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恰好这时候李珲的商店门开了,韩滨模糊地想起来当年常怡跟李珲似乎是同班同学。李珲天生左脚变形,行走不变,这时拄着拐杖一直把常家姐妹送出商店外。
他看常怡穿着一条淡青的七分裤,身上一条棉布的白背心,脚上一双米色的塑料人字拖,跟十年前那个总是一条公主裙的常家千金比起来,是有些寒酸。
再长的街,也有行尽的时候,常家姐妹到了十字路口,左拐,向常家的小楼走过去了。
留下他注视着掌心的一捧烟末和一缕烫伤,怔了很久。
——————————————————————————————————————常欢看李珲回了店里,对妹妹小怡笑了,颇有些感慨地道:“十年没见,连李珲都结婚生小孩了,当年的那些人全都变了样子,他不出来打招呼,我真认不出来。”
常怡点头,看着周围,原本就繁华的花溪镇,现在更添了不少高楼,十年前街道两边摆摊的案板,现在都撤掉了,所有的零售摊贩都集中在封闭的超级市场里面。市面上比十年前整洁,也更宽敞。
十年,似乎是一眨眼的工夫。什么都变了,连心境都不再一样。
常欢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自己和妹妹的衣着,笑道:“咱们这身衣服进了常家,只怕更让他瞧不起。”
常怡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她性子跟姐姐不同,对别人瞧得起还是瞧不起自己,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周围的故景激起心中十分复杂的情绪,姐妹二人顾不上说话,默默地走着,进了通向家里的那条街,熟悉的感觉袭来,十年前的大树和柏油马路,一路浓荫地通向常家的大铁门。铁门仍然关着,走到近前,以前日夜有人守着的门卫室,如今空了。她们走进去,到了楼前,开门进去,静静的楼下,以前母亲喜欢的米色地毯的颜色变成了深绿,在傍晚的光线下,看起来有些黯旧。常欢放下挎包,等了片刻,没人出来,忍不住大声道:“有人么?”
楼下左边的房门开了,一个她们都不认识的女人走出来,五十多岁,看打扮像是帮佣的:“你们找谁?”她显然也不认识离家十年的常家姐妹。
“常镇长在哪里?”常欢走到楼梯旁的沙发处,坐下,从早上开始长途跋涉地坐车回来,她有些累了。
“在那个屋子里躺着呢。”这帮佣的指着以前常老太太的屋子道。
常欢点头,看了一眼常怡,姐俩同时起身,向父亲所在的屋子走去。
推开门,室内扑面一股患病老年人的汗湿尿骚的气味,窗子只微微开着,屋子里光线不佳,沉闷又压抑的感觉。床上躺着的常晟尧吊着点滴,眼睛闭着,即使姐妹俩走到他旁边,也没睁开肤色暗青,瘦得皮包骨头的父亲,跟记忆中那个英俊而又强悍到不近人情的男子,真是触目惊心地不同。
眼前躺着的不再是那个十年前逆我者死的常晟尧,只是一个孤单垂死的老人了。
可即使如此,心底深处无法愈合的伤痕,仍然让那一句爸爸难以出口。
“你怎样了——”常怡低声问父亲。
常晟尧没有动,似乎没有听到。
“镇长听不见,你们叫他没有用。”姐妹俩回过头来,见先前那个帮佣的女人站在门口,正看着她们。
“他这个样子多久了?”
“两三个月了吧。得了脑淤血的病,治好了也只剩喘气的劲儿了,别的啥都不知道了。”这女人说完,看着常家姐妹道:“你们是镇长的另外两个女儿?”
