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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盖聂微微一笑。
心上人死讯传来后,整个世界都暗了。
然而黑暗并不等于死寂,在黑暗中,也有温暖。
“按说别人的任务我不该打听,这是规矩。”
“你要打听谁的任务?”
“我想知道郎师傅去了哪里,是不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郎师傅再也不会回来了?”盖聂吃惊地问。
“赤练姑娘说她也不清楚,只有首领清楚。”
“我可以帮你去问小庄。”
“多谢。”妙手人屠郑重地说。
天有不测风云,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离死别。
生离死别固然是人间憾事,可最凄惨的是,你不知道眼前的生离其实就是死别。
最最凄惨的是,你总是不知道眼前的生离其实就是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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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走进书房时天色已黑,卫庄正在烛火旁温习春秋。
左氏传的简牍就在案下堆着,卫庄慢条斯理地翻阅,沉思,偶有所得,不疾不徐提笔写下。
这读书心得并不打算公诸于众,字迹也就不再工整秀丽。
先秦时代的笔与后世的毛笔大相径庭,更似竹签,所以他稍有懈怠,字体便扭曲如蝌蚪。
盖聂瞧得有趣,在他耳际发出了一声轻笑,他却佯装浑然不觉。
积压文书都解决了,卫庄的生活总算回到了正轨上,可以早起晨练,深夜温书。
他大部分时间都散发披肩,以示桀骜不羁。惟独在温书时例外。
飞扬的发丝会干扰功课,这种时候,他总会把长发高高绾起。偏偏又不屑于绾齐整,总会零零落落垂下几缕。
晚风拂过,有一缕鬓发飘到眼前,盖聂随手握住,绕在指间,心情十分复杂。
霜雪般的白,也有人赞叹其瑰丽脱俗,盖聂却总觉得惨淡。
惨淡的白发似乎在控诉盖聂昔日的罪孽,尽管卫庄从不开口诉苦。
“喂。”
最近卫庄对他采用第四种称呼,就是这个喂。
比师哥师兄盖先生盖聂更不客气。
“抱歉,打扰你了。”
盖聂讪讪地松开手里的发卷儿。
卫庄的双眸今天没有发红,是正常的深褐色,明亮而又锐利。
反倒是盖聂,产生了难以言喻的迷失感。
他哪知卫庄神定气闲只是作伪,卫庄的视线定在简牍上,心却随着发丝忽上忽下,悬在半空。好几次发丝都被提到了盖聂眼皮底下,卫庄总怀疑他是要吻,十分紧张。偏偏紧张之余又不断落空。故此心烦意乱。
“劳驾,出去。”
“我想与你闲谈几句。”
“我很忙。”
“这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知道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吗?出去。”
“这些天我老觉得饭菜不合口味,突然发现是掌勺大师傅换了人。”
“哈?”(盖聂也会觉得饭菜不合口味?他居然还有味觉!)
“你把郎师傅派哪儿去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郎师傅是谁?”卫庄的口吻非常冷淡。
“就是以前的掌勺大师傅啊。”
“伙房里的掌勺大师傅一直是陈师傅,做了两年了。”
霎时间,盖聂的神色凝重无比。
如此彻底地抹杀郎师傅的一切,可见其处境危难之甚。
“小庄,流沙的事你明明对我无所不谈。”
“别扯了,瞒着你的机密多着呢。”
“你这样抬杠,我就没有办法说话了。”
“谁想跟你废话?出去!”卫庄愤愤然将竹笔掷于地下。
“小庄,小庄!上次是我不好,一开始我就不该望见你在我房里就试图回避……”
卫庄静候着后半句——但是你错得更离谱!
结果居然没有,居然没有转折没有指责,更没有谆谆教导循循善诱。
盖聂只是恳切地看着他,好像很希望和他言归于好。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卫庄顿时有点得意,又有点过意不去。
“我保证不会泄密,我有分寸。”盖聂替他把笔捡在手里。
“门外偷听的那个呢?”
“老屠这就走,这就走。”外面立刻传来了慌慌张张的声音。
“进来吧。”卫庄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地笑了。
身边正缺人,他正有意提拔妙手人屠进核心。
这家伙功夫差点,胆子小点,可处处为人着想,拎得清。
“我派白凤去桑海,是为了送西施入罗网。”
送西施入罗网?送西施入罗网!
“西施不是麟先生负责的吗?”妙手人屠失声反问。
“前些日子收到了可靠的线报,说罗网之主亲临桑海,要办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俗话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我们及时送西施入罗网,或许可以揭开罗网之主的神秘面纱,甚至让罗网的黑幕大白于天下。不巧麟儿已被我派去咸阳,此事只得从权交由白凤办理。”
“郎师傅他……”
“我挑选郎玉宁给白凤当助手,是因为他近年来埋头在伙房做饭,江湖上认识他的人少。”
郎玉宁,郎玉宁,妙手人屠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牢记他的名字或许并没有什么意义,但牢记总比忘记好。
“他还健在吗……”
“至少五天前他还健在,这边收到了他放出的传书鸟。”
卫庄从锦帛堆中取出一根黑布条。
皱巴巴的黑布条,把写着报告的素帛缠在鸟腿上,谁能想到这黑布条才是紧急文书真身?
