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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婢女说,主上手握整个武林,一个圣女算什么。
她当真说对了。司徒慕都被新人取代,更何况是我。
一名婢女轻手轻脚地跑进来,到了我的身边,扯着我就往内室跑,我问:“怎么了?”
她的手劲很大,我挣不过,已经被扯到内室,绕过屏风,她道:“请您不要出声,不要叫人发现。主上和李小姐马上进来。”
我怔怔地,坐在屏风后面冰凉的地上。
那婢女离开了,关上内室的门。
李小姐。是了,我还记得大宴上,决战对一对中年夫妇寒暄,称那位“李夫人。”后来李小姐还对决战说话过,可我那时没有心思,根本也没仔细看她。
怪不得决战彼时那番客气有礼,原来是为了这位小姐。
我觉得自己如同一缕风,吹着吹着,自己散了。整个房里,都悄无声息。
这样,他们进来,就不会发现还有一个我。
不能见人的这个我。
房门发出很轻的一声响动,我听到决战的声音:“不知道你过来,怕是乱了些。”
我连喘息都变得轻。
“这是什么味道?真好闻。”那女子的声音清脆如三月。
决战的声音里含着笑意:“这是汤药的味道。你喜欢的东西,可当真特别。”
打从我住进来,就一直喝药。先前是为了防止我怀有子嗣,现在是为了给我治风寒。房里的汤药味,不曾散去过。
那女子又笑了一声,接着问:“你受伤了?”
决战道:“偶感风寒。”
“现在可是好了?”
我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不叫自己出声,眼泪留下了,湿成一片。
决战许久不回答,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的声音,那样甜蜜,他说:“你来了,其他的便无妨。”
自此刻起,我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一切都结束了。就在昨夜,他轻声喊我名字,让我在万丈悬崖之下抓住了他递来的一缕藤。
可是现在,那一缕藤也断了。
他有了心上人。我看一眼就知道,他爱恋她。
连他的婢女都知道提起跑进来把我藏好。谁都知道,我是不能见人的,她跟他才是真正的一对。
决战曾待我那样好,即便灭我顾家,他还派人保护我,留住我的命。可见,也许,决战是曾爱过我的。
他只是又爱上了旁的人而已。
我低头看一眼自己枯瘦的身子,又太少触碰自己的脸。
真烫。真瘦。
这样的顾青衣,怎么会不被取代呢?
决战带着李小姐离开之后,我在内饰坐了许久。初始的难过已经过去,痛彻之后心中反而宁静。
夜色越发浓密,我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裙,绕过屏风,洗了一把脸,然后提着灯走到窗边,趴在地上。昔日我住在这里时,在床榻下放了不少的话本,闲来无事就拿出来瞧一眼,不知道如今是否还在。
灯火不明,床下黑乎乎的,我见自己的书摆得格外整齐,随手抽出一本——出乎我的意料,上面未蒙上一层灰尘。
有人收拾整理过。
我笑了一声。
除了决战,谁知道我在床下藏这些东西?
便纵是他抹去一切情分将我贬得一文不值,在细微之处,却总留着可疑的蛛丝马迹。
他究竟为何毁灭顾家,他用了什么招式杀我父亲,他留我一条人命此番折磨的缘故,为何绝情至此又要留下我的旧物,为何曾珍惜我如珠如宝又为何践踏我如泥土——我总要知道的清清楚楚,才肯去死。
来日方长。
我拿着两册话本,走到窗边,将四周灯火齐齐点亮了,不管是决战不准我碰地那口箱子,还是他的密信,又或者今日来的那个李小姐,全部被我抛到脑后。
决战深夜归来时,我正在边看话本边摇头晃脑依依呀呀地唱着小曲。他进了房,没再向里走一步,直直地站在原地,一双闪亮的眸子正盯在我的脸上。
我就快要被折磨死了,难不成临死之前还不能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书里说了一段郎才女貌的好故事,看到最后喜结连理,我忍不住甩甩衣袖,扯着嗓子拿着腔调唱了一声:“我俩好比鸳鸯鸟——”
唱完,我又换了一册。
决战还是不动。
唔。不错,习武之人,总是格外有定力。
我只管继续看话本。
这话本足足看到一半,我正为了书中两位高人激战而默默的热血沸腾着,决战忽然出声:“顾青衣?”
他的声音带着试探,仿佛初次见面,他不确定我是谁一般。
我没抬头,如同书里写的高手见面寒暄一般,应了一声:“在下便是。”
那位高手于是于是不出声了。
我乐得自在。
书里的两大高手双双武功卓绝,此番豁出命去打斗,却是闲来无事要争个天下第一的名号。我一面看一面啧啧叹息道:“何等的想不开——何等的想不开。”
决战又喊我一声:“顾青衣?”
我仔细闻了闻,房里没有一丝酒气——他没醉,怎么就不认识我了?我放下书,郑重的应了一声:“我是。”
隔着重重灯火,决战走过来,到我面前,神色之间竟似是关怀:“你怎么了?”
我迷惑地望着他:“何出此言?”
