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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方蒙蒙亮。
山间小村里东头沿着进山道路最头里一户小院里,便有了动静,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头踱出一个老汉来,肩头背着把锄头,腰间系着个葫芦,动作有些慢吞吞地回身把院门带上,这才踏着露水朝山道上走去。
老汉沿着山道曲折向上攀行,走了约摸一刻钟的路,眼瞧着就能看到半山腰小道旁一块平整的山地,大小约有半亩多,上头种的谷子苗已到小腿高,此时青青的苗叶上,还带着晨露,看着很是喜人。老汉弯了腰细看,见长势不错,便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放下肩头的锄头,准备锄一锄苗间生出来的杂草。
正一锄下去,就瞧见一个矫健的身影轻松地跑了上来,脚步轻盈,上坡的山路也如履平地,
老汉抬头去看,但见那少年寻常灰衣短打,俊朗面容迎着晨风和晨曦的微光,饱满的额角映着一点闪亮,更显得人物朝气蓬勃,精神焕发。
老汉心里暗自喝了声彩,心想,咱这朝圩材,好几十年里头也就出了这么一个出采的少年,要人才有人才,要能耐有能耐,就是身世可怜了些,不过这样的儿郎,就算没嫁妆,娶回家也是太划算不过了,可惜自家里只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不然娶了这么个女婿回来,这早起做晨活儿,可不就有个伴了?
唉,可惜啊!想自家那两个不成材的小子,一个嫁去外村,一个嫁在本村,外村的倒罢了,那个本村的,偶然遇上了,帮着他亲爹娘做点活计还要偷偷摸摸做贼似的生怕被妻家人知道……真是养儿无用,都是赔钱货啊!
老汉在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上山来的人也瞧见了老汉,冲着他一笑,露出两排齐整雪白的牙,笑容格外地璀璨,遥遥地就打招呼道,“老忠叔,早啊,锄地呢?”
忠老汉笑着点点头,“诶,诶,三郎你这是要去后山打猎去?”
安三郎笑道,“不是,我去镇上买些东西,老忠叔你可要捎些啥不?”
“哦,哦,去镇上啊,那可得操心走路,千万要小心些……”
忠老汉可是知道,离他们村最近的镇子,名叫平山镇,虽说是号称离村子最近,抄小道一个时辰便可走到,可那山路也太难走了些,一路上都是悬崖峭壁,还有好几处,号称一丝天,鬼涧愁的,只有村里那些身手好的壮年小伙子结伴才敢走的,似老忠叔,年轻时还走过一两回,等到年纪大了,便是宁愿走平坦些的路去林县县城,也不敢去听起来更近的平山镇了。
“不用捎啥,家里也没啥要……”
老忠叔忽然想起,家里那个老婆子这两天精神短了,前儿睡前才嘀咕了句嘴里头没味儿,便笑道,“要不,你帮着称一斤红糖回来?”
那个婆子,虽是一家之主,却是抠门得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家里攒下点东西都贴补了俩儿子和小外孙,唯一破费些的爱好也就是喝个红糖水了,自己每回出村都给她带包红糖回来,这两个多月前带的那小包,早就喝完了呐。
少年点点头,眉间的笑意未减,“好……”见忠老汉去袖口里掏摸铜钱,便阻道,“等买回来再给也是一样。”
忠老汉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早起出来锄地哪里还用带铜钱啊?
听了这话老脸笑成了朵干花。
“行啊,回来让你姨做揪片汤喝哦……”
少年笑咪咪地,“那敢情好,忠叔忙着吧,我先走了。”
少年告辞老汉之后,脚步加快,没几眨巴眼的工夫,就消失在山林之间,忠老汉瞧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想起,似乎今日这后生格外地精神,笑容也比平日里深些。
咦?这是甚么缘故?
