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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过来!”她尖叫地阻止他。
“恬雨……”
“不要过来。”不要看我。
她抬手掩住脸,指尖感觉到湿润。
“那天在‘弘京’的酒会,我就看出你迷上她了,整个晚上,你的眼睛一直离不开她,后来,也常常跟她约会。”
原来她都知道。他震慑无语。
“我去上广播节目的那个晚上,你还记得吗?我在你的衬衫领子上,发现她留下的唇印,就在那一刻,我完全证实了自己的猜疑。”
“你很吃惊吗?其实我自己也很吃惊,我从来不晓得自己可以将一个无知的妻子扮演得那么成功,原来……我也懂得耍心机。”
指尖筑成的堤防,终究挡不住崩溃的泪水,她静静地抽噎,感觉强烈的自我厌恶。
许是猜到她正无声地流泪,路柏琛探手过来,摸索到她冰冷的掌心,迟疑地,握住。
两个人,隔着屏风,背靠背,手牵手。
距离,近得只有一扇玻璃的厚度,却也远得犹如天涯。
殷恬雨咬紧牙关,深呼吸,尽量保持声嗓平稳。“你宣布退选,是因为李相思吗?”
握住她的手,一阵颤栗。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是不是她不肯放过你,威胁你一定要跟我离婚,否则就要公布你们的关系?”
他不语,紧紧扣住她的手。
她鼻尖一酸,感觉到他的掌心也开始发凉。他们,已经无法温暖彼此了。
“我们离婚吧。”她轻声提议,任由每个跳出唇间的话语,将她最珍贵的宝物夹带出境。“我们谁也别演戏了,也别再对彼此说谎,夫妻应该是同心的,不该同床异梦,我们的婚姻,不能建构在谎言的基础上。”
“……我不想离婚。”他嗓音喑哑。
我也不想啊!
她闭上眼,强忍住哀伤的啜泣。她也曾想过要用殷家女儿的身分绑住他,期盼他能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考虑,不离开她,但,现在她反而成了他从政的绊脚石。
不,她绝不允许自己成为那个夺去他梦想的人……
“你既然不爱我,我们又何必彼此牵绊?我跟你离婚,李相思就不会为难你了,你也不必退选,我会告诉爸爸,是我自己不想要一个整天只想着政治的老公,他会谅解你的,一定会继续助你一臂之力。”
她打算把离婚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甚至要求她父亲继续栽培他从政?
“不可以!”路柏琛急得跳脚,猛然旋过身,来到屏风另一边。“恬雨,你不能这么做!”
她低垂着头,不看他。
“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你就让我保有这最后一点点女人的自尊吧。除了这个,我什么都没有了。”
“恬雨!”他心痛不已,她的每一句话,都好似一把无情刀,在他心头剜割。
她真的,决定离开他。
“我们好聚好散,好吗?”她柔声低语,轻轻地,挣脱他的手。“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她急急捣唇,强迫自己收回即将冲出口的呜咽,然后,她扬起蒙亮的眼,朝他浅浅地、勇敢地一笑。
他永远也忘不了的笑。
那是在一片天寒地冻里,开出的,最温婉也最坚强的小白花。
、第五十六章
他走在一条大路上。
一条康庄大道,两旁站着一株株枝叶繁密的柏树,像卫兵,齐心拱着一座美丽的城堡。
那城堡,就在不远处。
只要他迈开步履,就这么坚定地走下去,很快就会抵达那耀眼的彼方。
这是一条通往权势的道路。
然而,他料想不到,前方竟出现了岔路。
就好似两条射线,以他站立之处为原点,分别往两个象限出发,可恨的是,竟没有一个指明方向的路标告诉他该往哪儿走。
摆在眼前的,是上天心血来潮的恶作剧,一道难解的习题。
他茫然伫立。
浓雾,倏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围拥他,迷离他一向自豪的判断力。
他固执地睁着眼,固执地想辨认方向。
远远地,一个小灰点急促地冲过来,由小变大,最后,放大成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丢下书包,手脚并用,矫捷地爬上树,小小的身躯颓丧地窝在浓密的树一荫里。
他狐疑地望着那奇怪的男孩,正想开口问路,另一个女人从浓雾里现身。
“柏琛,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她仰起头,温柔的目光捉住小男孩。“再不去学校,就要迟到了喔。”
“我、我不想去、去上学。”郁闷的嗓音断断续续的,从高处落下。
“为什么?”