常欢点头,问她的名字,她说姓蔡,从常晟尧两年前生病开始,就一直在这里帮佣。“这么大的屋子,老韩家的韩嫣带着启骏走了,就剩我一个,有时候真是有点冷清。”
“常老太太呢?”常怡看了一眼四周,这屋子以前是奶奶的,仍有一些她留下的痕迹。
“走了四五年了,去你们姑姑家了。”说到这里,蔡嫂搓着手对她们笑道:“你们回来就好了,从韩嫣跑了,我两个月没拿着薪水,给你们的大姐打电话,她答应上个月末给我结算了。现在都过了一个星期,也没消息,不然我也不好意思要,只是我家里孩子上大学,等着用钱……”
常欢看着蔡嫂奇道:“你没有薪水,还在这里工作两个月?”
蔡嫂摇头叹道:“我走了就更没人了。不光我,韩岳韩大夫的诊费我估计也欠着呢,他还不是照样每天都来……”
常欢常怡听见韩岳的名字,都神情微变,好半天常欢才道:“小山?韩嫣的弟弟?”
她看蔡嫂点头,良久才说:“蔡嫂,我手头的钱不多,我先给你一个月的,等我大姐回来,我想她能出得起剩下的钱。你看行么?”
她的钱哪里是不多,这次回来,银行可怜的一点儿存款都付了房租和刘姐的薪水,手里剩下的一点儿钱,是卖了所有的家具仅有的了。
付钱给蔡嫂,意味着她们得立即找到常欣,不然以后生活都要成问题。
把钱给了蔡嫂,常欢不忘谢谢她道:“谢谢你没钱还能守在这里,不然他可能撑不了两个月。”
蔡嫂显然是个颇为厚道的人,红着脸接了钱道:“不客气。你们——你们可能饿了,我去做饭。”
常欢看她走开,自己拎着两只挎包上楼,后面脚步声响,常怡走路轻轻地,也跟着上来了。十年没进自己的房间,俩人分别推开门,常欢的屋子改动不大,可能做了客房,当年属于她的那些东西被挪走,壁橱里有一些换洗的毛毯和床罩之类的。
常怡的屋子则明显被改成了那个男孩启骏的房间,到处都是玩具,床单被子都是卡通人物,一人来高的机器人模型立在角落里,再旁边的桌子上,还留着一些相框。常怡走过去,拿起一张,上面的启骏似乎五六岁,眉眼像极了他的两个舅舅韩岳韩滨,骑在脚踏车上,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
“男孩子果然不一样!你看那么高的机器人模型,几千块钱才能买到。他还真是重男轻女,把这个小男孩宠得没边了。”常欢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在屋子里四处看了一下,眼睛落在常怡手中的相片上,端详了一会儿道:“这小家伙长得还真是跟常家人不像,比较像韩家的人。”
常怡点点头,看见小孩子就难免想到往事,神色黯然地放下照片,低声问姐姐:“你把钱给蔡嫂了?”
“给了,不然怎么办呢?让人家白干活?”
“那我们自己怎么办?这么大的家,仅靠你我,支撑得下去么?”常怡一想到缺钱,就要叹气,这些年,她俩赚的不够花的,真是吃够了穷人的苦头。
“我给常欣打电话,问问父亲这些年的积蓄还剩下多少。就算韩嫣跟人跑了,带走了一些,总该还有一些剩下的。现在是她出钱的时候了!”常欢说做就做,转身下楼,向蔡嫂问了电话号码,一拨就通,接电话的是大姐常欣。
常欢开门见山,把情况一说,电话那头常欣诧异道:“你和小怡一起回家了?”
“是,你有意见么?”常欢对常欣多年前的背叛始终不能谅解,口气十分不佳。
“我没——没意见——我真没想到你们会一起回去——真是太好了,我现在终于能放心爸爸了……”常欣显然太过高兴,说话都不利索起来。
“你既然这样说,怎么不把他接到你家里去照顾?不然找个特护病房,也好过现在扔他一个人在家里等死吧?”常欢一边说,一边有些齿冷。
“我……”常欣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方为难地吞吞吐吐道:“孙柯的生意最近其实不大顺,我家里真是多有不便;特护病房爸爸的级别又不够,自费则花费太多,就算是我,也负担不起……”
常欢不想再听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自私的人,最先想到的,永远只有自己,常欣就是一个活例!
