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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过那切身之痛能跃然于纸上,绝不可能是无情的人能随手捏来。
孔公晏后悔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算是明白了。我甚至连诗词都不该给濂溪念,也不就不会让她胡乱动了心思。”
卷一缘起第六十五章 山药糕(二)
“她会喜欢谁根本就和念了多少书没关系。她原本都打算把秘密埋在心里了,否则也不会让人烧了画像,断了过去。”
孔公晏质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这事了,你和她串通一气来瞒着我。”
“是啊,我是知道。”
他拍案,“你为什么不说,你若什么都说了,也不会有今日。”
不会有今日?是成全孔濂溪那份小女儿家心思,让她留在孔家继续她的单思,还是为保万全提前让人把画给烧了。
她问道,“她是你孙女,你与她一起生活多久了,我又和她认识多久?孔濂溪心思单纯,每每提及陆家总是苦瓜脸,只有说起景故渊才会有些不同,你若是有半分留意过,怎么会看不出来,你这老头子也好意思怪责我不说。”
她又拿起一块糕点,看着孔公晏哑口无言。
老头子当初身无长物来皇都应考,能爬到礼部尚书的位置靠的不是祖荫庇佑,只靠自己。没有背景要一帆风顺平步青云,难上加难,他付出的自然不是常人能想象的。而今是事业有成了,可惜家庭却是经营得惨淡。
“你现在说要把孔濂溪赶出家门,是要她也和你分开个几十年,老死不相往来了么?”她问道。
他静了一会,道,“在朝里看尽多少人卖友求荣,就像是这山药糕。”他拿起一块,拗成了两半,露出里边的红枣馅。
“外表看着是白的,肚子里却还藏了东西。不是没人谋算过我的位置,我这人不屑同流合污,孤军奋战抵抗一群虎狼有多吃力你不会明白。几次犯陷都是你陆爷爷出手相助,他知道我以青莲自诩,求的是出淤泥而不染,所以从未要求过任何东西。就连孔陆两家的婚事也都是我主动提的,你说我要报恩成全两家的情谊我承认。”
他也咬了一口,想起从前与儿子同桌坐着吃着山药糕,不正像是如今与伊寒江同桌坐着的情形么,他目不转睛的看向她。
她问道,“怎么了?”
孔公晏嫌道,“你和你爹一样,吃没吃相。明明是教过他多少次,吃东西要细嚼慢咽,你看你吃得满桌子都是,他竟把这吃相传给了你。你爹好歹是男的,粗鲁也就罢了,你是女儿家,得顾着仪态。”
她也嫌道,“你就是这样规矩一堆常说教,才让人不敢和你亲近。你没见叔叔和濂溪对你诚惶诚恐么。你若是慈爱一点,好沟通一点,想法开明一点,当年我爹又怎么会选择私奔。你若是执意把濂溪赶出去,那对她更是不公平的。”
他道,“若不是陆家,我还在牢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整个孔家都保不住。濂溪做出这么不光彩的事,不光是打了陆家一个巴掌也是打了我一个巴掌,我是教子教孙无方,我暂时不愿再见她,赶走她也算给孔家一个答复。我会和叔继说,把她送去庵堂修身养性。”
她翻白眼,“是你年纪太大,还是我年纪太小,怎么觉得与你说话这样吃力,我浪费了那样多的口水,只让你改变主意把她送去庵堂长伴青灯么?”
