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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长得甚是健壮,黑色的脸颊两旁被风吹得有点发红,一对剑眉下镶嵌的是一双犀利的眼睛,目光转动之间,精光暴射,带着股杀气。
芈氏寒着脸看着他,在蓝田大战之时,此人与嬴壮联合,威胁惠文王,要是不把她交出去,他便联楚攻城,可以说正是此人害得她去了燕国,也正是此人使她的身子不再纯洁。尽管在这个战乱的时代,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但是她自己在乎,她恨不得将此人剁碎了去喂狗。
义渠王也看着芈氏,眼里有些许的暧昧,也有些许的挑衅,似乎在向她说,不管你如何恨我,但我又来了,你能奈我何?他把嘴角一斜,两手向嬴稷微微一拱,算是见了礼,倨傲地道:“见过王上,恭贺我王继任秦国新王!”
嬴稷把手一抬,“免礼!”
彼此见了礼后,按理义渠王该退到一侧去了,但他似乎并没有这意思,看着嬴稷又道:“义渠现为秦之郡县,王上继位秦王,该是大赦天下,王上莫非不想封赏微臣吗?”
嬴稷没想到他当着众臣及各国使节的面讨要封赏,因未曾面对过这种场面,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芈氏轻哼了一声,说道:“你要什么?”
义渠王大声道:“要是向王上要黄白之物,未免要的有些轻了,我要城池如何?”
“好大的口气啊!”芈氏冷笑道:“你不怕要了之后后悔莫及?”
“齐、楚、韩、魏已经动手了,大家都想要来咬一块肉,我为何要不得?”义渠王桀骜地道:“实话予你说了吧,我义渠已然起兵,旬日之间,便可攻入秦国。”
魏冉见他如此趾高气扬,勃然大怒,抽出剑来,大喝道:“你就不怕出不了这道门吗?”
“魏将军,好大的火气!”义渠王看着魏冉,眼里精光一闪,“我来了,就没想到要回去,但你就不怕义渠举倾国之兵,与齐、楚合而攻秦吗?”
“怕个鸟!”魏冉把剑一扬,举剑便刺。却在这时,听得芈氏一声喝:“住手!”魏冉一震,手势顿时缓了下来,剑身抵在义渠王的肩头,便停住不动了。
芈氏说道:“且留下他的性命。”义渠王冷哼一声,用手拨开肩上的剑。
散了朝后,芈氏把义渠王带到了后宫,遣散了左右后,芈氏悠然地坐了下来,向义渠王道:“你果然是小人,会找最合适的时机来威胁。”
“君子成不了大事。”义渠王冷笑道:“你在燕国住了那么多年,还不明白吗?那燕王哙禅让王位于子之,结果使国家大乱,让百姓死于战祸。”
芈氏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他的话,直勾勾地看着他道:“那么你是要城还是要人?”
义渠王闻言,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这是一个迷人的女人,她那如深潭一样望不到底的眼睛,她那率真的微笑,她富有光泽的肌肤,她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深深地吸引着他。如今,一别五年,燕国的风霜和艰苦的生活不但丝毫没有改变她的风采,岁月反而在她身上增加了独有的成熟的风韵,这使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格外的令人心醉。
义渠王的神色顿然变了,脸上散发着柔和的光,“你不恨我吗?”
“恨,岂能不恨。”芈氏在说恨的时候,语气依然是淡淡的,但是很坚定,“但我如今不再是秦国的王妃,一个闲居于后宫的女人。我是秦国的太后,一个左右朝政的女人。这个女人为了国家,可以把身体给你,你却永远无法得到她的心,你要她吗?”
“我就是为你而来的。”义渠王激动地道:“这些年来,我与秦国作对,就是为了你。我屡屡犯境,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为了得到你。五年前,蓝田决战的那晚,是我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一夜,你身上的每一寸地方,你的气息,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念,是你让一匹狼尝到了肉的滋味,从此以后便再也难以忘记。哪怕是只能得到你的人,我也无怨了。”
义渠王像狼一样的扑将上去,眼里喷着火,饥渴的难以抑制的火,仿如果真面对着一只柔弱的羔羊,体内的野性被彻底激发出来,他把她抱到床上,撕碎她的衣服,边喘着粗气,边发泄着五年来的思念、渴望和原始的兽性。
一番云雨之后,义渠王倒在芈氏的旁边,叹道:“此时此刻,死亦无悔了!”
