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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是火烧眉毛般紧迫,夜华顾不得休息,很快又回到了山上。搜索持续到了夜里,依然毫无进展。黑暗与寒冷已使搜寻队伍不堪重负,只怕继续下去倒下人会更多。
就在夜华几乎快要绝望时候,深沉夜空中突然响起了狼嚎。那声音洪亮、清晰,听起来还有几分熟悉,夜华当即循声奔去,看究竟喊叫是人是兽。
没想这一路走得十分远,连用来照路火把都变得不太够用。厚重积雪,阻碍着前路,渐渐淹没到了膝盖。夜华一刻不停地奔到了声音源头,却见山间一处洞穴中隐隐泛着火光。那洞口极是隐蔽,若非那火光也断然难以察觉。他一口气爬上去冲进洞中,便见初七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衣,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靠在洞壁奄奄一息。
夜华一瞬间只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急忙脱了身上斗篷将初七包裹起来,道:“夫人,夜华来迟!”
“夜……华?”初七意识涣散,说话都是颤抖,“老师,我……孩子……”
“不用担心。你孩子我会拼了命保护。”
夜华随即下了命令让赶到手下们将事先准备防寒行装送上,又替孩子用药酒推血取暖。不肖多时,安儿已有了些意识,知道喊娘了。
初七听到孩子声音渐渐安了心,勉强吞下一口烈酒缓缓气。夜华不停搓着她背和手臂,直到感觉到了些许暖意,才用厚重被褥裹了她,绑了她在背上道:“撑着点,夫人。郎君等着与你重逢等了很多年,要是就此毁在夜华手里。夜华必要以死谢罪了!”
初七笑了一声,笑夜华如此认真,又笑那个等字竟不是按在自己身上。她虚弱间问道:“老师……夫君他,可已另有妻室?”
“怎会呢?郎君待夫人一心一意,这么久才来接夫人实属无奈。此事夜华敢用性命来保证!夫人难道信不过夜华?”
“我信,我信,老师……”
这一句初七说得艰难。但夜华话已经保证一件事,从前生活又会再次回来了。那些难以想象荣华富贵,就像是神话似降临到她贫寒家中。她家又要翻天覆地一场,连带她孩子一起。可是,她竟并不觉得多么欣喜,唯一念头便是想见一见丈夫脸。孟清脸,在她印象里都快模糊了。
初七被一行人匆匆送回崔家休养。那一路坎坷、冰冷、痛苦和担忧,在初七脑海里只剩下夜华背着她在雪地中前行时粗重喘息。她就像一个被裹起蛹,手和脚都无法动弹,一双目光所及,皆都是她同样裹得如同蚕茧一般儿子。这死寂两日两夜,她靠着吃雪水,救活了自己也救活了儿子。从今往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爬不过山,渡不过去河了。
初七被夜华救回来时,崔家上下一方面是惊喜,另一方面也因为夜华到来掀起一番骚动。孟清未死事实这下算是坐实了。于是,那早先预料到尴尬便都又渐渐成真。康摩伽事自然无一人敢说,至于那些捕风捉影谣言也不足以为证据。崔家上下因为这些年苦难,已都不敢再对任何风险抱着不慎重态度。
初七养伤时候脑子便一直在规划着往后事,将所有最坏打算做到十足。可是,有一件事她是无法预期,那便是孩子态度。她身体刚好了些就将到处活蹦乱跳儿子抱来跟前问道:“安儿,你爹要回来接咱们,你欢喜不欢喜?”
“干爹回来,当然好!”
“不是干爹,是你亲生爹爹,就是娘夫君。娘常跟你提起那个人。”
安儿对亲生父亲印象完全来自于母亲睡前讲故事,心中并没有什么很深感受。他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那他像干爹那样,我就欢喜。”
这下初七可有些担心了。康摩伽爱小孩方式跟孟清完全不同。她自己就深有体会,也不知儿子能否适应得了这般变化。剩下唯一办法也只有趁现在不停地向安儿灌输父亲意识,让他熟悉将来改变。
过了不久,安儿在山下生活也渐渐适应起来,家中人对他这个难得男丁也都格外宠爱。只是他性情太过活泼,时常跑出门去贪玩,回来便在初七面前将奇闻异事炫耀一番。
有一次,初七听他唱刚学来童谣。那童谣道“旧来夸戴竿,今日不堪看。但看五日里,清水河边见契丹”。此事却说是,天宝十五载,两蕃攻打范阳城,戴竿艺人因参与保卫城战,皆都死在了范阳城北清水河畔。
此事过去许多年,但民间童谣却仍旧流传。初七一听便流下了泪来。多年前,就在她即将逃出长安之际,在京城卖艺多年阿义突然留了口信说要北去范阳,去那最为危险战乱之地,从此以后再无音信。阿义在那一年死在了清水河边。
安儿胡乱擦着初七泪,不解地问她:“娘,你哭了,是歌不好听吗?”