“你不必跟我叫穷,我刚刚一进门就掏出去一千五百块,手里剩的钱不够明天买菜,你躲在城里,每个月拿着高薪,不知道家里没有钱用度么?怎么不把这些事情处理好?常家到底还有多少钱?”
常欣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后来道:“韩嫣带走了绝大部分的积蓄,父亲真的没钱了。孙柯生意不顺,我手头现金比较紧——拖欠蔡嫂的工资真不是我本意,我一直以为叔叔或者姑姑会给的——”
常欣吞吞吐吐地说了这些话,常欢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常欣日子怎样自己才不在乎,她穷也好,富也好,都是当初她自己选择的,况且如果不是她背叛自己和小怡,小怡又怎么会受这么多年的折磨?孙柯生意不顺么?破产才好呢?
说了这么多的废话,就是家里现在的困境,常欣解决不了,那也不必再跟她废话了,常欢直接挂断。
“常欣怎么说?”常怡在旁边问。
“她没钱给常家!”常欢答,目光扫了一眼关着的厨房门,轻声叹道:“想不到常家风光一世,到了临了,竟然连佣人薪水都要出门去借。”
“你打算到哪里借?”常怡看着二姐愤然的脸,想到自己拖累二姐十年,不然二姐哪至于出门借钱,如今家里有难,自己又不能分担,不由得内疚地低下头。
“给叔叔和姑姑打电话,他们总有一个能借给父亲一些。”常欢边说边拿起电话,张口借钱,于她是平生第一次,不过眼前顾不得了,常家人没有欠工人债的习惯。
借钱很顺利,常晟禹一口答应,只等明天去取。她长出了一口气,跟常家人没什么好说的,淡淡地应付几句,就挂了电话。等蔡嫂准备好晚饭出来,常欢对她解释了家里情况。蔡嫂听说剩下的钱能付清,已经很是满意,还体贴地问,如果不想再雇佣她,她也明白,可以拿到钱之后马上离开。
常欢说不用。常晟尧虽然退下来了,人瘫痪在床上,但每个月的医保和退休金应该还是有的,只不过家里没人的时候,这些钱有也等于没有。
那之后的几天,常欢跑了趟常晟禹家,借到钱,再把家里里外外的事情处理了,好不容易闲下来的时候,跟小妹常怡坐在常晟尧的窗前,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暴君今朝的落魄孤单,都很感叹。
常怡轻声叹道:“二姐,你说他要是现在醒过来,看见自己如今众叛亲离,只有当年赶走的我们两个守在他身边,会不会悔悟些?”
常欢哂道:“就算他悔悟了,我也不在乎——做了孽,就要面对作孽的下场!我不是上帝,不怜悯,也不相信别人的忏悔。等他醒了,我第一件事就是问妈妈怎么死的,还有那个该死的韩嫣哪儿去了!”
常怡听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对眼前的残烛老人恨意不若姐姐强,只想着问清楚当年的事,可守在他身边两天了,不管怎么问他,常晟尧都没有反应。
这屋子里闷得常怡喘不过气来,她站起身对姐姐道:“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常欢答应了,等小怡出去,她坐在空出来的椅子上,眼睛看着对面没有意识的老人,默默地出神。
可恶可恶外面的门开了,她转过头,一会儿听见走廊有脚步声。脚步停在门口,门轻轻响了两下,她站起身,走过去打开门。门外走廊站着高大的一个人影,乌黑的眸子在走廊里恍如夜晚亮晶晶的星星,秀朗的面孔既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正是十来年没见的韩岳。
她有些愣了,看着他,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好一会儿自己方回过神来,轻声道:“好多年不见了,小山。”
韩岳看着她,诊所是个流言集中地,他早就听人说起常家姐妹回来的事。这几天他心中五味杂陈,常欢的样子不停地在脑海里出现,那些自以为已经忘记的往事,全都浮现在脑海里,隔了十年长长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