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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从十九王府回来,骆毅就将所有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上官明日,明日听了自然很为他高兴,还告诉他自打那日瞥见他不动声色地收起了苏荷的手帕,自己就已经动过了这样的心思了,没想到才过了没几个月,这偶然间闪过的念头就一下子成为现实了。
而骆毅心里很清楚,苏家兄妹的关系十分亲近,苏泽也一向格外上心,因此他和苏荷的这件事,是一定要知会苏泽的。而他先告诉上官明日,也是想以此作为试探,上官明日和苏泽走得很近,对他的心思也能知晓一二。所以当上官明日拍着他的后背打趣他不仅眼光好而且动作还快的时候,他自己也松了口气。于是趁着苏泽到上官府来送请帖,就把这件事说与他知道。
苏泽听后虽然有些惊讶,但对这样的结果也十分满意。以骆毅的人品才学,若是做他妹夫自然是无可挑剔,真正让他惊讶的则是妹妹竟然如此之快地改变了自己的态度,而他对此却一无所知。
然而当他看到苏荷的那双跃动着别样光辉的眼眸和嘴角欢愉的笑容时,他心里所有的不确定都烟消云散了。他也许并不太清楚妹妹究竟会对怎样的人动心,但他却深知,能让她的脸上现出这般神色的人,一定会带给她幸福。于是他欣慰地一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于是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自己的态度,看着她一点一点变红的脸颊,和眉眼间忸怩却难掩欣喜的神色,他越发觉得,这实在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你现在不介意他的身份了?”他当时这样问她,“我记得你当初对将军府的人可是百般厌恶的。”
苏荷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手指绞着衣衫上的带子,小声道:“骆三公子……他和他父亲还有哥哥不一样,他……很好很好。”
“有多好?”苏泽含了一丝玩笑的语气,道,“难道说一句‘很好’还不够,还偏要两句连着说?”
苏荷抬起一双如水妙目,娇嗔道:“我说不过你,总之就是……”她停了下来,不知道后面该说些什么。
“总之就是,你这辈子非他不嫁,是不是?”苏泽笑着接口道。
“你……”听他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苏荷一瞬间羞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干脆一顿足,拿帕子捂了脸,转身跑了出去。
而此时此刻,苏荷正坐在他对面,目光含情带羞地望着骆毅,于是他知道,他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饭毕,苏荷回晚清阁换了一袭青白色横纹纱衣,衣襟和后幅都暗绣着竹叶纹,内衬是浅蓝色薄绢,在腰处收出隐隐的银蓝色,又拣了根银灰色细带松松地束着。更衣之后,她站在菱镜前,只随手理了理鬓发,扶正素银的发簪,便携了一支青碧色短笛,独自向随园走来。
不大的小书斋,却是一片葱郁竹林之中隐藏着一连串精巧的竹舍,和苏府其余的屋舍一般雅致。门口立着一块削平了一面的原石,上书一联云:
“色侵书帙晚,阴过酒樽凉。”
只因这里从不许外人擅入,故而少了几分烟火,多了些许未经沾染的天然之气。更兼窗外疏竹暗影,拂翠生凉,别有一番意趣。
寻常时候,只有苏泽和苏荷会携贴身随从来往于此,甚至连苏文渊和夫人亦很少涉足。只是偶尔上官明日或是白思语来访,在这里与苏家兄妹俩相见也是常事。当然,如今又多了骆毅。
骆毅。
想到了这个名字,嘴角不自觉地漫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十七年来,苏荷并不曾与多少男子熟识,然而只消一个骆毅已足够让她懂得,什么是爱情。
爱情。这个词让尚还年少的苏荷在一瞬间羞红了脸。她出生在诗书世家,又自幼受到严格的礼仪教导,况且又还是羞涩的闺阁千金,与骆毅的相识相知,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梦一般。两人虽说已是琴箫相合,两心相许,可终究是未曾禀明父母,又是自作主张,心里总还是顾忌着些的。
父母亲……会同意的……吧。
此时已是深秋,随园外竹叶瑟瑟,在月色迷离的轻抚下,愈发显出些凄清冷寂。苏荷施施然立于海棠花雕游廊下,将手中的短笛举到唇边,悠扬笛声,竹鸣簌簌,却是一首《雨霖铃》。
不知何时,一抹玉青色身影已立于廊下暗处。当曲调咏叹喑哑之时,那人忽然开口了:
“良宵静夜,佳人抚笛,却为何要作此悲悯之声?”
蓦地一惊,回首处,他已缓缓移步到月光之下,绝尘玉箫配在腰间,眉眼间笑意温然。
他走到她身边立住,随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向竹枝隐约深处,衣袖轻轻触上她随风轻动的广袖,他身上温热的气息一瞬间蔓延到她的身上,心里便有了说不出的满足与安然。
“苏二小姐饱读诗书,为何在这样的事情上就想不明白呢?”他又说道。
“公子何出此言?”苏荷侧身望向他。俊雅的线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无法掩藏的翩翩风度。
“人读诗书是为了丰富内在、怡情养性,悲凉沧桑的文字自会让人觉得心下感伤,而哀愁文字则会让人心生悲恸感慨,但在我看来,人可以以此为诫,警醒自身,但若是太过沉溺于此,岂不是白白耽误了自己?”他一面说,一面在唇边勾起一丝清淡疏朗的笑容,又道,“即便是戏子,入戏过深也会伤身,苏二小姐你又何必执念于此呢?”
