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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夕阳西坠,柳叔停下手里的活,欣赏着美丽的夕阳印染在江面的金黄秋色。他打开了话匣子,给宋之荚讲他的故事,他的鱼,他的运气,说上一句“有心想把江边离,舍不得江水炖江鱼”。
到一擦黑,柳叔在船上挂上风灯,两人向回划去。江岸上偶尔有人点起渔火,明明灭灭的,十分妖娆,不像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总是清丽绝尘的模样。晚上的江面,像天上的夜幕一样神秘又高贵,温柔又危险。
宋之荚惬意极了,他钓上大鱼时,便跟着柳叔回家,吃自己钓的鱼,有时柳叔捕到了好的鲫鱼也会叫上宋之荚和他回家做生鱼片吃。他们上了岸,将鱼卖了,拎着剩下要吃的回了家。江面上还有些不眠船只,在岸边上泊着,渔民们扯起蓬布,躺在船舱里进入了梦乡。
柳叔的女儿柳斤斤很会烧鱼,实际上她是一位厨师,会烧很多东北好菜。她很忙,总是到十一二点才回家,宋之荚不怎么见着她。一天晚上,柳叔和宋之荚对坐在小桌上吃着炸小鱼,喝着酒,柳斤斤回来了。她手里抱了一罐糖腌的小鱼,腌地鱼骨都酥了,香甜可口,柳婶笑着说道:“哎呀,这可是好东西呀。”用小碗盛出了些,放在柳叔的桌子上。柳斤斤搬了个马扎也坐在了桌子边,自己给自己满了一杯酒,手拿了一只腌小鱼,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边吃边抿口酒,酒辣,入了肚火烧火燎的,她龇着牙,等辣劲过去。柳婶用力拍了她后脑一下,说道:“大姑娘家,吃酒也不斯文些!”柳斤斤揉揉后脑,笑着对宋之荚说:“我是我们家的大儿子!”说道举着杯与宋之荚碰了碰,将杯底的酒干了。宋之荚又给她满上。柳叔给宋之荚碗里夹了块鱼,说道:“你吃你的,她疯惯了,别管她。”
柳婶坐在一旁的椅子,对柳斤斤说:“斤斤,你们大师傅给我们的这坛鱼费了不少工夫,我们也得给人家送点东西。”
柳斤斤舔舔手指上的油,嘴里塞着鱼,说道:“他喜欢你做的冻梨,你多做些,回头我稍给他。”柳婶点头道:“那也行。”
柳斤斤长得很丰满,深深的眼窝,大大的眼睛,厚厚的嘴唇,全身都洋溢着力量,就是有些蛮,不爱上学看书,跟着大师傅学了几年厨,现在已经掌勺了。她比宋之荚要大两岁,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大姐姐罩着宋之荚。
宋之荚有时有些歪歪咧咧,柳斤斤手一轮打在他的头上,骂道:“叽叽哝哝说啥呢。”很有其母之风,宋之荚不敢言语了,耐着性子帮着杀鱼,刮鱼鳞,过了一会儿,又不住的念叨:“鱼呀,鱼呀,来世别当人盘中餐了。”柳斤斤一听大怒,说道:“就你爱吃鱼,就你爱念叨!”脚一踩,地上的鱼膘“噗”的破了好几个。宋之荚吓的差点跳起来,直声道:“往生,往生。”柳斤斤掐着腰哈哈笑了起来,问道:“什么意思?”又嫌他聒噪,恨恨的撵他走了,“你就等着吃鱼吧!”宋之荚如临大赦,一溜烟的跑了。
