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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势的好去处。
此刻,我们未老发先白的卫庄先生,正在扶风楼二楼凭栏远眺,自斟自饮。
鬼谷派决不是贫寒的门派,数百年来不知出过多少公卿将相,但卫庄出谷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几个钱。他擅长杀人,但并不擅长翻找死人的积蓄。
他之所以能成为扶风楼的老顾客,靠的是做那种没本钱买卖。
是的,你猜对了,就是最古老的最原始的那种,很赚的那种……
错,你想错了!怎么可能是弱质女流走投无路才会做的那种嘛!
卫庄做的,当然是暗杀生意。
他功夫又好下手又毒,因此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在业内已然声名显赫。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天下第一刺客的名号就非他莫属了。
可惜天下第一刺客的名号和天下第一剑客比起来,总觉得档次不高。说到底,这又是一个盖聂压根就不会有兴趣争夺的玩意儿。
“诸位客官,请上坐!”(跑堂的声音,永远中气十足。)
有客人来了,人还不少。卫庄背转身,避向包厢深处。
在旁人眼里,这个身穿灰色棉袍头缚蓝格方巾的青年,看起来就像一个老实本分的小商人。
但卫庄自己知道,总有几缕不羁的白发,会从方巾的边角下跳出来。
白发红颜,难免引人侧目。
卫庄的颜大约还称不上红颜,白发却已经给他惹了足够多的麻烦。
他怕麻烦吗?不怕。卫庄连天王老子都不怕,怎么会怕麻烦。
但是,白发重剑招摇过市,就办不成大事了。
找盖聂一雪前耻,才是卫庄要办的大事。
做暗杀生意,不过是为了挣点办事经费而已。
雪耻的方式本来有很多,譬如说直接约盖聂对决。
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只要对决获胜,卫庄也就心满意足了,说不定还会和盖聂冰释前嫌呢。
仔细想想,师哥对小庄还是不错的,饭菜和包子都做得很好吃,还带洗衣拖地晒被子。想到师哥的年纪其实比自己小,卫庄还不由小小地脸红了一下,幸好肤色深光线暗,谁也看不出来。其实师哥早就不想和小庄对决了吧,只想尽早入江湖扶危济困吧,因为不忍心让勤学苦练了好久的小庄失望,才坚守了三年之约吧。他早就决定在师父面前把胜利的虚名和鬼谷子的衣钵让给小庄了吧。然而只要小庄发出挑战,师哥就一定会奋力应战。
这一点屡试不爽确凿无疑。
这是出于他对小庄特有的尊重……
不!不是!不是尊重!
越是细想,就越能体会出师哥对小庄的关怀之甚。
可关怀和尊重是两码事。
师哥奋力应战,不是出于尊重,只是为了照顾小庄的感受。
他习惯性地照顾小庄,照顾身边所有的人,想要照顾天下所有需要照顾的人。
他就是这种千古道义一肩挑的老好人,怪人。
不是“尊重”,也决非“特有”……
这,就是小庄始终耿耿于怀的原因吗?
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只要对决获胜,让师哥明白师弟需要的不是照顾而是敬重,卫庄也就心理平衡了吧。
然而那天晚上毕竟是发生了那件事。
卫庄报复的方式不得不更偏激一点。
——天下第一的王者,是秦王嬴政。
——秦王嬴政的身旁,是天下第一的护卫盖聂。
那么,要是卫庄杀死了嬴政,结果会如何?
两个天下第一同时垮台,那该是多么美妙的景象啊!
因此,卫庄在咸阳潜伏了大半年,目的只有一个:
——刺秦!
遗憾的是,卫庄虽然对自己的暗杀技术充满自信,却苦于无法接近秦王嬴政。
他不想以纵横家的身份向廷尉府投出名帖,以免人家去找盖聂核实。可用伪名自荐的结果是处处碰壁。
“听说没有?我军在赵国大展神威,把那个窝囊的燕王吓破了胆。”
“这不燕太子丹就巴巴地派人献督亢地图来了吗?”
“还不止地图,还有那个……”(神秘兮兮的语调。)
“噢噢,那个……”(心领神会的口吻。)
运气来了!
酒楼娼馆,原本就是三教九流交换小道消息的地方。
这咸阳高贵第一楼,果然不负卫庄重望。
卫庄放下了酒盅,嘴角上挑——似在感慨不虚此行。
有一批人,不下百人,正带着金银珠宝还有秦叛将樊於期的首级和督亢的地图,从燕国赶来谒见秦王。
秦王赢政将会在咸阳宫大殿接见使者的头领和副手。
就算卫庄当不上头领的副手,只要能混到这批人里面,跟入咸阳宫见识一番,对于他的刺秦大计来说,也是一个了不起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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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门直往东北走,约百八十里处,有一座不起眼的山,名曰乌兜山。
山里有一群不长眼的草寇,三下五除二,就被卫庄收拾得服服帖帖。
然后,我们占山为王的卫庄先生,就安心坐等燕国来使自投罗网了。
“俗话说山无好山,水无好水,此山必有草寇出没……”
“舞阳言之成理,兄弟们,操家伙!”