芈氏看了他一眼,确切地说,这个男人表面上冷如冰霜,内心却是热情如火,他对她的思念和爱情都是真挚的,毫无隐瞒的,当一个男人想尽了办法想要得到一个女人时,那女人应该感到幸福,此时此刻,芈氏的内心并非一潭死水,她恨他,却也感激他,爱与恨的交织之下,使她的内心一阵隐痛,她突然发现她快要不认识自己了,今日之事,到底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还是国家的安宁?或许是两者兼而有之吧,又或许这就是权力所驱使的。
芈氏的蛾眉微微一蹙,当一个人抓住了权力的权杖之后,除了不愿再把权杖落于旁人之手以外,还有一份沉沉的责任,为此,一代又一代的人为了权力和责任,奋斗着、拼杀着,而自己的灵魂和意愿却在不断的拼杀中被无意地潜藏了。
想到此处,芈氏的眼眶湿了,她再也回不到过去的自由和率真的时代了,包括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也必须违心地应和着他,只有西境的匈奴不乱,秦国才能空出手来去对付楚国。
芈氏转过头,幽怨地看着义渠王。义渠王见她的眼里泪水盈盈,正要发话,却见芈氏突然伸手就是一个巴掌打过来,义渠王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巴掌,不由得捂着脸,莫名其妙地问:“好端端的为何打我?”
芈氏见他一脸的无辜,没忍住扑哧笑将出来,“就打你了,如何?”
义渠王一下子就蒙了,但看着芈氏又哭又笑的样子,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率真的她,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一抹微笑。
是日晚上,嬴稷去后宫找了芈氏,他显然已经风闻了义渠王在后宫之事了,脸上露着怨责之情,“母亲,你的事孩儿原不该过问,可那义渠王桀骜不驯,嚣张跋扈,你如何能屈服于他?”
芈氏问道:“按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嬴稷气愤地道:“该是按舅舅的意思,当时便杀了他!”
“原来我的稷儿长大了,也学会杀人了!”芈氏不知是真的欣慰,还是嘲讽,脸上木无表情,“每个人长大了,都要学会担当,学会承担,你可想过,杀了他后的后果?”
嬴稷红着脸大声道:“发兵义渠,彻底消灭了他们便是!”
“糊涂!”芈氏蛾眉一竖,起身走到嬴稷面前,轻斥道:“你刚刚继位,内忧犹在,列国虎视,如何抽出手来去打义渠?你父王在世时,蓝田之战的情形莫非你忘了吗?以你父王的实力尚且难以应付,你刚刚继位,何来能力去打人家?”
一连数问,把嬴稷问得哑口无言,一时竟是急出了泪水,直在眼里打转,“孩儿是不想母亲受委屈。”
芈氏把嬴稷拥在怀里,轻轻地道:“母亲不怕委屈,母亲会把摆在你面前的障碍尽数清除,好让你安安心心地稳坐王位。秦国一定会在我们手里更加强大,待到我们虎视天下的时候,所有的委屈都会不驱而散。”
嬴稷点点头,拜别芈氏,走了出去。
芈氏喟叹一声,转身面向前面的一张桌子。桌上放了一壶酒,酒壶的旁边放了一金一银两只酒樽,她走将过去,把酒壶和酒樽放入盘里,叫了一个侍女进来,说道:“与我一道去惠文后处。”
第四章 芈氏亲楚,黄棘会盟
一、惠文后伏诛,楚怀王赴会
惠文后的寝宫里,只点了一根火烛,昏黄的火光下,惠文后头发散乱,容颜憔悴,眼神之中再无光彩,犹如一潭死水,毫无光泽。
嬴荡意外身亡,嬴壮夺位被诛,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儿子,彻底把惠文后打垮了,体内的灵魂早已随着两个儿子飞至天外。
确切地说,惠文后并无谋权夺利之心,只是她被时局牵着鼻子走,身不由己。
孤灯下,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苍白的嘴唇时不时地嚅动着,喃喃地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目光流转间,她看到了芈氏站在门口,一股怒火猛地在心底升起,是这个女人毁了她的一切,她想痛骂她,可是话未出口,她又看到了芈氏手里托着一个盘子,盘子上面有一壶酒,旁边又放了一金一银两只酒樽。看到这些,她明白了,当初她用毒酒侍候她,如今她来报复了。这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女人,她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惠文后凄然一笑,事到如今,生亦何欢,死亦何悲?