所以流沙成员严禁退出,意欲退出者,一律视为叛徒处死。
黑布条浸在密制的药水里,片刻之后,浮现了两行模糊的白字。
——西施已获罗网之主宠信,请静候佳音。
——你最忠实的仆人白凤敬上。
“忠实,仆人,这两个词和白凤搭配在一起,绝对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小庄,你不信他又为什么要用他?”盖聂的语声中满是焦虑。
“因为我本来就不相信任何人。我相信只要条件适宜,任何人都会背叛我。”
“我不会……”
“你是傻瓜,所以不会。”
“小庄,我……”
妙手人屠无视这两个疑似打情骂俏的人,只管在一边握着黑布条发抖。
鸟健在不代表养鸟的人还健在。这黑布条或许已是遗物,或许即将变成遗物。
“屠大夫,你若是真为他好,就该像我一样,只当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是,是,我懂。”
“日后有缘,自会重逢。”
“是,是,我懂。”
忽听砰的一声,门窗俱裂。
竟是赤练惊慌失措地撞了进来。
“桑海城内的一百三十七个兄弟,包括两个梧桐,以及隐蝠,全都投了罗网!”
“什么?”妙手人屠大惊失色。
“数月来我们这边收到的报告全是假话,桑海城早已失控。秦军对儒家大开杀戒,城内四处着火,血流成河,尸骨堆积如山……”
“什么!”盖聂霍然而起。
“那女人呢?”卫庄淡淡地问。
盖聂曾经许下诺言,只要卫庄不提端木蓉,他就与她彻底了断瓜葛。
可是瞧他那副暗自发急又不便询问的样子,卫庄忍不住帮他问了。
当然,高傲的卫庄先生决不会承认这是体贴师哥的表现。
“什么那女人?”端木蓉只是进城的借口,赤练已经把她忘了个精光。
“你不是去桑海劫墨家那女人的吗?”
“啊,哦,对啊,墨家落脚的山谷已化为焦土,端木蓉下落不明……”
“卫庄!”盖聂伸手,一把攥住了师弟的胸襟。
“你莫名其妙叫什么叫?”
“你派人去劫端木姑娘?你派人去劫端木姑娘!究竟有何图谋?”
“啊,这是因为盖先生你……”赤练正要作答,就被卫庄抢了话头。
“因为你处处袒护那女人,还让我吃了平生第一个巴掌,我要把她抓来先奸后杀,以泄心头之恨!”
卫庄气急败坏地大吼。
噩耗让盖聂失去了镇静和判断力,但这个噩耗显然不是盖聂的专属。
作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是卫庄暂居在此的目的。
如今计划满盘皆输,流沙的损失更是不可估量。
“你不是说他认错了!”盖聂向妙手人屠怒目而视。
“谁说我认错了!”卫庄也向妙手人屠怒目而视。
妙手人屠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盖聂!你刚才惺惺作态地道歉,只是因为你听信谣言,以为我早就认了错,是也不是!”
“卫庄!相信你会悔过会认错的我,果然是愚不可及的大傻瓜!”
“你这样活蹦乱跳,就说明我根本没错!你要是死了,我倒可以马马虎虎朝你的遗体认个错!”
“很好,很好……”
“都给我闭嘴!”
赤练一掌把案几拍得粉碎,制止了越来越低级的争吵。
“此地已经暴露,不可久留。”妙手人屠见缝插针地进言。
“嗯,我们这就准备撤离。”
卫庄勉强恢复了平静,传唤大小头目到书房来,有条不紊地下达各种指示。
“喂,罗网是不是流沙的心腹大患?”
“喂?喂!什么叫喂?”盖聂的叫法让卫庄暴跳如雷。
“我去挑了罗网,从此你我恩怨两讫,你看怎么样?”
“你担心那女人那孩子的安危,想去桑海锄强扶弱,就直说,拿我当什么幌子!”
“说定了,告辞!”
如果卫庄立即出手,大概来得及拉住盖聂。
然而卫庄犹豫了一瞬间。
挑了罗网,这句话从普通人嘴里说出来,是不知天高地厚。
从剑圣盖聂嘴里说出来,分量就大不相同了。
一瞬间,卫庄怦然心动。
迟了这一瞬间,他出手抓住的只是盖聂的衣袖。
“你不了解罗网,这样自投罗网,等于找死。”
“那就再好不过了,你可以如愿以偿地朝我的遗体认错了。”
竹影闪过,半幅衣袖落在卫庄手里。
盖聂一纵身,几个起落之后,便踪影皆无。
卫庄如果要追,也未必追不上。
但卫庄不仅是盖聂的师弟,还是流沙的首领。
他怅然若失地回到了座位上,用一种阴沉得可怕的口吻,继续向部下布署应急措施。
(待续)
☆、第 16 章
数月前。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青山绿水间,银发男子深衣鹤氅,弹琴复长歌。
歌声激越,如暴风骤雨;琴声铮铮,有铁戈之音。
“大雅和散乐,真是不伦不类之至。”
梧桐繁茂的枝叶中,终于传出了恬静的语声。
恬静、柔和、优雅的语声,带着奇妙的凉意,像丝绸。
“欲得佳人顾,着意误拂弦。”卫庄停住手,笑了。
“你本来就只会这一曲。”白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