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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出剑,是为了他的理想;我出剑也是为了我的理想。我与他只是理想不同。他没有怪我。假如那天死的是我,我也不会怪他。”
“唔……”
“在这弱肉强食的乱世,很多人拿起了武器。有人为理想而杀人,有人为正义而杀人,有人为自己的大业而杀人,也有人为名或利杀人。更多的人,则是为仇恨为生存而杀人。”
“唔?”
“理想和正义固然无私,却并不比别的杀人动机更高明。你父亲死后,我深切体会到了这个道理。我的理想未必是天下人的理想,你的正义也不是普世正义。理想也好,正义也罢,往往只属于你与你的同伴。不同阵营的人,有着不同的理想和正义。”
“……”(比如说,儒家和我们墨家?)
“只有为救人而杀人,才能让你问心无愧,永不言悔。”
“…………”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或许你愿意原谅我,只要我杀掉卫庄和赢政,便认可我赎了罪。”
“唔!”(天明想点头,却动弹不得。)
“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不会杀卫庄。不会为任何人复仇杀卫庄。”
“唔……”(为什么?为什么!)
“杀人不该为惩戒,应该为救赎。我想对你说冤冤相报何时了,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可惜这话虽是正理,却不能真正开导你,只会让你更压抑,心伤更深。我决定说一点史实给你听,你可以自己判断。”
“唔?”
“在北方,赵与燕常年纷争,两国军民仇怨甚深。于是赵和强秦交战时,燕国出兵攻占了赵的城池。结果,赵与燕都成了强秦铁蹄下的废墟。假如燕国当初能放下怨恨出兵救赵,如今这天下的格局,或许会大不一样。”
“……”(我明白了!所以那天大叔放过了卫庄,巨子老大也放过了卫庄!我们和卫庄你死我活地厮杀,只会让赢政占便宜。可是,难道死在卫庄手下的人就活该白死吗!)
“还有一件事,我也必须告诉你,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我会奋不顾身地保护你,直到我死为止。”
“…………”(可是你在伤害我,你选择宽恕卫庄,就是伤害我啊。)
“报仇与否?找谁报仇?怎么报仇?由你自己决定。大叔不会干涉你。”
盖聂起身,从箱笼里取出一个包裹,放在天明面前。
包裹打开,原来是断剑渊虹。
“今夜,我想彻底解决你和我之间的事。”
“唔?”
“你看这断剑,渊虹脱胎于你父亲的佩剑残虹,可以说是他的遗物。现在终于物归原主了。今晚你可以拿这断剑对我做任何事,但是,当你把剑从手里放下的时候,对我的仇怨也必须从心里放下。拿得起,放得下,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天明,我决不希望将来的某一天,你提着剑冲到我面前来,发出弱者的哭喊声。”
“唔……”
“一个时辰之后,我会为你解开穴道。现在,请你静坐沉思。”
泪水不断地从天明眼里涌出来。
盖聂不断地为他拭去。
渐渐地,眼泪干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毅的眼神。
“时间到了,你自由了。你做出决定了吗?”
盖聂解开他的穴道。
“大叔,我真的可以拿这断剑做任何事?”
沉默良久,天明才用沉静的语声打破了沉寂。完全没有哭腔。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大叔武功这么高,千钧一发仓惶出手,我也抵挡不住啊。”
“你的意思是?”
“我可以先点住大叔的穴道,再行事吗?”
“……可以。”盖聂愣了愣,随即点头。
“点穴的功夫我刚学不久,只怕点得不到家,大叔心里着急起来,一提气就能把穴道冲开。所以,我想再添几道绳索。”
“……我不会反抗的,你大可放心。”
“这是因为你现在不着急。”
“……好吧,绑吧。”
天明出门取来打井水用的绳索。
捆绑之严密,力度之大,远远超出了盖聂的预料。
他此番出手必定毒辣无比。
盖聂心中黯然,闭起了双眼。
恕道之难,连鸿儒巨匠也往往不能参透,这自幼孤苦的孩子,又怎能轻易化解怨仇的邪火……
“大叔说了很多开导我的话,只有为救人而杀人才不会后悔什么的,复仇只会造成更大的悲剧什么的,老实说我也听不大懂。你是害死我父母的元凶之一,似乎没有资格这样开导我。我认为受害者的遗属理应复仇泄恨,而血债血偿是天下人都认可的正理。”
剑光闪起。
然后,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然后,是盖聂痛苦不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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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的命运,从你离开秦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幽蓝的海面。幽深的星空。
水天一色之间,罩着面纱的女人,紫发正在风中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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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捭阖,改变天地间万物众生的命运,这就是纵横家的使命……”
苍天之下,险峰之上,孤高不恭的男人冷冷俯瞰着众生。
孤高、孤傲、孤独的银发,正在风中轻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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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端木蓉翻一个身,再翻一个身,苦等着天亮。
然而天亮了又如何?天亮过后是又一个漫漫长夜。
她失眠成疾,早已苦不堪言。
砰!
房门被一股大力撞开。
有敌来袭?
