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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疾知道芈氏想重用魏冉、芈戎等外戚,将权力集中起来,便于控制。可凡事有利也有弊,权力集中了,自然不用再担心他人谋权,可人一旦沾了权与利,便再无亲疏之分,外戚同样也可以谋权。而且一旦那帮外戚掌握了实权,威胁到王位,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相国所虑,不无道理。”芈氏自然知道嬴疾在担心什么,作为嬴氏宗亲,他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如果真让外戚掌了权,这大秦江山到时究竟是姓嬴还是姓芈就分不清了。芈氏看着嬴疾肃然道:“我母子本质燕之人,还秦尚且不敢想,何敢想有今日之荣华?之所以有今日,全仗相国成全,故在相国面前,虽表面为君臣,实为知己,不敢有违心之言,我摒客卿用内亲,非为自家考虑,也并非想把秦国弄成是一家一室之江山,乃是想把利益捆绑在可信任者身上,使得内部团结起来,一意事秦,一心强秦。至于集权而憾王之事,但要我活着一天,绝不允许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发生。”
嬴疾认真地听完,释然而笑,“有太后这句话,嬴疾无话可说了。稷儿作何想?”
嬴稷已然成人,是非对错他自然是分得清的,实际上嬴疾所担心的,他隐隐也想到了,但如今毕竟是芈氏掌权,而且从现在来看,魏冉、向寿、芈戎等人,确实也是人中龙凤,他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便说道:“母亲一心为秦,为此殚精竭虑,此事可依母亲所言。只不知要从何人下手?”
“甘茂。”芈氏想也没想,说道:“便从左丞相下手。”
昭襄王五年,即公元前303年初春,芈氏在嬴稷、嬴疾的支持下,开始驱逐客卿,秦国历代君主重用客卿的历史在宣太后时期终结,并开始启用外戚,魏冉封大将军,镇守咸阳,芈戎封将军,向寿被派往宜阳镇守,公子市封地高陵(今陕西高陵),号高陵君,后改封宛(今河南南阳),公子悝封地泾阳,号泾阳君,后改封邓(今河南郾城)。如此一来,京畿要地,军机大权,尽由外戚内亲掌控,一个由宣太后、嬴稷为核心的军政集团成立了。
稳固了内部权力之后,芈氏放心了,这时候她至少无须再对内时刻提防,可以一心一意的对外了。是年暮春,秦知会韩、魏两国的国君,于临晋会盟。然这一次芈氏没有亲自出面,而是叫嬴稷独自去了,他已继位五年,年已及冠,芈氏开始让他去外面尝试飞翔。
然实际上这是芈氏一种十分巧妙的安排,嬴稷毕竟长大了,有了独立的思想,想要自由,而且他掌权是早晚之事,适当的放手,可安嬴稷之心,由此带来的结果便是皆大欢喜。
嬴稷意气风发地出发去了临晋(今陕西渭南大荔县),这是他首次以强国王者的身份去与列国谈判,领着一千余鲜衣怒马的甲士,心里多少有些兴奋。尽管他已然猜到,这一次与韩魏结盟,目的是为了孤立楚国,从而达到削弱楚国的目的。他也知道身为秦国的王,要想壮大秦国,首要任务便是伐楚,他早晚要去面对当秦国的大军挥师楚国的时候,叶阳那痛不欲生的神情,以及她苦苦的哀求。这是上天赐予他的苦难,他没有选择,只有面对。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一场战争,以及那一件藏在心底不愿去触碰的心事会来得如此之快。
抵达临晋的时候,魏王魏嗣、韩太子韩婴已然到了,他们听说秦王的王驾到了,均迎将出来。
嬴稷下了车驾,与之相互见了礼,瞥眼间,却只见韩太子未见韩王,嬴稷把脸一沉,“为何不见韩王,莫非是瞧不起我吗?”
韩太子韩婴忙不迭道:“父王对秦王敬重有加,岂敢有轻礼之举,实在是身体抱恙,经不起长途劳顿,望秦王见谅。”
“既如此,却也无妨。”嬴稷看着韩婴道:“只是今日所谈之事,太子可代表韩王乎?”