孔公晏说出了打算,“又不是让她剃度。我让她去庵堂修身养性断了不该有的念头。”濂溪喜欢上的若是一般市井,派人去警告一番,若是不得给些银两让他离开也就是了。可偏偏她心里的却是王爷……“等过一段日子,陆家也能心平气和了,再谈婚事吧。”
“她不喜欢陆庭淞,陆家的人知道她心里有别人,就算日后真能嫁过去,也是有疙瘩的。”她吓他道,“你想她被公公婆婆看不起日日虐待么。”
“孔家如今像是风中残族,已经不复当日了,没人敢与孔家扯上关系,濂溪的闺誉又是受损,你以为皇都的大户还有人会娶她为妻么。即便你说我是老顽固,我也不愿意让她嫁给市井之徒洗手作羹汤,为柴米油盐而操心。”
孔家不是养不起濂溪,但好姑娘唯有相夫教子才是正途。他把濂溪教养成琴棋书画都会的姑娘,总不能耽误她留下来终身不嫁。
她安静了,只是把吃落的糕点屑全数扫到了地上,也不怕召来虫蚁。
孔公晏呵斥道,“你不但吃相和你爹一样坏,连臭脾气也学得十足。不顺你心意就立马摆脸色给我看。”总之种种不好,定都是跟她爹有样学样,养儿不教,那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为人父为人母的。
她挑眉,“可爹说我的蛮不讲理和你一模一样,外公说是你孔家的种不好。”
孔公晏又气了,“果真是民智未开的荒蛮之地,连君子不道人是非的道理都不知道!”
他不也在道人是非么,倒是五十步笑百步。“你慢慢骂吧。”她做了个鬼脸,顺便把糕点也一块收走……
卷一缘起第六十六章 退聘(一)
她戌时回到王府,景故渊见到她关心道,“孔小姐如何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蕊儿立马上前给她按摩,先是把她的头发顺到一边,然后小手轻重适中的给她捶起肩来。她笑道,“你若是担心,怎么不跟我一块去。”
“这时候了何必还拿我玩笑。你明知道我若去只会越描越黑,让人以为我与孔小姐当真是有私才会为她护航。”
他不止是断了外人的胡思乱想吧,还想一并连孔濂溪的胡思乱想也断了。
她住在王府,既然她知孔家发生了什么,景故渊又怎会不知,但他知,却不去。孔濂溪只要稍稍想想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了,不至于万念俱灰,但也会痛彻心扉。
她平淡的结论道,“你要狠起来,也是狠得彻底而小心谨慎。”
景故渊轻声道,“我这么做对孔小姐来讲也是好事,我不是她的良配。”
“未婚妻心里竟是自己的朋友,寻常的男人尚且吞不下这口气,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何况是陆庭淞那样自傲自负的人,或许自此和你成仇人也不一定。”早上还兴致勃勃要给他挑选贺礼,下午就风雨变色好事多磨。为了一个女子反面成仇,好像也不是不无可能。
他平静道,“庭淞不会怨我的,你远不及我了解他。”
她凝着他,觉得他那话好似早把陆庭淞整个人看的通透。她闲闲说道,“都有我爹那事在前了,还不知道小心谨慎。老头子打了她几棍,说要把她赶去庵堂。”伊寒江翘起二郎腿,道,“孔濂溪若是因为你要遁入空门,常伴青灯古佛,你的红尘孽障就又多一重了。”
景故渊道,“你若是没有办法该是会留在孔家,因为怕你叔叔会应付不来,但你既然回来了,定是成竹在胸。只是失了陆家这门姻亲,怕你叔叔日后在朝廷不好过,真正是孤立无援了。”
不知道多少人背后庆幸孔家和陆家没联成姻,要东山再起,攀附一个有权有势的亲家也是一种途径,而咸鱼翻身了,难保不会秋后算账。
这会让多少曾对孔家落井下石的人心慌。
“陆家的聘礼留在了孔家,老头子被软禁出不了府,只能是叔叔去退了,我会和他一同去。总之这场婚事是真真正真的告吹了。”燃到天亮的蜡烛已经是蜡炬成灰,还妄想它能再发光发热,老头子那是妄想啊。