“端木姑娘!救救天明……”
在端木蓉作出反应之前,闯入者就已经叫了起来。
如此惶急,简直不像是盖聂能发出来的声音。
深更半夜跌跌撞撞冲入端木蓉的卧房,简直不像是盖聂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他确实是盖聂无疑。
墨家弟子闻声纷纷赶来。
有人点起了油灯。
只见盖聂抱着软塌塌的天明,面白如纸,衣衫上尽是血迹。
——这小鬼怎么了!
——我们巨子怎么了!
——天明怎么了!
众人大惊失色。
“先把伤者放到床上。我要四个女弟子打下手。”
端木蓉绑起头巾,穿上外衣,系好围裙,干脆利落地发号施令。
“盖聂,你对天明做了什么!”
高渐离到了,和雪女一起。
“我对他说了不该对孩子说的事……”
“他父亲的事?”
“是。”盖聂脸上满是冷汗,一道道淌下来,像泪痕。
“他无法接受你过去的作为,即使你如今已在努力补偿。他的质问和谴责逼得你无言以对,结果你情急之下错手……”
“盖先生,巨子为什么拿剑刺自己?”端木蓉冷冷地问。
这是行家的话。高渐离就算不相信盖聂的自辩,也不能不信行家。所以他的话锋立刻转移了方向。
“他自己刺的?”
“嗯,是……”
“你是死人吗!就在边上看着?”
“我最初闭着眼,我不知道,没有想到……”
应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天明不仅点了他的穴道,还特地取来牢固的绳索把他五花大绑。
难道天明会怀疑他食言吗?
哪怕是千刀万剐,也不可能让盖聂畏缩抗拒。这一点天明最清楚不过了。
所以,天明从一开始就确信自己的复仇之法会逼盖聂发急出手啊。
“很吵,都给我滚!”端木蓉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抱歉,蓉姑娘,那我先出去了。”高渐离的脸色依旧难看之极。
“有劳了,端木姑娘。”盖聂跟在高渐离身后,也想出门,却一头撞到了门框上。
里里外外所有人,都惊呆了。当然,除了端木蓉。
“好吧,你可以留下。”
端木蓉的语声仍然毫无温情,但好歹算是给了通融的余地。
“多、多谢姑娘……”
“闭嘴!”
盖聂不再吭声,愣愣地站在一边看着众人忙碌。
(如果天明今夜在这里死去,这个男人就一定不会允许他自己见到明天的太阳了。所以蓉姐姐将会奋不顾身地抢救天明,好让这个男人找到理由活下来。)
带着少许惆怅,雪女的视线移到了端木蓉脸上。却不由心中一凛。
端木蓉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亮过,神采奕奕,像鹰。
人的性命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孩子的性命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端木蓉不是普通人。
端木蓉是普通人嘴里称颂的镜湖医仙。
“性命已无碍。”直到晨光熹微,端木蓉才宣布大功告成。
众人齐刷刷松一口气。
“伤不是致命伤,但失血过多。我已经处理妥当。你们轮班给他喂盐水,九成清水,一成盐,先喂三天三夜,看了效果再……”
她话至中途突然气绝,身子往后便倒。
众人当然不能任由她倒地,纷纷上前搀扶。
盖聂离得近,反应又快,当即一把托住,见她口角溢血人事不知,顿时手忙脚乱。
“蓉姐姐重伤未愈,你便让她如此操劳!”
“对不起,我,我……”
“我扶她去我房里休息。”
雪女把盖聂推开,抱起端木蓉就走。
留下来的弟子则忙进忙出,取了各种奇妙器具进房。
原来所谓的喂盐水,并不是用碗灌。想想也是,盐水灌上三天三夜,没病的人也会灌出毛病来吧。先是一名弟子,在天明的口唇上方扯开一块棉布帕子,又有一名弟子,把调配好的盐水向帕上倾倒。水慢慢渗过帕子,一滴一滴注入天明口中。
盖聂无所适从地看了半晌,终于握起天明的手,把真气向他体内送去。
“你这么做,对自身损耗极大,对这孩子却没多大益处,也就一时气色好些。”
“我只是想为天明做点什么。”
雪女回来了,没提端木蓉的事,想来是无大碍。盖聂悄悄松了一口气。
三天又三天,第三个三天之后,天明终于悠悠醒转。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和大叔说。”
“天明……”盖聂握住他的小手,说不出话。
“大叔,这里痛吗?心痛吗?”天明拨开他的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
“痛,痛极了。你怎么惩罚我都好,又何苦伤害你自己……”
“因为就算把你千刀万剐,你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啊。”
“我,我……”
“逗你玩的,大叔。”天明嘿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曾经教导过我,真正的强者不会让爱他的人担心。我的理想就是要做真正的强者,怎么会用自残的方式让大叔痛心呢。”
“那你……”(千万别说你只是手滑了一下!)
“大叔你那晚对我说了很多话,听起来好像都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人没死就要拼命救,人死了,只要为他难过就行了呢?难道就因为凶手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