来,虽然手脚被一条长长的铁镣锁着,却依然体态轻盈,如风中娉婷的杨柳,一步一袅,皆若飞鸿转羽,曼妙无比。
无视周围灼灼的目光,她神情自若地走到桌前,看见杯盘狼藉,蹙了蹙秀眉,径直走到另一张桌前坐下。秋水般的眼波四下一扫,在孙健身上转了转,突然展颜一笑,刹那间,仿佛万花齐放,明艳夺目,在这幽深的暗夜里,摇曳的灯火下,那种倾城绝代的光华,犹如绚烂的流虹,惊空而来,不可阻挡。
孙健虽非好色之人,此时却也禁不住心动神摇。耳边听到她清甜柔美的声音,仿佛天湖上飘来的一缕莲香,浸润入似水的月色,惹得心中浮荡缥缈,恍惚之下,竟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见孙健痴怔的模样,少女微微抿唇一笑,似已习以为常,又说一遍,方才明白是叫他重新上菜。
孙健连忙应了一声,抬腿就向厨房走去。刚行几步,忽闻老父咳嗽一声,方才省起少主还未发话,自己竟然擅作主张,不觉十分惶恐,忙回头望去,却见肖阳微微颔首,这才松了口气,径直往厨房准备去了。
不一会儿,端上四菜一汤,少女每样浅尝了点儿,便放下筷子,似乎没什么食欲。她拿调羹轻轻拨拉着碗中的饭粒,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烛火的光影间如蝶翼轻拢,半晌,漫不经心地问:“这儿是什么地方?口味这样重,跟我平日吃的都不一样。”
孙健赔笑道:“姑娘,这里是乌木镇,已到镇江地界了。”
“乌木镇?”少女明眸一抬,似有星子灿灿闪光,“镇上可有家名叫‘玉祥斋’的糕点铺子?”
“那是本镇最有名的糕点铺,姑娘也听过它的名字?”
“何止听过?几年前我路过此地,尝过他家的糕点,十分可口,至今不忘。”她望着孙健,笑靥在烛光照耀下愈发明艳动人,“这位小哥能否再替我买一些回来?”
被那样明澈似水的目光凝视着,孙健心中一热,答应的话几乎就要冲口而出。恰在这时,老父的咳嗽声又适时地响起,令他蓦然醒觉,忙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转首为难地看着少主。
肖阳还未发话,张毅赶紧趋前禀道:“少主,这女子素多诡计,现在突然要吃什么点心,恐怕有诈!”
“原来‘铁掌无敌’胆子这么小,一个弱女子吃几块点心都叫你怕成这样,传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少女斜睨他一眼,黛眉轻巧地挑起,声音柔滑冰凉,带着丝丝嘲讽。
张毅人称‘铁掌无敌’,掌上功夫称霸一方,却不擅口舌之争,此时被这少女一激,无法反驳,顿时涨红了脸。
肖阳面色一沉,俊脸罩上了一层寒霜:“姑娘何必这样咄咄逼人?行走江湖,总是小心为上,否则也不会委屈姑娘睡棺材了。”顿了顿,又道,“不过要吃几块点心,倒也不难。”他转首嘱咐了张毅几句,又问那少女:“想吃什么口味的?”
少女嫣然一笑,如数家珍般:“我要玫瑰赤豆糕、桂圆杞子糕、红枣千层糕、酥皮马蹄糕、水晶龙凤糕、参燕八珍糕,再泡一壶菊花茶来。”
张毅一一记下,叫上孙健,一起去了玉祥斋。
不过一盏茶工夫,两人就提着食盒回来了。打开盖子,里面整齐放着五色点心,分别做成了花卉禽鸟的造型,栩栩如生,香气扑鼻,光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少女用纤指拈起一块,轻咬了一口,满足地叹道:“果然是‘玉祥斋’的味道。”
“姑娘要的水晶龙凤糕店里没有,想是记错了?伙计给换成了翡翠珍珠糕,姑娘尝尝味道如何?”孙健觑着那少女神色,小心翼翼地问。
少女莞尔一笑:“我想起来了,这水晶龙凤糕好像是京城“金玉堂”的招牌点心,瞧我这记性!”