一物降一物,柳斤斤就是专门来降伏宋之荚的。她惯用的一招就是打宋之荚的头。宋之荚虽然无所谓将他打笨了,但很觉丢了男子汗的面子。柳斤斤硬气的说道:“在我这个女子面前,讲什么男子汗的面子!乖乖的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柳叔在一旁听见了,拍拍宋之荚的肩膀,有感而发:“东北的女子都是好女子!”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
只是像这么强悍的女人,真烧得一手好菜,她不仅会烧东北菜,有时特别照顾被自己打了的宋之荚给他烧两样川菜,或苏菜,也都做得有模有样,有滋有味。宋之荚爱吃甜的,爱吃辣的,柳斤斤将他的口味掌握的一清二楚,宋之荚合不住嘴的赞叹柳斤斤手艺好,柳斤斤得意的摆摆头,说道:“我是干嘛的呀,顶级厨师,看一眼就能知道,你是吃酸的还是吃辣的,吃咸的还是吃淡的。”一家子的人点头附和。
宋之荚是吃了不少美食,细腿上也长了一点肉,只是可怜他不沾阳春水的十指,现在什么活计都做得。柳斤斤绝不是自己做着菜,让别人安生等在客厅的人。她一会儿叫:“宋之荚,给我剥棵蒜。”一会儿叫:“把这把豆角洗了。”一会儿又说:“把土豆削皮。”最后她下了命令,将莲藕切成连刀片。宋之荚叫苦连连,求饶道:“我真不会呀。”柳斤斤说:“那别切连刀片了。”宋之荚转身准备逃离现场,柳斤斤喝道:“哪去?!把莲藕切成薄片就成,改做凉拌藕片。”这宋之荚也不会呀,一歪一斜地切了小臂长的一根藕,柳斤斤也不嫌弃他切的不好,只是咧嘴笑了笑,说道:“看来得改做汤了。没事,挺有进步的,下次再来!”宋之荚悔恨,为什么不在自己手上划个口子,只是他心里估计这个苦肉计没什么用,柳斤斤可能会同情的瞅上一眼,然后说:“这么个小口子没事的,算得了什么呀。”
这个世上把他当稀世珍宝的也只有他们自家人和傻得很的安心素吧。
秋去冬来,江上结冰了,宋之荚怕冷,除了被柳斤斤强拉着看了一次雾淞,他一般都不出门了。柳斤斤送了他一只冰灯,挂在他的宿舍窗下,晚上他会想起来点那么一会,看着雪纷纷扬扬的下,落在冰灯上,很有一种走进丹麦童话里的感觉。
柳斤斤家做鱼火锅时,他还是会不辞辛苦的冒着大雪过来,刚到门口,柳斤斤从楼上下来,宋之荚在她面前转了个圈,问道:“你看我像不像‘独钓寒江雪’的蓑笠翁?”柳斤斤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雪落了一层,她说:“像个会动的大雪人!”两人呼着哈气上了楼。鱼火锅很好吃,不枉宋之荚冒雪而来。吃了中饭,宋之荚便想回学校了,下午有课要上。柳斤斤说送他到站牌。
两个人走到站牌下,车许久不来,宋之荚快给冻死了,心脏纠成了一团,紧紧的窝在厚棉袄里,他将帽子死死地往下拉,几乎将眼也遮住了。他不停地跺着脚,搓着手,害怕他自己给冻成冰棒了。柳斤斤伸出一只手臂揽着他,抚着他的背给他温暖,宋之荚有些不知所措,向一边躲,急忙道:“我自己等车就行,你先回去吧。”柳斤斤说:“没事。”
过了会儿,柳斤斤拽了拽宋之荚的羽绒服,宋之荚问道:“怎么了?”柳斤斤竟有些吞吞吐吐,她吸了口凉空气,清了清嗓子,说道:“宋之荚,我决定了,让你当我男朋友。”宋之荚差点让一口雪给呛住,他摆摆手,说道:“别介,别介。”柳斤斤英眉一竖,道:“咋地,我还配不上你?”