要知道这孩子,自从他亲娘过世,后来又从树上跌下来差点就送了命之后,看着没到十岁的少年就似有点话少,更不用说跟人说笑了,也就是搬出安大秀家住到庙里以后,村里人有时也接济他些热乎吃食,这才变得开朗了些,但跟那同村同年纪的小伙比起来,还是闷了些,何曾有过今儿这般仿佛满身都是艳阳晴天的时候?
老忠叔摸着胡子想了半晌,好容易想起,昨儿傍晚时分,那山下庄子来了个俊姑娘,穿着打扮自然是气派得很,跑去庙里寻安三郎,似乎还给他送了点东西啥的,这小村小屯的,也不过那么几十户人家,自然没一顿饭的工夫,就传得全村都知道了,纷纷猜测着那姑娘的来历,有说是庄头老爷的侄女,有说是京城里来的贵女小姐,还有说都猜错了,那其实是小姐身边的丫环……小姐那多高的身份呀,哪能随便地就跑到咱这穷山沟沟的小村里来?
忠老汉一边想着八卦,一边锄着杂草。
嗯,若是小姐身边的丫环么,倒也不错,总算是个正经的去处,难怪这三郎今儿似吃了蜜似的高兴哩……
被人在后头叨咕着的安三郎,腿脚灵便,捷似飞猿,在无人看到之处,更是尽力施展,那崎岖山路,绊人荆棘,在这山中少年眼中,却仿佛是平坦通途,寻常花草而已,原本要壮年小伙子花上一个时辰的路,安三郎只用了小半个时辰,那平山镇便在山脚下遥遥在望了。
安三郎立在群山之巅,晨风将他的短衣粗布衫吹得烈烈直响,不过是用麻绳束着的长发,也有些凌乱,安三郎看着仿佛如豆腐块般大小的平山镇,一手摸了把袖袋中的物件,唇角微微上扬,笑容迎着晨光和清风,更是清朗夺目。
这一世,他要重新来过,再也不要有那些无谓的坚持,孤独的执着和遗憾!(未完待续)
☆、88。 心猿意马
缕缕晨雾在山间飘荡,几声鸡鸣狗吠之声反而更添了些宁静。
敞开的窗子里吹来了清凉的山风,餐桌上的小伙伴们各就各位,斯文条理地用完了早餐,又不慌不忙地踱到院中散步。
“嗯,果然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啊!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了几句田园风光诗了。”
孙柳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唰地一下打开,摇了几摇,对着远山的风景雅兴大发。
姚露带着几分挪揄道,“哟,想起哪几句了,柳柳不妨给念念……”
嘿嘿,真是大姐也不要笑话二姐,都是从小长大的,谁不知道谁啊,冷不丁地装什么文人范儿?
这孙二,要是能完整地念下来一首诗都算她厉害,更不用说一整首的诗了,还田园?
孙柳哼了一声,“把酒话桑麻……”
姬满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接着念……”
孙柳瞟了姬满一眼,“哼。”
你让念就念啊,本小姐才懒得理会呢。
姚露笑道,“哈哈,小姬你就莫为难她了。”
姬满点点头,“嗯,不为难,咱最厚道了。”
姐几个并肩在院子里闲走,有说有笑,还时不时勾肩搭背的一派和谐。
瞧这光景,怎么也想不到,昨夜里还个个摩拳擦掌要争个高下的模样呢!
在院子里伺候的红叶和碧波互相看了看。都是一脸莫名。
如果要比个高下,不是这三位小姐会吃完了饭就急急开始追人行动的么?都是这般悠闲为哪桩?难道昨儿不过耍笑话而已?
三人都故做云淡风轻,碧珠在握状。说着些闲得蛋疼的话,从今日的天气不错,又扯到了回忆儿时趣闻,足足花了能有小半个时辰。
“小姬,今日天色如此晴好,柳柳又没甚事做,不如咱们两个到庄子旁边的场院上。比比射艺?”
孙柳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我可不喜欢射箭。你们两个比去。”
说着又抬起了两只白嫩的手掌。放在日头下欣赏着,哼,咱才不乐意把手磨粗了呢!
“那有什么不行的,走走!”
