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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皇上息怒,臣妾……臣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帕子……那……臣妾也是才看见的……臣妾实在是不知情啊……”
皇后的脸上仍旧满是困惑,她绕过面前的桌案,俯身捡起那方绢帕,反复看了一回,那帕子上沾着酒渍,一片殷然的紫红色间却隐隐有两个字,仿佛是从某处拓下来的一般,却不甚明显。皇后只得将它凑到眼前细看,原来是两个笔画纤细的字样。皇后看着看着,脸上的神色亦是从茫然到疑惑再到震惊。然而到底是端庄惯了的,她的面色只是陡然一灰,却还算镇静,几步走到皇上面前,宽慰道:
“皇上息怒,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好了,还是先坐下再细细查问罢。”于是她迅速招手让几名侍从上前,扶着皇上重新坐回龙椅上,又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中。
众人看到此处,仍然对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甚明了。究竟是什么能让皇上皇后和两位身处高位的妃子都如此惶恐呢?原来那隐在酒渍中间的两个字不是别的,却是“凌广”二字。
皇上的脸色仍旧气得发白,将盖碗往桌上一放,抬手指着懿妃,向皇后道:
“你……你快给朕好好问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只得点点头,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喉咙,沉声问道:“景兰,这方绢帕是你们娘娘的么?”
景兰早已跪在懿妃身后,此刻也不得不抬起头,颤声答道:“回禀皇后娘娘,这帕子的确是我们娘娘的,但却并不是娘娘常日里贴身使用的,只因今天是宫宴,所以奴婢才拿了来替娘娘擦一擦杯筷……”
皇后又道:“景兰,你不要怕,本宫问你什么,你照实说便是。只要你好好回答,皇上和本宫是不会为难你的。”
景兰连连磕头,道:“皇后娘娘只管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很好。”皇后微一颔首,又问道,“方才你们娘娘的酒洒了,你细想想,你都用这帕子擦拭过什么东西,又是在哪里沾上这些酒渍的?”
景兰低头仔细想了片刻,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惊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皇上等得有些不耐烦,此刻亦出声向周围的侍从道:
“你们几个,快到懿妃坐着的桌子跟前四处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刻着那个逆贼的名字!”
他身旁立着的几个人连忙一叠声地应了,匆匆跑到懿妃的座席前,把那张桌子和桌上的东西上上下下仔细察看了一番,却仍旧什么也没发现。
这时,一直跪在地上的懿妃忽然抬起头,努力定了定心神,用颤抖的嗓音说道:
“皇……皇上,臣妾才想起来,就在臣妾看到……看到那两个字之前不久,景兰曾经用她手里拿着的帕子擦拭过六皇子荆妃的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桃之夭夭(3)
(接上节)
“景兰,是这样么?”皇后立刻问道。
景兰迅速点点头,答道:“回禀皇后娘娘,的确如我们娘娘所说,方才……方才晚香姑娘抱着琴过来,娘娘的酒洒了,奴婢怕弄坏了荆妃小主的琴,就拿帕子替她擦了擦琴弦……”
苏荷见懿妃忽然提到自己,慌忙跪了下来,大气也不敢出。皇上又一下子站了起来,高声喝道:“来人!把那琴拿去让内务府仔细查查,朕要知道那琴弦上到底有什么鬼花样。”立刻就有人快步走到苏荷身边,从晚香手里抢过凤栖梧,带了下去。
皇上又迅速转向苏荷,厉声道:“大胆荆妃,你的琴上怎么会有那逆贼的名字?你和那逆贼究竟有什么关系,还不快从实招来!”
慕容璘见情况不好,也跟着跪了下来,强作镇静道:“父皇,您说的逆贼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问蔷儿?”
皇后皱了皱眉头,向皇上道:“皇上,四王……慕容凌广和荆将军一家一向并无往来。更何况荆妃今年才十九岁,凌广死时她还年幼,怎会和他扯上什么关系呢?”
直到此刻,席上的众人这才明白,那帕子原来是在不知不觉中,因为酒渍而凑巧被拓上了逆臣凌广的名字,一时间大家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毕竟在这宫中,四王爷慕容凌广就是最大的忌讳,任何和他有牵扯的人或物都是不能容忍的。
皇上转头看了皇后一眼,略微定了定心神,又向苏荷冷冷道:“这琴弦上刻了逆贼凌广的名字,你难道不知道么?”