韩婴道:“父王已全权交予在下。”
嬴稷把两人请进了内室后,一干人等分宾主落座。嬴稷坐于居中上首的主位之上,往下面扫了一眼,缓缓地道:“今日我秦、韩、魏三国于临晋会盟,为的是结束三国兵燹之患,为三国百姓谋安居之福,实乃三国之幸事。此前相信韩魏两国已接到使节回禀,秦国愿意从韩魏撤军,非但没有任何条件,而且还可以将魏国的蒲阪还于魏,将韩国的武遂还于韩,足见秦国修盟之诚意。秦有此举,不为他,只望如今日这般坐将下来,平心静气地好好谈谈,然后和和气气地把盟书签了,从此之后,愿韩魏以秦马首是瞻,秦绝不会再发难于韩魏。”
魏国自魏罃晚年起便有心事秦,魏嗣继位后,对秦也无甚二心,虽说听了嬴稷的这一番话,觉得其过于强势,但强国弱国相交,无非如此,自然没甚二话了,讪笑道:“秦国有心与我两国相交,自然是天下之福,百姓之福。”
当下三国君主将盟书签了,秦按之前所说的把蒲阪、武遂还予韩魏,皆大欢喜。嬴稷为尽地主之谊,设宴款待了韩魏两国之人。次日,韩魏即将返国,嬴稷特意相送,然在送别了魏嗣后,韩婴刚要上车驾,却被嬴稷叫住了。韩婴的年纪与嬴稷相仿,以为其还有什么交代,当下回转身来,拱手道:“秦王还有何事交代在下?”
“你不想去咸阳走走吗?”嬴稷目光炯炯地看着韩婴,“秦与韩结盟,乃韩之大幸,若不去咸阳走一遭,顺便拜谢一下我母后,岂非失了礼数?”
韩婴的脸本来是笑吟吟的,一听此话,马上沉了下来。说是去秦国走走,但以韩太子之身份去咸阳拜见宣太后,无疑是向世人宣布,韩国一心亲秦了,向秦国臣服了,这比之签订盟书无疑要更进一步。但此时秦军依然在韩国,如若不依了他,秦军不撤,韩国就彻底完了,当下只得暗咬了咬牙,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秦王所言极是,在下便与王上一道去秦国走一遭了。”
嬴稷留意着韩婴的神色变化,见他应承下来,哈哈笑道:“如此甚好!”
两队车驾同时启程,朝秦国而去。
芈氏见嬴稷把韩太子引了来,又惊又喜,虽说此举出了她的意料之外,但却深为赞许,所谓无势则不强,作为秦国的男儿,特别是秦国的王,该当有如此的气势,威慑列国。
韩太子在咸阳绕了一圈,拜见了太后之后便回了国,嬴稷年轻气盛,威风了一把后,却完全没去想此事的后果。
不管是临晋会盟,还是拉韩太子朝秦,从表面上看并无不妥,亦无甚危机可言,秦联楚之后,再联韩魏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人心是敏感的,脆弱的,且每个人之内心都有难言之隐痛,一旦有人戳中了其心结,藏于心中的怨气便会爆发出来。
这些世道人心之事,嬴稷决然想象不到,但芈氏却想到了。这一日,她闭着眼坐在太阳底下,似乎是在享受春天阳光的温暖,然每一个脚步声响起,她闭着的眼睛都会动上一动,显然她在等待什么。
不一会儿,一位侍人轻轻地走到芈氏的旁边,俯下身悄声道:“启禀太后,熊横果然有所动作,他去了叶阳处。”
芈氏倏地睁开眼,“说了些什么话?”
侍人顿了一顿,颇有些为难地道:“那熊横之言,对太后大是不敬。”
“无妨,照实说来便是。”
侍人应了一声,这才说道:“熊横骂太后是无信无义的失德之人,与当年张仪有过之而无不及,骂王上与太后沆瀣一气,欺骗楚国。”
芈氏冷笑一声,问道:“叶阳如何说?”
“叶阳只是相劝,说秦与韩魏结盟不过是邦交而已,非是要害楚。”
芈氏唔的一声,“叶阳夹在中间,倒是难为她了。”
侍人又道:“熊横却又愤恨不平地说,齐、韩、魏击楚,秦围韩魏而救楚,表面上是帮了楚国一把,实际上是秦国得了大便宜。这且罢了,事后还与韩魏结盟,她这是要孤立楚国啊,我从楚国入秦为质,岂非成了笑话?”