这一年雪最猛的日子,卫庄等候的队伍终于到了。
疲惫不堪折损过半,这支队伍的情况很糟糕。
燕丹奴颜卑膝的献礼触怒了天下英豪,而车队满载的财宝,又让各路草寇眼红。一路行来厮杀不断,陷阱连绵,人心浮动,个个成了惊弓之鸟。
喽罗当阵,卫庄暗杀,成功地让这支队伍的成员又减少了三分之一。
最后,卫庄钻进了寨子的土牢里,由荆轲亲手解救了出来。
“我是个小本经营的生意人,如今财物全失,妻离子散,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可以捎你一程。”荆轲说。
“就算进了咸阳,我也无处安身了。不如恩公收我做个杂役。”
“我们不缺人手,不能雇你,这几两银子你且拿去作盘缠,回老家吧。”
好心的荆轲无视部下死伤遍地人手紧缺的事实,一口回绝了卫庄。
这是一支注定全员牺牲的队伍,向队员隐瞒这一点已经很残忍了,荆轲实在不想再牵连外人。
“我是赵国人,老家已在秦军铁蹄下付之一炬。”
“原来是这样,可怜的人,可恨的秦……”荆轲喃喃地说。
“请问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这头领发话竟如此大意,卫庄有点哭笑不得。
“我们是专程赶来委曲求全的燕国使者,说我们不恨秦,天下人都不会信。”荆轲半真不假地笑了,“但愿这份委曲求全的诚意,秦王能相信。”
“祝恩公心想事成。”
“承你吉言。”这回荆轲是真笑了。
“这么多车马箱笼,你们怎么走?还是让我来帮忙吧。”
“荆兄,我们人手紧缺,哪怕多一个人帮忙也好啊。”秦舞阳从旁插言。
“那就有劳这位小老板帮我们运送到驿馆,就到驿馆为止。”
不,是到咸阳宫为止。
——卫庄胸有成竹地在心里下了断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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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霁,沐浴在朝阳中的咸阳宫看起来格外雄伟。
荆轲可以听到身后仆从的窃窃私语声。
这些人,包括留在驿馆里的低级仆人,都将在今天为赢政和荆轲殉葬。
赢政该死,荆轲不怕死,然而这些对刺秦大计一无所知的人,未免太可怜。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了,做大事,总会有牺牲。
“大王有旨,传燕使头领及其副手二人上殿。”
荆轲捧着装了樊於期首级的匣子,秦舞阳捧着督亢地图,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阶下刀枪林立,殿上威严深沉,或许是想到了刀枪加身乱刃分尸的恐怖,秦舞阳脸色骤变,浑身发抖。
群臣纷纷显出了诧异之色,有人喝问:“副使怎么突然变了颜色?”
荆轲回头一看,心中无奈,面上却带着笑:“北蕃蛮夷的粗人,从未见过天子。大王神威凛凛,他便怕了。”
“荆卿拿地图上来。”赢政下达了新的旨意。
荆轲取过地图,只身入殿。
秦舞阳仍在阶上,欲下欲留,进退维谷。
而卫庄混在阶下的仆从中间,遥遥望着赢政身旁的盖聂。
年余未见,盖聂的形貌并没有多大改变,卫庄却好像突然老了十年,就算飞身跃到他眼前,他也未必认得出他的师弟了吧。
“请大王御览。”
荆轲面不改色地走到了秦王跟前。
打开匣子,里面果然是樊於期的首级。
赢政点了点头。荆轲又把地图献上。
“请容卑职为大王稍作解说。”
“哦,有劳了。”赢政没有起疑心。
地图徐徐展开,就在这图穷匕见的一瞬间,残虹放出了华彩。
赢政大惊失色,几乎从宝座上直滚了下来。
荆轲已经挥出他苦练多日的必杀之剑……
却只斩断了赢政的袍袖。
斜刺里伸来一支剑鞘,挡住了惊艳如虹的锋芒。
然后,始终面无表情地关注着事态进展的盖聂,让剑身出了鞘。
荆轲曾以为盖聂接近赢政也是为了行刺,正如盖聂曾以为荆轲接近燕丹也是为了扶明君登基治世一样。
两个人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
荆轲是剑客,求破;盖聂是剑客,更是纵横家,求立。
毁灭,比建设容易得多。
然而捣毁一个水深火热的旧世界,并不意味着美丽新世界的诞生。
盖聂决不认为自己的追求有错。
灭六国者,非秦,非秦王,非赢政,是六国自身!
杀赢政不能救燕。燕要得救,必须自强自救。可叹燕王愚鲁,只知道向秦献媚向邻邦下黑手。连励精图治贤名满天下的燕太子丹,目光竟也如此短浅,一不知轻徭薄赋约法省禁,与民休息;二不知整肃军纪整顿朝堂,以壮国力;三不知韬光养晦静候时机。赢政能做到的很多事,燕丹好像压根就没想过去做,只知道全力以赴激一位孤胆英雄前来送死……
赢政的生死,对燕国基本没有意义。
荆轲的生死,对盖聂有重大意义。
盖聂决不允许自己唯一的朋友死在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荆轲的每一剑都像是在问为什么。
渐渐地,惊愕从他眼里消失了,疑惑从他眼里消失了。
他的眼睛告诉盖聂,他信任朋友,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剑与剑的碰撞,就是心与心的交融。
不言不语,胜似千言万语。
——这话语,或许只有剑客才懂。
——而卫庄,不巧正是一位出类拔萃的剑客。
他看到大殿上两人身形交错,顷刻间已交换了数十招。
他看到秦王惊慌失措群臣六神无主,已被两人的剑招所迷惑。
剑招虽然迅猛绚丽,却只是花招,蒙蔽外行人的花招。
这不是一决生死的厮杀,而是光风霁月琴瑟和鸣!
他看到荆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