决战没回答我,火速转过身推开门,对着外面喊:“请四公子。”
侍卫忙应了一声。我知道阻止来不及了,便继续安然坐着,看我的话本。决战却走过来,把书从我手里夺去,仍在一旁,拉着我倒了床榻边,将我放倒,连靴子都没让我褪,他就拉过棉被将我一盖,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十分流利。
我被他按着躺在床榻里,明明棉被十分妥帖的覆在身上,他却一遍又一遍地给我盖。
我垂垂眼,看到决战的手指,骨节分明,青筋凸起。
他的手,一直在发抖。
房中寂静无声,四下无他人,我安然躺着,既然不能看书了,睡觉也是好的。
可这一觉也没能睡,我闭上眼不久,们就被猛地推开,四师兄进了房,声音异常焦急:“第二次吐血发作了?南宫却不是说——”
他一句话没说完,看到我和决战的情形,顿时一副追悔莫及的神色。
我知道他是说漏了嘴,即便再问,也不会有结果的。决战站起身来对四师兄守护,居然结巴了一声:“她、她这几日一直发烧——我没仔细料理。。。。。。”
怪不得。决战今日回来见我不同以往,便紧张成这样。
原来,是他对我做了亏心事。
我眨了眨眼,望四师兄。
决战终于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出口:“她大约是烧傻了——”
先如今我经受如此多折磨,便是活该日日垂泪。决战见我居然高高兴兴地唱小曲,以他的多疑,怀疑我傻了,倒也完全有可能。
我一言不发的躺着,仔仔细细地盯着决战。他每一个细微如同毫发的动作,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四师兄在我身旁坐下,开始把脉。
我虽是淡然躺着,心里犹如惊涛骇浪翻滚——
我在犹豫,是否要将计就计,趁机装疯卖傻。
四师兄诊了好大一阵子,放开我,喊道:“染染?”
我道:“我是。”
他问:“你身子有哪里不舒服?”
我答:“没有。”
四师兄似乎不相信:“心口疼吗?是否觉得身子发热?”
——如果我装傻,他们必然会降低戒备,平日里说话,兴许就能透露出什么蛛丝马迹,我先去发现的那重重疑点,兴许都能找到答案。
可他们都混迹江湖多年,什么也的把戏没见过?我要是出了纰漏,定然逃不过决战的眼睛。
我简直心如擂鼓。四师兄见我不回答,又问了一遍。
豁出去了。
我说:“两人打起来了。”
四师兄和决战均是一愣,他们变换了一个颜色,四师兄又回过头来仔细问我:“谁?”
我指了指被决战扔在地下的话本:“那两个人,打得十分厉害。”
“你先回答我,再去看书。染染,我再问你,你心口疼吗?”
我撒谎:“不疼。”
四师兄的神色顿时更加凝重——看这情形,难倒我的心口就应该疼?
四师兄进来时说,是否第二次吐血发作了,他还提到哥哥的名字。
难倒我已经吐过一次血了?
我面上衣服呆呆的神色,脑海里去飞速地过了一遍这些天的情形——
是了,就在昨夜,我一遍遍地出门呕吐,最后那一趟的时候,看到地上通红的一滩水,还以为是被灯笼映的。回了房,决战还说我嘴角染了胭脂。
他后来神色奇怪,急急忙忙地出了房,随后嘱咐侍卫,情理干净,不准人知道,也不准我出门。
我记得是有人抬着水,往廊下走。
那是在清理我呕出的血。
可是,我吐血跟哥哥有什么相关?
正想着,四师兄忽然又抓过我的手,用力对着不知道哪个穴道一按,强劲的力道顿时仿佛利刃般贯穿我的手掌,我倒吸一口凉气,眼里已经疼得流出泪来。
决战的双拳死死攥着。
四师兄再次问我:“疼吗?”
我的手都疼得打颤,却含泪望着他,温柔一笑:“不疼。”
四师兄瞪着眼看我半晌,忽然站起身来,对着决战的脸,狠狠地打了一拳。
我一直一直记得那一刻决战的神色,他呆若木鸡地望着我,四师兄吼他的声音如雷霆万钧:“染染设计杀害三师兄,你就要再设计害死染染是不是。”
四师兄摔门而去,我兀自呆愣着:我何事设计杀害三师兄了?
决战已经追出门去,夜深风大,窗纸呼呼作响,门大开着,冷意一股股地往房里灌,隔着氤氲灯火,我听到决战问:“你确信吗?顾青衣是傻了吗!”
他的声音绝望暗哑,如同破釜沉舟。
四师兄没有回答。我只听到外面漫天寒意。
决战又问了一句,犹似发狂:“如何救她?”
没有人答他。
我默然躺在床榻上,双手紧紧攥着。
过了好大一阵子,房中暖意早已被冷风吹散,我才听到脚步声——是他回来了。
决战坐在我身旁,朱红窗幔映得他脸色苍白,我看到他低下头,不知向何方。他也有低头的一天。
——顾青衣,你的大仇,终于报了吗?用假死的消息叫他狼狈,用病重之躯叫他憔悴,用自己叫他险些赔上性命。现在,觉得快意满足吗?
我望着决战,轻声问:“三师兄怎么了?”
他回身看看我,仿佛从未相识。
我笑了笑。
决战的声音有些哑,像在哄我:“他很好,都很好。”
我拍拍床榻,对他说:“睡吧。”
决战用力盯着我在外侧的一只手,我能感到他呼吸不定,如同在忍着什么。
我闭眼入睡,许久之后,他才躺下,灯火灭了,决战好像窒息一样,一直在深深呼吸。我睁开眼,见到窗外皎洁月辉洒入,在他身后铺成一片迷雾般的银白,我伸出手去,轻轻抚他深皱的眉心。决战闭着眼,轻轻抓住了我的手腕,他并未出声,只把我的手按在他的心口,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自语:“我不会放手的——我永远都不会放手的。”
清晨起床时,我故意把自己的衣带系成一团乱麻,决战给我慢慢解开,重新系好。洗脸时我将衣襟上洒的全是水,决战给我换了衣裳。吃饭时他要喂我,我对着他打了一顿,把他推开了。
傻了很好,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整整两日,决战对我寸步不离,沐浴时他都守在屏风外,每隔一会儿便问婢女一声:“她还好吗?”
婢女说:“回主上,小姐很好。”
我就听他松了一口气。
到第三日,有侍卫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