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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安准扮作一对夫妻,住进周家商号下的一家客栈。照着我如今平凡的姿容和粗鄙的打扮,不会有人把我和客栈外面贴着的悬赏令里的人联系到一起去,安准就更不会被人发现,决战一定以为他在天山。去救我的人里,剩了三个。除了安准,还有两名父亲的属下。为了不叫决战起疑,也为了让安准在我身边保护我,他们两人带着父亲的骨灰去往天山。其中一人被我易容成安准的样子,是以不会有人怀疑。
分开之前,我抱着父亲的骨灰,一声都哭不出来,只哗哗的流泪。
住下之后,深夜之中,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我一阵心慌,安准坐在桌前,也醒了,回头望我。我手忙脚乱,开始收拾行李。他抬起一只手,对我示意。
我于是把东西放下,逼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躺下。
不一会儿,就是咚咚咚的上楼声,接着,我们的门被敲响了。他应了一声:“何事?”
外面的声音很大:“开门!”
安准起身,故意解开衣带,过去,慢慢打开门,我甚至听到了他打呵欠的声音。
我只闭眼躺着。
只有一件事,是靠易容也办不到的,就是眼睛。决战不会想不到我易容的,派来找我的人里,必定也交代清楚了,我的眼睛与画像中的一模一样,他们只要稍为注意,就能看出来,即便长相不同,一对与顾青衣神似的眸子,也足够他们将我捉回去。此时是深夜,我睡觉也合理,该没什么差池。
如果此刻,我的心跳的不是这样厉害,就更好了。
安准的声音又低,兼而断断续续:“官爷,您看……我家的已然睡了……您有何吩咐的话……”
“知道了。”那来找人的人语气很是不耐烦,离开了。因为我听到门关上的声音。
房里静下来,我仍旧紧紧的闭着眼,害怕他们还在。
过了好大一阵子,他说:“睁开眼吧。”
为奴为婢
我睁开眼,安准在床榻边坐下来,低声说:“是战门的人。居然已经大张旗鼓的——”
没等他说完,我抬起手来紧紧的抱住他。
我活了这十七年,从不曾这样恐惧过。
但凡我出战门一步,决战都得亲自跟着。他唯一一次忤逆爹爹,就是为了要跟着我。那次江南之行之前,爹爹吩咐他去执行一个任务,并不是非决战出手不可的事情,只是路途遥远,在大漠。这明显的是支开决战,不想他一同去江南。我与几个师兄弟都走得近,那没什么,因为几个师兄都待人温和。但决战不同,他从不主动与人说话,却独独待我不同,时间久了,不免有风言风语传出去,倘若闹到江南去,爹爹就脸上无光。此次要让决战去往大漠,也是避免我与他到了江南不知轻重,闹出乱子来。决战在别人面前,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只那一次,是真的动了气的,还是与他的师父,我父亲。他跪在爹爹面前,一只手拽着我,任凭几个师兄在旁边是旁敲侧击还是拉扯,他就是不放,一个字都不肯吐。
我眼见爹爹快发怒,就跟着扑通一声跪下,说:我就是要二师兄保护。
爹爹吼我:战门这么大,没人能护住你了?!
我吼回去:我要天下第一护着!
爹爹没料到我这样犯上,一时间愣住了,接着便连连摆手:随你们去。都滚出去。
我那时候,任性,倔强,无礼,幼稚。
他的武功天下第一,我就把自己也当成了天下第一。没人能伤得了他,就没人能伤的了被他保护着的我。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不曾经历过。
现在,我过上了。
回想起过往来,似乎日子就过得格外快。一晃眼的功夫,就到了如今的地步。
次日,我与安准去周府找差事,说来也巧,府里恰好缺个丫头,那人问我都懂些什么,我便将自己除了武功之外的东西全搬出来:识字,女红,弹琴,唱曲儿,粗活,细活,都行。
就这样,我进了周府。
安准暗中守在我身边。周府除了周伯父,没有人的修为在他之上,因此不必担心被发现。只是他会累一些罢了。等到风声不是这样紧,他就能轻松一些。
我一心只害怕会被安排到周伯父身边,他行走江湖多年,看人的眼神定然很毒,我很有可能被他发现。其余的人,就不必担心。只是最好也不要是周誓中便是了。
上天终归眷顾我这一回,我被带到一处偏僻的园子里,伺候一房女眷。
周家的事情,我多少了解一些。周伯父的正妻与我母亲一样,早在多年前被来寻仇的人杀死。周誓中是独子。但是江湖盛传,早在周伯父尚未婚娶之前,与一名青楼女子相好,有过一个孩子。
后来,还是我父亲亲自去找到的这个孩子,将他带回周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名青楼女子自杀身亡了。
周誓中,于是平白无故的有了一个哥哥。名周誓扬。多年以来,周誓扬也并不显山露水,名气也不大。这房女眷,一定不是周伯父或者周誓中的,我猜测着兴许是周誓扬的妻子也说不定。
我刚到这里,还没能见到人,只见布置的很好。
带着我来的管家说:
只要你好好干活,主子不会亏待你的。
我应着。
平时基本的活计,我多半是比较熟悉的。昔日在战门的时候,虽然也有下人,但我房里是不大需要用人的。我统共就没几次吩咐别人,平日里我清闲的很,能做点儿事也好打发日子。
我真正被人照顾着的时候还很小,父亲亲自教师兄们练功,我回回最早到,不为别的,就只在旁边看着他们累的半死不活,炫耀自己的清闲和舒适,格外骄傲。大家休息的时候,父亲就把我叫过去把刚才看到的学一遍,我总是拿着他递过来的一支剑瑟瑟发抖,生怕不小心割了自己的手指头。父亲和师兄们每每哄堂大笑。
后来师兄弟们出师了,就又来一批新的人,由大师兄和三师兄负责。这时我再去看人训练,看一回,决战就三天不与我说话。
我不明所以,只有不去了。赋闲在家。除了收拾自己房里,就是做女红,后来决战开始叫我收拾他的卧房,接着就是给他洗衣,弹曲儿……
很久之前的时候,我便问过他一次:
父亲只说叫你去处理一件事,他也没说杀人,你为什么要杀人?