说罢转向苏荷,笑容里有浅浅的怜惜与疼爱。
苏荷一笑,道:“如公子所言,竟是我庸人自扰了?”言毕对上他的目光,她不由得心跳加速,却假意嗔他,“闻言说骆三公子才华卓绝,连兄长也对你赞不绝口。如今我倒想试试你,你若输了,便不许再多嘴。”
“但凭小姐吩咐。”
苏荷想了想,道:“既是这样,你且听我说。单单是吟诗必难不倒你,不如……你且以眼前之景,从前人的诗句里抽出四句来合成一首,韵脚意境皆不能错,你道如何?”
骆毅微微一笑,拱手道:“都说苏二小姐冰雪聪明,如今看来一点没错,连出道考题也比旁人要刁钻许多。”
苏荷妙目一瞪,道:“你别拿好话来混我,若能就快些作来,若不能就认个输,甘愿领罚就是了。”
“那么倘若我作出来了,小姐要赏我什么?”骆毅问道。
说这话时,他的双眼紧紧锁住了苏荷的脸庞,嘴角的笑意收起了许多。苏荷注视着他的眼眸,双颊不由得有些发烫,脊背里更是渗出了丝丝缕缕的颤栗,却并非是因为害怕。
她低下头,轻轻喘了口气,忙乱道:“好好说话便是,盯着人家做什么……你先作来,若好了再说。”
二人正说着,后墙外梧桐巷尾处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捣练声。
“那么。”苏荷抬头看他,“就以此开头吧。”
骆毅略一沉吟,徐徐开口:
“断续寒砧断续风。”
苏荷轻轻点头:
“这是李煜的《捣练子》。”
骆毅一笑,接着道:“犹吹花片作红声。”
苏荷赞赏地笑了笑:
“这是杨万里的《又和二绝句》中的一首。”
骆毅略略停顿,手指攀上回廊外短短的竹篱,苏荷随着他的目光,心下渐明。
只听他道:“野桃含笑竹篱短。”
“好。”苏荷脱口而出,“这是苏轼的《新城道中》。”
骆毅收回目光,已成竹在胸,只闲闲道出最后一句:
“莫放修芦碍月生。”
“这是张先的《题西溪无相院》。”
骆毅看住她:“诗已粗成,苏二小姐意下如何?”
苏荷抬头望他:“公子才高,我竟是造次了。”
“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骆毅含笑道,“冒昧请苏二小姐依样赐教一首。”
听了这话,苏荷连连摇头:“有公子珠玉在前,我怎敢班门弄斧?”
“这有什么不敢的?”他道,稍稍靠近了一些,轻声道,“你这么说,是要与我见外了么?”
潮红爬上苏荷的脸颊,她想退开,而他身上温然的气息却似一双手,款款阻住了她的步伐。只得抬头望他,然后,在他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靥若桃花的自己。
只听他伊态闲闲的轻声说道:“此时正是秋浓时候,望月山的菊花开得极好,苏二小姐虽未赏过,但却不妨……”
苏荷宛然一笑,心下已有了主意,开口便道:
“燕歌赵舞为君开。”
骆毅点点头,道:“起得好,这是卢照邻的《长安古意》。”
苏荷轻笑,续道:“且将团扇共徘徊。”
骆毅眉头微皱:“到底还是伤感了些。这是王昌龄的《长信怨》。”
温软的语气里是淡淡的叹息:
“繁枝容易纷纷落。”
“这是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只是苏二小姐为何总爱言尽伤感之事?”
苏荷并未搭腔,吟出最后一句:
“蕊寒香冷蝶难来。”
骆毅的声音,疏忽温柔低沉了许多:“这是黄巢的《题菊花》。”
她何尝没有察觉出来?于是转头看他。在这样短暂的寸息,他眼神里刻意维持的礼貌与拘谨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怜爱与……情不自禁。
在这样的凝望里,少女的羞涩暂时离开了苏荷颤栗的身体,眼底是坦然分明的情意。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看着她,她亦不曾。
忽而,他的手覆上她扶着疏落着海棠花雕阑干的指尖,细细碎碎的掌纹,温暖着她冰凉的手指。
他从未碰过她,此刻行动突然,她亦是一惊。刚要抽出来,他已不由分说拂开她暗绣着竹叶纹的水袖,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笃定了他对她的情,手心的温度似要温暖她的心,而那掌纹,亦在一瞬间烙上她的灵魂,再也不能忘记。她不再挣扎,任由他握着。
“荷儿——”
第一次,第一次,他在她耳边低唤着她的小字,气息吹拂在她的发间,让她抑制不住地颤抖。
“荷儿。”他又唤了一声,似也在体味着这两个字的重量,“有我在,必不会让你再难过。”
抬眼是满目依依的信赖,她轻启朱唇,一字一顿是她的真挚心肠: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亦是动容,轻轻点头,空闲的那只手抚上她瘦削的肩膀,只说了三个字:
“你放心。”
月光下翠竹的疏影印上她暗绣着竹叶纹的裙摆,错眼望去竟是一模一样的单薄苍茫。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留得新荷指间香(2)
(接上节)
日子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了下去,许多年后,当苏荷站在屋檐下重新忆起那一年的深秋之时,忽然觉得那个夜晚从巷子深处隐隐传来的捣练声,似乎就已经翻转了象征她青涩平和的少女时光的铜漏,不管曾经有多么华丽的姿态,但终究会在某个将要到来的时刻下落干净。
不知不觉,初冬的寒意已逐渐在城中弥漫开来,各家各户都新裁好了衣裳准备过冬。不久,这一年的第一场大雪便已纷然而下,街道上的行人少了许多,也只有西街上的悦来酒家里还留住了最后一丝喧闹。
十一月十九是唐糖的二十二岁生辰。其实上官明日早早就有了将她正式引见给众人的打算,因此在刚入冬时便已开始盘算了起来。他思来想去,终究还是觉得她生辰这一日确是极好的机会。
当他略带一丝犹豫地把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