孙健忙道:“姑娘吃过的点心太多,一时记混了,也没什么打紧。”
少女眼波流转,巧笑嫣然:“你倒是很会说话。”掰下一块,细细品尝,微微点头,“这翡翠珍珠糕的味道还真不错!”
孙健松了口气,看那少女吃得香甜,也觉得欢喜。但见她虽是大块朵颐,却依然让人觉得优雅无比,举手投足,皆美得像画一般。不知不觉竟看呆了,神情渐渐飘荡起来,似乎自己也变成了那样一块点心,被她纤美的玉手轻拈着,送进檀口,用红舌包裹着,缠绕着……
见他痴怔的模样,肖阳心下一叹,旁人不知这少女的来历,皆被她外貌所迷,若知道她底下那些个手段,只怕再也不敢看她一眼。
这时张毅凑过来,低声向他禀报:“我一直守着糕点师傅,一共做了五笼,让他每笼都尝了一个,然后任选了五块,都用银针试过,没有问题,回来的路上也未发现有人跟踪。”
肖阳肖阳略微颔首,,再看那少女,已经把糕点一扫而光,还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笑道:“好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点心了。”
若换了别人,大家一定会觉得粗鄙,偏她做来却是天真自然,还带着些许难言的诱/惑。肖阳看着自己那群手下,皆是一副心醉神迷的样子,不觉暗自摇头,这帮人在这女子手下也吃了不少苦头,怎的还是色心不改?人道红颜祸水,果真不假。
想到这儿,肖阳长身而起,朗声道:“既已吃饱喝足,大家早点歇息,明日继续赶路。今夜还是老规矩,六人一组,每组一个时辰,轮流值夜。”
众人齐声答应,各自散去。张毅安排好轮值事宜,就押着那少女,又叫四人抬着棺材,一齐送到肖阳房间。
孙健见那少女娴静优雅地举步,纯白衣袂在暗黄灯光下翩然飘舞,宛如夜色中幽然绽放的一朵雪梅,带着不染纤尘的高华,渐渐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心下不觉升起惘然如梦的惆怅。
这般风华绝世的女子,怎么就成了阶下囚?她今夜还要睡棺材么?少主会怎么对待她呢?
不忍、怜惜、心动、担忧……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萦回缠搅,凌乱如麻。正颠倒错乱间,忽听房门一响,却是张毅走了出来,吩咐他烧两桶热水送到少主房间。他忙答应一声,收敛了心神,跑到厨房烧火去了。
第3章 偷窥
刚把锅里的水灌满,就听见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这儿走来。大概是巡夜的两位大哥,听他们说的好像与那少女有关,孙健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凝神细听。
只听一人颇为羡慕地说:“少主夜夜和那女子同房,当真艳福不浅!”
另一人却斥责道:“你胡说什么,少主武功最高,自然要由他亲自看守那名女子。”
“话虽如此,但你敢保证少主不会假公济私?”
“那女子可是带刺的,有一群厉害的手下不说,自己也是诡计多端,前几次若不是少主识破了他们的奸计,咱们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这样的女人,你也敢碰?”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却又轻笑:“若能和那女人共度一晚,即刻死了也是值得的。”
“你当真色迷心窍了,这样的话也敢说,不怕张总管割了你的舌头?”
“你就不着迷?我见你看她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那么美的女人,谁不想多看几眼?但你最好别再痴心妄想,她不是你我能消受得起的。”
“那少主呢?他武功盖世,那女人又中了化功大法,一身功力施展不了一成,你说少主要是用强,她反抗得了吗?”
“少主和你我不一样,人家是干大事的人,你何曾见他沉迷过女色?”
“那是他没遇见这样的绝色,再怎么说,到底也是个男人,我就不信他能把持得住。”
“你少说几句吧,若是上边知道我们在背后乱嚼舌头,小心掉了脑袋!”
两人俱都沉默下来,但听脚步声渐行渐远,已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