陆家知道孔书继是来退聘的,脸色自然是好不起来。陆家与孔家不同,孔家人丁单薄,陆家却是人丁兴旺。陆名梵光是儿子就生了四个,在朝廷里任的都是要职,女儿嫁的也都是显贵。
陆家就是一棵参天古树,枝叶繁茂,根,稳稳的扎在朝廷上,一旦有动摇,怕是朝廷都要晃动。
她本是让孔叔继派人把聘礼还回去就是,偏偏他不听,非要按足了礼数,退个聘礼也要提前先送去帖子,陆家老爷没见,陆庭淞也没见,反而是陆家的女眷闻讯回了娘家一趟,倒像有备而来,三堂会审一样杀气腾腾。
这是一个小厅,一看就知道不会是会客的地方。
陆庭淞的母亲王氏握着一串佛珠,道,“孔大人,庭淞虽说不是才智最佳的一个,但也算出类拔萃,若是想娶位才貌双全的妻子并不是难事。公公他最重承诺,即便濂溪发生了一些事,他也要庭淞履行婚约,甚至去孔家下聘之前还召集过陆家上下,日后濂溪嫁过来不许任何人让她受委屈。可你孔家是如何回报的,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因为采花贼的事王氏本就不想孔濂溪入门了,无奈陆家长辈一意孤行,现在好了,有了名正言顺退婚的理由,却又怕孔叔继来这么一趟,再起变化。
伊寒江心里明白,她们压根不想孔叔继见到陆名梵。
孔叔继作揖道,“是我教女无方,得陆大人垂爱,却是濂溪她福薄没福分成为陆家的媳妇。”
陆庭淞的姑姑陆氏道,“你孔家落魄时是陆家帮的忙,不感恩戴德反而折了陆家的颜面让我陆家和你孔家一并成了笑话。也不想想孔濂溪今非昔比了,当初是冰清玉洁,可而今除了陆家谁还敢娶明媒正娶。”
孔叔继自认是理亏不敢回嘴,伊寒江道,“我们要见的是陆大人,可这陆家什么时候换成女眷当家作主了。”
陆氏斜眼打量,发鬓上的金步摇闪着夺目刺眼的金光,“你是什么人?”记起这些日子纷传说孔家长子的私生女回了皇都,生得妖艳狐媚。“是孔家那私生女?”见伊寒江笑着不答,估计自己是猜对了,陆氏道,“孔公晏还是礼部尚书,不学礼,无以立,可他教的都是什么礼?长子与人私奔,孙女淫邪。”
伊寒江笑道,“我可不觉得他们有错,再说即便是有错吧。哪一家没有藏污纳垢的肮脏事,没表露人前就自诩是清白而已,陆家也不见得有多干净吧。”
陆氏怒道,“孔大人,你今日是带着你的侄女上门来羞辱陆家的么。”
“我姓伊,二十年前就和孔家没有关系了。”她道,“听说皇都的女子都要读女戒,择词而说,不道恶语。我看也是说一套做一套,不能怪老头子这个礼部尚书没有扬仁风,实在是这里的人教而不善。”
王氏拨动着佛珠,“孔夫人曾登门,说画的事不过是误会,让我找一日安排濂溪来陆家和公公解释,但我看是不必了。我虽对濂溪的印象一直很好,但今日看孔家的女儿这般的厉害,庭淞实在是不该高攀。”
陆氏道,“嫂子与他们何必还说那么多,秦兰来不过是不想女儿失了好归宿。你们要退聘礼目的也达到了,送客吧。”
孔叔继求道,“我实在想见一见陆大人,与他当面赔罪。”他还有事相求,不能这样打道回府。
“你若是想见我爹有话与他说,不会早朝的时候说么。”陆氏哼笑了一声,讽道,“我是忘了,孔尚书虽有本事,小儿子却是扶不起的阿斗,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入殿面圣议论朝政,孔大人上朝不过是个形式,跪在殿外罢了。”
王氏还算和气,“自从下聘那日回来后,除了上朝议事,公公再也不见外人,孔大人你回去吧。”
求也求不得,孔叔继是无计可施了。她就说让她来的,叔叔却非是要坚持动之以情,伊寒江耍赖,“不见到陆大人,我们是不会走的,反正这里有瓦遮头不用晒太阳有椅子坐,就在陆家等一日好了。”
陆氏骂道,“你当这是你孔家的地方,能让你撒野么!让家丁来,把他们请出去。”
伊寒江威胁道,“你即是听过我的名字,该知道我这南蛮来的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