苏荷立刻大惊失色,头上玉簪的流苏呖呖作响,然而她还是恭敬地答道:
“回禀皇上,臣妾从前的确也曾觉得这琴弦有些不大对劲,但几番细看都并没有发现什么,就以为是因为这琴用得久了,所以琴弦上有些划痕,所以并未注意。荆蔷虽然无意犯上,但到底是犯了失察之罪,甘愿受皇上责罚。”说着俯下身伏在了地上,再不敢抬起头来。
一旁的林嫣听到此处,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扶了扶发间的步摇,道:“荆妹妹这话倒是说得聪明,这失察之罪可比和逆贼勾结欺君罔上的罪名要轻的多了。”
她话说得直露,苏荷也不搭腔。今夜这场好戏,只怕还要再唱上一会儿呢。
皇后和善道:“不知者无罪,皇上自然不会责怪你,你先起来说话罢。”
苏荷直起腰,低垂眉眼,恭谨答道:“臣妾不敢。”
皇上却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又向她道:“你这琴是从哪里来的?你若能细细说来,朕倒是可以考虑不罚你。”
苏荷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发出声音,仍旧低着头,并不回答。确是跪在她身后的晚香出声答道:
“启禀皇上,这架凤栖梧是几个月前六皇子殿下叫人拿来赏给我家小姐的……”
“什么?”皇上道,立刻将目光移到慕容璘身上,厉声问道,“璘儿,你还不快从实招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容璘赶忙附身磕了一个头,这才答道:“启禀父皇,那架琴的确是儿臣赏给蔷儿的。儿臣自己从来没碰过这琴,自然也不知道那上面有字。”他停了停,又道,“这架凤栖梧并不是宫里的东西,是十几年前母妃拿来放在儿臣宫里的,说是要赏给儿臣以后的妃子。只可惜儿臣后来娶进宫的三位妃子之中,只有蔷儿一人工于琴技,儿臣听她弹过琴之后,就理所当然把那琴赏给她了。至于母妃自己,她于琴技上很是生疏,这一点父皇是知道的,只怕她也并不知道这琴弦上有什么异样。”
皇上刚要说话,恰在这个时候,宫人重新捧了凤栖梧回来复命,只见那太监恭敬跪下,口中道:“启禀皇上,内务府已经验明,这琴弦上的确是被纹上了许多字。”
“哦?”皇上的注意力立时被吸引住了,忙道,“都是些什么字?你只管说来就是。”
那太监答了一声“是”,声调平板地背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凌广上。’”
皇上听完一怔,只见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眼中的光芒陡然一凛,如箭一般直直刺向玉华贵妃。此时众人心中虽然深感错愕,但多少也明白了八九分,都齐齐望向玉华贵妃。片刻之间,大殿中静得仿佛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细微声响。却见皇上忽而冷冷一笑,声音如冰锥一般刺得人生疼,只听他道:
“玉华贵妃?骆夭桃……很好,很好啊!”他的脸上是黑沉沉的森冷,两道目光死死钉在玉华贵妃身上,那神情是说不出的古怪。
皇后察言观色,已然觉出不妥,忙向玉华贵妃道:“贵妃妹妹,你倒是说话呀,这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玉华贵妃听见宫人背诵琴弦上纹着的诗句和名字时,脸上的神情也是一怔,此刻却已回转过来,忙敛衣跪下,强装镇静地答道: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当年也是出于偶然才从宫外头得到这架琴的。可臣妾并不会弹琴,要这东西也并没有什么用,所以就放在璘儿那里了,如今也有十几年不曾见过这琴了,至于琴弦上纹着的字,臣妾更是全然不知。”
懿妃此时已经重新恢复平静,她站起身,抬手紧了紧发间的錾金芙蓉簪子,轻轻一笑,道:“外头的东西怎会平白被纹上四王爷的名字,贵妃姐姐这话倒叫人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呢。”
那位抱着琴的太监此刻又开口道:“奴才还有一事需要禀告皇上。方才内务府里的姑姑特地对了对账目,荆妃小主这琴,似乎就是从前先皇还在的时候赏给四王……罪臣凌广的。”
皇上立刻道:“果真?你把那琴拿过来给朕看看。”
那太监依言走上前来,将琴放在皇上面前。皇上低头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琴弦,终于点点头道:
“没错,凌广从前极善弹琴,这架琴就是父皇在世的时候赏给他的,朕从前还见他弹过好几回。”
皇后却在一旁皱了皱眉头,道:“可是从前的四王府早已被查抄了,府里的一应金银物什,合该都已经没收入库中才对啊。”
那太监拱一拱手,道:“回禀皇后娘娘,当年查抄得来的银两和物件,内务府也都有记载,可这架琴却并没有登记在册。”
“也就是说。”皇后缓缓道,“那架琴在慕容凌广死之前就已经不在王府里了?”
“的确如此。”
玉华贵妃这时赶忙接口道:“照这样说,极有可能是慕容凌广从前就已经把这架琴送给别人或是卖掉了,要不然就是给什么人偷去了,结果被臣妾偶然得到。”
“笑话!”皇上道,“先父皇赏下的东西,他慕容凌广就算再忤逆,也不至于把它送人或是卖掉,至于被人偷走就更加不可能了。王府里戒备森严,这琴又不是等闲之物,自然是要被好好保管的,怎么可能轻易就给人偷去了呢?”
懿妃这时忽然“咯”的一声笑了出来,只见她缓步踱到玉华贵妃身旁,弯下腰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无比亲昵地笑道:
“贵妃姐姐,我看你还是照实说了罢。这琴根本就是罪臣凌广在生前亲手赠与你的,只可惜你没有领会到他的用意,竟然把这琴转送给了旁人,这四王爷若是地下有知,只怕也要怪你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罢……”
玉华贵妃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懿妃躲闪不及,保养得极佳的雪白粉脸上立刻出现五个鲜红的印子,她自己也被这一巴掌扇得摔倒在地,玉华贵妃的刺金滚边广袖正好罩在她面上。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却低低“咦”了一声,伸手扯住玉华贵妃的袖口向外一翻,一面高声叫道:
“皇上,贵妃姐姐这袖口……”
玉华贵妃也是一愣,待她看清之后,脸上终于出现了大惊失色的慌乱神色,连忙就要扯回自己袖子。
皇上连忙几步上前,扳过她的手臂一看,却见贵妃华丽的紫金绣千瓣海棠衣衫的袖子内侧,有几行以金线绣成的绿豆大小的字,与方才太监所念琴弦上的字句竟一模一样。因衣衫本来也是绣了金线的,故而并不怎么显眼,但仔细一看还是能够辨认清楚的。
皇上见状,立刻一把甩开她的手,厉声喝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此时玉华贵妃的脸色已然是死一般的苍白,可到底是将门虎女,她神色中的惊慌只停留了一刹那,转瞬间就被惯常的高贵姿态所取代,上扬的丹凤眼里仍旧有无法抹去的骄傲。只见她缓缓站起身,一脸傲然地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这才回身正视着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