宋之荚又摆手,连声说道:“不是,不是。”
柳斤斤大手一拍他的背,说道:“既然你乐意,那就成了。”这时车进了站,宋之荚还准备好好和柳斤斤说叨说叨,柳斤斤一推他,说道:“麻溜点上车,别整事儿啊。”那车带着宋之荚晃晃悠悠地走了,柳斤斤还站在窗外向他抛着飞吻呢。
宋之荚看见座位上落了不少雪,他嘲笑道:“雪占个什么座呀”拂去了雪,他坐了下来,边上的窗户没关紧,他摘了手套用力的关上窗。心头蹦蹦乱跳着,不知该从哪里整理一下思绪,他嘀咕了一句:“她当真的吗?”过了一会儿,又嘀咕到:“心心知道了,不知会说什么。”他收起了脸上的犹疑之色,下了决定。
柳斤斤当上了宋之荚的女友。他给柳家手写了春联作为新春的礼物,本来他有计划过年留在哈尔滨吃全鱼宴,但不知他是不是因为对自己太过匆忙的决定有些忐忑不安,他改了主意,早早地买了车票,学校一放假,他坐上车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情何似无情
有些尽头太过遥远,是双眼望不到的距离。而有些尽头就在帘后,它朦朦胧胧的样子在那里,我们却不敢伸手将帘子打开。而有时它那样调皮,藏在假山里,在我们经过时,一下子跳了出来。宋之蘅有怎样的尽头呢,它是远得没有距离,是站在帘后,还是藏在假山里?他是街角欢快的小孩,山冈的诗人,林间静卧的仙人吧,是一切让我们爱和留恋的形象。
宋之蘅的诗发表了,在一本书刊的某一页上。我十分为他开心,仿佛走进新的一天。我将那本书刊打开了许多次,抚摸着那上面神奇的字。宋之蘅得到了一笔稿费,他和仇泽计划着一次出行。这是一个合时宜的计划,庆祝我们高考的结束。
仇泽向往的地方只有一处——寺院。于是他们选择了一个好天气出发了。第一站是洛阳白马寺,仇泽站在白马前尽情的想象着它曾经的丰采。进了院门,宋之蘅嫌烟火味太重只想在树下或墙角逗留,仇泽也不勉强他,自己一座佛一座佛的参拜。宋之蘅喜欢寺院里的庭院味道,静穆清远,有千年未说尽的话语在树稍飘浮。
宋之蘅喜欢“清凉台”这个名字,便在此处多转了转,古柏苍苍,在此长的久了,一定很有灵□□。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齐云塔,他的双眼睁大了,望着这座古雅玲珑,傲然俊秀的佛塔,他心怀敬畏之情,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拜了拜。
出了院门,他在一荫凉处等着仇泽。想着仇泽必定会看每一殿每一阁,用许多时间,也便静心的看着白马,慢慢地等着。
过了下午三点钟,仇泽出来了,两人随便吃了点包里带的面包,喝了点水,略微休息了一下,便坐车去了老城。看了丽景门,逛逛老街,宋之蘅在一家书店里看到许多老书。他翻开《李太白集》,就在那小屋里读了起来。仇泽这翻翻那找找,最后拎着一本《古今笑》对宋之蘅说:“这本书书名有意思,不知道好看不好看。”宋之蘅移过头瞅了一眼,说道:“之荚有这本书,以前我读过,有些故事现在还记得住。”仇泽一听有了兴致,打开书也看了起来。
街中风过,吹起匆匆游人的裙角,屋中更长,只闻几人“沙沙”的书页声。八角楼旁的一串串的红灯笼都点了起来,宋之蘅抱起厚厚的《李太白集》上下两本书,付了帐,仇泽也付了《古今笑》的钱,将书放进了包里。两人又站在了街上,没什么好看的了,得找住的地方了。
第二天两人早起,坐车到龙门石窟。白白的太阳照着宋之蘅白白的脸,他有些头晕。摘下帽子扇扇风,仇泽从包里拿出折扇给之蘅,说道:“带好帽子,太阳晒着,出汗更多。”宋之蘅喝口水,缓一缓自己跳得过快的心脏。车子一路南行,过了桥又行了好远,终于刹车停了下来。宋之蘅下了车,觉得差不多要闷死在车里了,仇泽脸颊上的汗流了下来,他的精神却很昂扬。
还好人不多,伊河上的凉意飘过来,宋之蘅松了口气,终于还是活过来了。两个人在西山登上石阶,观摩着石壁上的佛像,仇泽自然是一副“恭奉佛颜,如饥似渴”的样子,宋之蘅强提着精神,随着他的步伐走走停停。一会儿仇泽面上有悔痛之色,说道:“要是我生在古代就好了,这么多佛像毁了,真是可惜,可惜!”宋之蘅瞅瞅他那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勉强笑道:“你可惜什么?‘其法已不得传,其像何惜哉’,快走吧,实在热得难受。”
卢舍那大佛下,宋之蘅凝神的望着,在大佛雅润的面容上,他只是探索着佛的眼神。大佛微微俯视着脚下的宋之蘅,可是宋之蘅却觉得佛的目光已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