芈氏走将进来,把盘子放于桌上,然后在惠文后面前坐下,“姐姐,妹妹来给你送别。”
惠文后看了眼一金一银两只酒樽,“今日我用哪一只?”
“自然是银樽。”芈氏拿了银樽在手,斟满了酒,放在惠文后面前。
惠文后看着酒樽,蓦然尖笑起来,“所谓成王败寇,今日我输了,死而无怨。但有一件事须与你说明,事实上我从不想与你剑拔弩张,只是我性情软弱,一直在良心与权力之间左右摇摆,不想竟是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泥潭,终至不可自拔。今日之后果,是我自己造成的,我没有主张也没能阻止壮儿夺位,与你比较起来,今日之结局,早已注定。”
说话间站起身来,从身后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一捆竹简,回身放到芈氏面前,说道:“这是商君书,乃当年商君以法治国的典籍,此书在先王驾崩后,便保存在我处。但我并没有交给荡儿,他天性好武力,想以武治天下,所以即便是给了他,他也不会看。今日我把它取出来交予你,唯望秦国在你的治理下,国泰民安,强我大秦,富我百姓!”
芈氏忙不迭起身,神色肃然地朝惠文后一拜,“芈氏起誓,倘若秦国败于我手,叫我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惠文后惨然一笑,端起酒樽,“好歹曾是姐妹一场,共事一主,我信你。来,干了此樽,算是作别之酒。”
芈氏手握金樽,迟迟没有举起来,“知道我为何一定要让你走吗?”
“知道。”惠文后似乎已将生死之事看淡了,淡淡地道:“我在,则有些臣工反你之心不死,朝局不稳。”
芈氏端起酒樽,“武王的妃子魏夫人,我会让她回魏国,不会动她,你尽可放心。”
惠文后点了点头,闭上眼,一饮而尽。芈氏饮完酒,走到惠文后旁边坐下来,把她抱于怀中,轻声道:“姐姐一路走好!”
旬日之后,嬴稷给惠文后举行了盛大的葬礼,武王妃则在葬礼之后,被遣送回了原籍魏国,至此,芈氏扫清了内忧,开始着手应付楚、齐、韩、魏四国围秦之事。
在昭襄王元年,即公元前306年,嬴稷尊芈氏为太后,史称宣太后,太后之称自芈氏始,太后执政,亦从芈氏始,从此之后,拉开了宣太后轰轰烈烈、壮怀激烈的执政生涯。她上台后,面对战国的局势,所下的第一盘大棋便是盟楚弱楚。
是时,齐、楚、韩、魏等四国欲趁秦国新王即位、大局未稳之时合纵攻秦,芈氏的盟楚之策,实际上就是要破坏四国之合纵,使齐、韩、魏三国憎恨楚国,从而达到孤立楚国、削弱楚国的战略目标,遂遣使入楚,与楚盟好。
岂料楚怀王先前被张仪诓了多次,对秦国恨之入骨,一听秦使说要与楚国修盟交好,楚怀王哈哈大笑道:“秦虎狼之徒也,本王岂能再与虎谋皮?再者时下正值楚、齐、韩、魏四国合纵之际,我放着这大好的报复机会不用,却去与秦交好,岂非可笑至极?”
秦使无奈,只得回秦复命。嬴稷一听楚怀王的态度,大为慌张,齐楚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