“我不、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你那么聪明,又那么爱读书,怎么会不喜欢上学?”
沉默。
“柏琛,下来好吗?妈妈想跟你说话。”
毫无动静。
“柏琛,下来好吗?不然妈妈就不走了,一直在这里等你喔。”
小男孩这才不情不愿地滑下树干,坐在地上,随手捡起一段枯枝,在沙地上涂鸦。
女人凝望他片刻,跟着蹲下,展臂将小男孩拥进怀里,慈薯地抚摸他。“是不是学校里又有人欺负你了?”
“他们说我是、我是酒鬼的小孩。”小男孩半躺在她怀里,闷闷地告状。“不让我跟,跟他们一块儿玩。”
“是谁这么说你的?你是个好孩子啊!你每次段考都考第一名,每个老师都称赞你乖,还要你出来竞选模范生——”
“不会有人投票给我的!”小男孩尖声抗议。“我、我如果真的出来选,只会、被嘲笑,一个、一个酒鬼的小孩选什么模、模范生?而且我们家、还那么穷,连午餐、午餐钱都常常迟交。”
“不要这么说话,柏琛,怎么可以开口闭口说自己爸爸是酒鬼?”
“他本来就是!”
“不准你这么说!”女人神情微微严厉。
小男孩委屈地敛眸。“对、对不起,妈妈。”
“妈妈也对不起,我刚才说话太凶了。”女人回复原先的和蔼。“可是不管怎么说,爸爸就是爸爸,你是靠他工作赚钱才能吃饭念书的,你应该对他尊敬一点。”
“可是……他、他老是喝酒,喝醉了还会在外面乱闹,附近邻、邻居都讨厌他,连上次老、老师来做家庭访问,都被他、被他吓到……我真的好讨、讨厌爸爸。”
“嘘,不许你这样说。”
“妈妈,等我长大后,我们搬、搬离这里好不好?”小男孩抬眸,热切地望着母亲。“我会赚很多、很多钱,买一栋大房子,我们搬到新家住,我会好好孝顺你的。”
“我知道你会孝顺我,你是个乖孩子。但是我不需要你赚很多钱,也不一定要住大房子,我只要你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将来有能力时,多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好。”小男孩用力点头。“那我以后当总统吧!”
“你要当总统?”
“嗯,如果我能当、当、当上总统,就可以帮助、每、每个人了。”
“好伟大的志向啊,了不起。”
听闻母亲的称赞,小男孩很开心,可旋即,脸色又黯淡。“可是我大概、当不成吧,我连上台说话都、都会紧张。”
“你一定可以的,柏琛,妈妈相信你喔。”女人的嗓音像一首最温柔的摇篮曲,在浓雾中回响。“妈妈啊,不管你以后做什么;永远都会像现在一样爱你;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妈妈。
路柏琛迷蒙地微笑,浓雾在他眼前退散,女人和男孩的身影也淡去,在金光掩映下璀璨着的,是一栋华美的屋宇。
是殷家。
虽然不如威尼斯总督府富丽堂皇,但也曾经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豪门权贵。
前来应门的女佣见是他,忙将他迎进去,清秀的容颜明白地刻画着仓皇。
“姑爷,你来得正好,老爷正大发脾气呢!”
无须她多言,路柏琛站在玄关,就能清晰地听见大厅传来一声声暴躁的咆哮。
“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闹离婚!你去跟恬雨说清楚,我们殷家的孩子不许离婚!还有柏琛那小子,无缘无故说要退选,搞什么飞机!为什么我才出国几天,家里就闹得鸡飞狗跳?”