芈氏笑道:“继续留意此人,切记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不可打草惊蛇。”
侍人眼珠一转,问道:“要是他逃了呢?”
“由他逃。”
却说楚怀王听闻秦、韩、魏三国在临晋结盟一事后,勃然大怒,“前有张仪,今有芈氏,屡次欺我,好不可恨!什么昆弟之交,有如此戏弄友邦的吗,端的是无耻小人!”
骂完之后,楚怀王意识到了一股危机,他虽贪婪,但并不是傻子,这时候他突然省悟过来,秦送地与韩魏结盟,绝对不是为了示好,他先是联楚,破齐、楚、韩、魏四国之合纵,继而联韩盟魏,无形之中把楚国在列国之中孤立了起来,那么下一步她就要击楚了!
想到此处,楚怀王只觉背后升起一股凉意,痛悔当初没听屈原之言,不该与那虎狼之国结盟。虽道屈原的话难听了些,骂得狠了些,但他却是耿耿忠心,是看到了今日之后果才会那般激动,他何罪之有啊。只要能挽回今日之局面,让他再痛骂一顿又有何妨?当下马上差人又去把屈原找了回来。
屈原再见到楚怀王显得十分激动,红着眼眶道:“我王心中念着屈原,屈原虽死无憾也!”
楚怀王感叹道:“左徒切莫说此话了,本王悔没听左徒之言,才有今日之苦果,你且帮本王想想,可有应对之策?”
屈原紧蹙着眉头道:“我与齐、韩、魏背盟在先,韩魏与秦联盟于后,燕与秦交好,且燕国自子之之乱后,国力尚未恢复,断然不会和我修盟,与齐秦为敌。剩下的赵国推行胡服骑射之后,虽说实力大增,却尚无法与秦分庭抗礼,况且王上在邦交上左右游离,列国即便是有心结交,也是有所顾忌的。因此,楚国如今是彻底被孤立了起来。为今之计,唯有不生是非,不落口实于秦,可保一时之太平。毕竟有盟约在先,秦国也不敢无故毁盟而失信于天下。”
楚怀王点头道:“左徒分析得极是。秦国虽然无信无义,但师出无名,他尚不敢公然背信弃义。”
屈原冷笑道:“他要是敢公然背信弃义倒是好说了,屈原有把握再次联合各国伐秦,怕只怕他再使诡计。”
屈原虽是文人,有文人的爱国情操,说话行事也会受情绪支配,但他却有先见之名,正如他所言,秦国不敢毁盟而失信于天下,但秦在等一个时机。
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这一切都在芈氏的意料和掌控之中。
这时候,芈氏的眼睛正在盯着熊横,不管他逃跑也罢,做出什么异常举动也罢,但要他生事,秦军就将挥师楚国。
三、楚太子秦都杀人,宣太后兵指垂沙
熊横果然没有让芈氏失望,他很快便有了动作。
这一日,熊横匆匆地写了封书信,差人送去与叶阳,然后整理了些细软,夺门而出。
岂料才出门,就见迎面走来一人。那人叫王雍,乃秦国之大夫,他本想来看望熊横,却不想正好撞上熊横背着细软出走,不由得大吃了一惊,相问道:“太子这是要去何处啊?”
熊横知道今日被他撞见无论如何也走不成了,非但是走不成了,以秦国的行事风格,还有可能给他加个罪名,以此怪责楚国。熊横暗地里把牙一咬,边走将上去,边暗暗地伸手入包袱,握住包袱里所藏的匕首,待两人走近时,熊横猛不丁抽出匕首,伸手便是一刀。
也怪那王雍倒霉,本是好心来看望的,却横遭杀身之祸,一命呜呼。
熊横杀了人后,更是半刻也不敢停留,跑至街上,买了一匹好马,上了马便出城而去。
熊横以为秦国疏于防范,侥幸逃脱了,事实上这一切都在芈氏的掌控之中。当有人跑入宫中将熊横出逃之事告知于她时,芈氏哼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