姬满满口答应。又拖了孙柳,“你也去,给我们当个仲裁去!”
就听院外传来卫璧的声音,“你们仨在说什么呢?什么仲裁?”
姚露眉头一跳,心里便有些个发毛,跟其余小伙伴们对望了一眼,大家大约都是先惊了一下,却齐齐换上笑脸。
卫璧昂首阔步地走进来,阿楠小侍和梅蕊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却又小心地不敢跟得太紧,想来是担心卫璧斥责。
三个小伙伴都不约而同地望了眼卫璧的脸色,嗯。今天看着还算正常,不像要犯病的模样。
话说卫石头前几天差点动了胎气,在房中休养,大家伙也不去多招惹,这才几天就出来活蹦乱跳啦?
“石头今天气色不错啊,身……”
姚露才要问身子如何。就见卫璧眉尖一挑,赶紧把后半句话给省了。
打着哈哈道。“我们正要去比赛箭术,我和小姬比,你和柳柳来当仲裁如何?”
卫璧扬起下巴,屈尊降贵地点了点头。
四个小伙伴聚了个齐,前呼后拥地出了庄子,这庄子的旁边正是一片青石砖的场地,夏秋收获时,这地方便是哂场。
小姐们动动念,下人们跑断腿,自然有庄子上的下人们出来张罗。
场中竖好了几个草人当靶子,有百步外的,有一百五十步的,还有二百步的。
还搬了好几把椅子给小姐坐。
红叶和碧波两个颠颠地拿了弓箭上来,姚露和姬满两人各抱了张弓,同时搭弦上箭,但听嗤嗤声响不绝。
这两人倒都是习过武的,准头不错,一柱香的工夫过后,都射完了一筒二十支的箭,十有九中。
红叶笑嘻嘻地数完了,小跑着回来报,“都中了十九支,倒是平分秋色。”
姚姬二人还没说话,就听卫璧道,“拿弓箭来,本小姐也来试试!”
三个小伙伴都是一惊。
我了个去,这卫石头又开始了!
姬满一个不字才出口,就被姚露给捂住了嘴巴,却是拿眼瞧着孙柳,猛打暗号。
卫璧这个别扭的大肚婆,你敢以怀了身子为由阻止她,她定是非要反其道而行不可。
孙柳这才从惊愕中省起来,咯咯笑着走过来,亲热地一把搂住了卫璧。
“石头,那射箭有什么好玩的,瞧我就不爱碰那个,万一把咱这吹弹可破的皮子给磨粗了可如何是好?”
说着执起卫璧的一只手来,哄劝道,“你看你这指甲,油光水亮,形状又美,用来抚琴可多少美妙,何必弄这些粗疏的玩艺?咱姐们只在一边看便是,实在想玩,便让梅蕊替你上场?”
果然还是孙柳最能对付得了卫石头,一番花言巧语下来,卫璧转了转眼珠子,微点下头,“嗯,也好,梅蕊,你便替我上场跟她们比试一番。”
姬满和姚露两个对视一眼,都是默然。
我忍!
等到瓜熟落蒂,看姐们怎么找补回来!
梅蕊虽不过是个丫环,但能跟在卫二小姐身边也自是有过人之处,箭术认真论起来,比卫二孙柳好得不是一点半点,跟姚露姬满相比,也是小胜一筹。
不过倒底碍于身份不好太过出风头,在与姬姚二人平局两次之后,梅蕊这才故作不小心失手,以一箭之差输了出局。
梅蕊退了下来。到卫璧面前低了头道,“是小的无能。”
卫璧和孙柳坐在那儿看,见此结果倒也没有再抽风地怪罪。“罢了,日后好生练习便是。”
姚姬二人仍在那儿一箭一箭地射着,只不过,这二人看上去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卫璧瞧在眼里,向着孙柳笑道,“这两人心猿意马,幸好射的是不会动的草人。若是活物,便是连边都未必挨得着。”
孙柳坏坏笑道。“谁让她们两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