“爸,你别激动,冷静一点。”发话的人是殷樊亚,他正试图稳定父亲的情绪。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柏琛那小子竟然不事先跟我说一声,就自己宣布退选,枉费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刻意栽培他!他脑子是不是秀逗了?这样糟蹋自己的大好前途!”
“我想柏琛会宣布退选,应该有他的理由吧。恬雨不是说了吗?她不希望自己的老公整天只想着政治……”
“如果是为了恬雨,那就更不可原谅!我们殷家的女婿不想政治还能想什么?他当然应该整天想政治!恬雨这丫头在这种紧要关头给我闹什么别扭?你不肯去跟她说?好,叫她下楼来!我这个做爸爸的亲自教训她!”
“爸,你别逼恬雨……”
“现在不是我逼她,是她逼我!这丫头从小就别扭,好不容易嫁了一个好老公,变得开朗些了,现在又跟我要什么自闭?叫她下来!”
“爸……”
“爸,请您不要为难恬雨了。”眼看岳父翻天的怒火就要扫到妻子身上,路柏琛连忙现身。“不是她的错。”
“柏琛!”殷家父子俩目光齐齐扫向他。
他上前几步,来到丈人面前,低头认错。“爸,对不起。”
“你是应该好好跟我认错!”殷世裕神色严厉。“你发什么颠?为什么莫名其妙说要退选?你跟恬雨之间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错,我对不起恬雨。”
“你做了什么?”
“我——”
“他没做什么!”
路柏琛未及解释,一道清亮的嗓声急促地从楼梯间落下。
客厅里三个男人,同时仰头往上,只见殷恬雨不知何时站在阶梯上,脸色苍白。
她望向路柏琛,焦虑的目光暗含警告意味,他知道,她是在暗示自己不可吐露真相。
然后,她翩然奔下来,娇躯落定在父亲面前,勇敢地直视他。“爸,柏琛没做什么,是我想离婚。”
“你搞什么?!”殷世裕怒火更炽,似乎不敢相信女儿竟还有胆在他面前口出此言。“当初要死要活说要嫁给他的人是你,现在说受不了要离婚的人也是你!你存心气死我吗?”
殷恬雨神情黯淡,却仍是坚持。“爸,你让我离婚吧。你很了解我的个性,我不适合当那种政治家夫人,这些年来,我每天参加交际应酬,真的很痛苦,我真的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她别过眸,唇角凄楚一扬。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愈来愈得心应手了吗?没错,你以前的确是一只闷葫芦,动不动就怯场,可你现在表现得很好啊,还经常应邀演讲,不是吗?”
“我不喜欢这样子。”
“那你想要怎样?你都已经嫁给柏琛了!你没听说过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准你离婚,不准你给我们殷家丢脸!听见没?”
殷恬雨咬唇不语。
倔强的神态更加惹得殷世裕抓狂,右手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朝她雪白的脸颊狠狠扫去。
“爸!”殷樊亚惊喊一声,箭步上前,却已来不及阻止。
殷恬雨闭上眼,预期着强烈的疼痛来临,可等了几秒,等到的却是一阵流动的空气。
她愣愣地睁开眼,这才发现是路柏琛替她擒住了父亲的手臂,他挡在她面前,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她。
“爸,请您让恬雨去做她想做的事吧。”他放柔嗓音,替她请求父亲。
“你!”殷世裕自然是怒不可遏。
“爸,恬雨没有错,是我不好,我没能给她幸福,是我没能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他在说什么?
殷恬雨心惊地听着。他再说下去,到时爸爸连他也责怪该怎么办?她颤抖地启唇。
“不是这样的……”
他回过眸,对她摇了摇头。
她一怔。
他微微一笑,仿佛很欣慰她的顺从,调回目光,继续说服气恼的老人。“爸,您如果要怪的话,就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