决战说:杀人是处理事情的一种方法。
我:你怎么能想出这种办法来?
决战:听着你弹曲儿,或者看着你绣花的时候,想出来的。
他没有在父亲死去之后就立刻杀了我,原来是因为我没有给他弹曲儿,是以叫他想不出杀我的办法来了?
为奴为婢
我很快就知道自己侍奉的是什么人了。
安顿下来之后,管家带着我去拜见主子。她不在自己的住处,管家便领着我穿过园子去找。
我还隐约能记得周府的布置,跟着管家走了一段路,就愈发觉得眼前的情形熟悉起来。到了进到一个院子里的时候,我恍然:这是周誓中的住处!
然后,我便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夫君,他在湖中的亭子里饮酒作乐。
怀里抱着一个女人。
管家差人去禀报,我心里不知为什么,很是高兴。虽然周誓中风流成性,但是他好歹是我名义上的夫君。不管他如何,我背着他爱恋别的男人,总归是心有不安。现在顾家一倒,江湖皆知我失踪了,我的身份也不再与他般配,婚约算是取消,他能很快的忘怀关于我的那一档子事,珍惜春光寻欢作乐,也叫我放心不少。
那边主子们玩乐的欢快,这边仆人过来喊我们过去。
我跟在管家身后,顶着易容后一张再平庸不过的脸,心里庆幸极了。周誓中这样久居花丛的人,对如今的我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那女子欢声笑语不停,见来了人,只淡淡瞟了我一眼,管家道:“梅夫人,这是新为您物色的下人,您看着可还合意吗?”
她较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合不合意,现在可说不准。”
我只低头,恭敬的道:“奴婢有幸得主子日后教导,不胜荣幸。”
她的声音似乎是略微满意了一些:“还算懂得礼数。”
我很少听到这样的夸奖。
“叫什么名字?”
我知道会有此一问,答道:“奴婢叫翠香。”
“姓呢?”
她问。
我双手绞在一起。
姓呢。
喉咙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深深吸一口气,压住颤抖,轻声说:“顾。我姓顾。”
“我?你在主子面前自称我?”她刚转好的神态又不大满意了。
我赶忙说:“奴婢知罪,请主子责罚。但万望主子不要动气才是。”
“得了,跟一个奴才计较什么,”周誓中的声音里隐着笑意,我听到他出声解围,很是感激,抬头望了他一眼,却见他灼灼闪亮的眼神漫不经心的扫过我,我一阵心虚,低下头,他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继续对那位梅夫人说:“用着不顺手便赶出去,何必败了兴致。”
梅夫人看向我:“赶出去倒不必了,先下去吧。”
我跟着管家出来。
下人住的地方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好歹还是一个安身之所。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进了周府,悬赏令和江湖追杀就通通被关在了外面。
叫决战眼里揉着我这个钉子过下去吧。
这是他的报应。
同我住在一起的姑娘,是自小被卖到周家的,长相很是清秀,我叫阿香,她叫月儿。我的名字是进府前安准随口为我编的,是以旁人喊我时,我总反应不过来,过了两天就不到就差一点儿把梅夫人惹怒了,她命人去提洗浴用的热水,唤了几遍“阿香”,我都没有反应,还是月儿捅我一把,才好歹没惹得她大怒,但那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事后月儿才对我说:“幸好这几日梅夫人得宠,心性也跟着好了不少。倘若赶上时候不对,你再出这样的差错,可了不得。”
我一面缝着衣裳一面点头。
月儿道:“你上一个丫头,来了之后想念家里,总时不时的哭,叫梅夫人见到,嫌她晦气,赶走了。你可小心些,咱们的事,别在主子面前露出来。”
我道:“那是自然。”
“对了,你来了这样久,怎么也没提过家里?”
“家里?”我手上的针线没停,心里却掂量着怎么把这件事绕过去,过了片刻,我才道:“我家里没什么了。”
月儿面上一僵,勉强笑道:“我真是多嘴了,阿香你万万不要难过。”
我低着头,泪一滴一滴的打到手中的袍子上:“没什么。”
从顾家倒了之后,我连哭的时间都没有。没想到是在现在,夜里,跟一个丫头闲聊的时候,才能哭一回。
月儿走到我身旁来,低声叹了一口气,坐在离我近的一个木凳上,“不管是咱们贫苦人家,还是大门大户,都有出事的时候,没个能躲过的。”
我擦脸上的泪。
“你听说了吧,战门顾家的事,”她重又叹了口气,“顾家的势力,比咱们周家还要强许多的。倾国倾城的顾家小姐,原本还是咱们二少爷未过门的夫人,”月儿压低声音,“谁成想,顾主上座下的二弟子,为了魔教圣女,不惜背叛师门,造下这样大的血案。”
我被自己手里的针狠狠地扎了一下,抬头问:“为了谁?”
为奴为婢
“这都是外面的传言,”月儿脸上神秘兮兮的,“决战——就是现如今的主上——早在两年前就与魔教圣女勾结在一起,被美色迷惑,他登上主上之位,有一大部分是靠着魔教的支持,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