“不。你唱吧,有些歌即便过去了多年,都不应该忘记……”
落网
68
初春时候,积雪消融。 夜华已在蜀中逗留了几月,锦城中大小事务大至蜀中军备兵力,小至暗道上流民偷盗几乎都已掌握在手,将孟清到来前一切准备布置妥当。
养了一个冬季病初七因那次冻伤留下了些许后遗症,身体一直都恢复得很慢。她缠绵病榻许久,家里人皆都担忧她病情。偏偏夜华到了这么久,孟清仍旧迟迟不曾出现,不免让人心中有怨。
天气稍稍暖和时候,莲叶莲子殷勤邀了妹妹出门踏青散心,疏解郁气。锦城春日姿色不比长安逊色,迁徙而来长安子民大多都承袭了春日踏青习惯。城郊一时游人不绝,热闹非凡。
初七见些戴着幞头文人雅士聚集在一起面带喜色,不知讨论着什么,便问姐姐们道:“难道最近有什么喜讯不成,文人们不是都爱伤春悲秋吗?”
莲子笑道:“小妹你有所不知,安禄山死了!这消息都是半年多前事了,刚刚才传到蜀中,家家户户可不都庆祝了一场。你闷在家里许久,都不知道呢!”
初七大惊道:“安禄山死了?他如何死?”
“听说是他儿子杀。安禄山才做几日皇帝,眼睛就不好使了,总把自己关在皇宫里面,动不动就杀人。后来他儿子见势就杀了他自立为王。真真一个窝里反,倒省得我们功夫。”
初七一听,尤记得张果为这天下大乱时局占卜过一次。他只道:“子亡父,臣亡子,父亡子亡臣亡。”如今看来这子亡父可说是贴切了。只是这其中原委究竟如何,康摩伽是否也有份参与?曹铭昭说等着看安禄山身首异处,如今成真了。若非跟康摩伽有关,一切又都太过巧合。
初七忧心忡忡,自己又被局限在蜀中一隅,除了等待再做不了其他。她真恨自己不是个男儿身,保家卫,除恶平叛一项都做不得。
正气愤间,一群玩笑孩童跑来找她玩捉迷藏游戏。初七不忍拒绝,欣然接受了邀请。孩子们为她蒙上双眼,让她原地转了三圈才各自四散逃开。初七笑了笑,循着他们气味便很快确定了方向。她听觉和嗅觉都格外灵敏,于这样孩童游戏上所向无敌。
不肖片刻,好几个孩子都相继被她找到。而这时,她不知不觉走得越来越远,耳边喧闹人声也越来越少。再迈了一步,初七已觉不妥,于是拿下脸上蒙布准备回去。
不想一支暗箭嗖地一声射了过来,险险擦过她肩膀。初七大叫一声,提起裙子往后跑,暗箭却从好几个方向射来,挡住她逃跑去路。
中了埋伏!初七发觉被一群人包围时已为时已晚。从远处树丛中拿着弓箭一群胡人渐渐现身,将她团团围住。
这群胡人装束有些匪夷所思,竟都是汉人百姓平日所穿。想必为了此次埋伏,他们策划了多时。
初七大声问道:“谁是你们首领,不敢现身吗?”
这些人没有回应,仿佛根本不懂她说话。依他们如此虎背熊腰身形,胜算一丝也无。眼看着自己就要被生擒,初七拔了发簪,抵在脖子在就道:“谁过来我就自尽!”
那些胡人因要留下活口,皆都不敢上前。他们放低了身子,准备趁其不备制服眼前女人。但初七太过警觉,半晌没露出破绽。眼看着时间再拖下去,他们便要功亏一篑。他们首领终于肯亲自现身,对初七道:“嘿,崔家小娘子,不要这样烈。你儿子刚刚抓到便直喊他娘亲。我劝你还是打消自尽念头,这样大家都省力些。”
初七眯着眼睛看那来人,却是那在长安死对头史怀安。此人消声灭迹已久,怎还把她记挂得这样紧,竟敢冒险亲自前来蜀中抓她?
初七哼了一声,道:“我儿子调皮得很。我自己尚且抓不到他,你能抓得住?那倒劳烦史将军给我个见证。”
史怀安大笑着扔了个金灿灿方小说西到她面前。初七一看,竟是儿子脖子上挂长命锁。这长命锁本来不是稀罕物,却因上面刻了一个安字而极好辨认。
初七着实慌了,瞬间便露出破绽,叫个胡人一举拿下。她被捆绑着扛起来迅速搬走。这一群人强壮十分,行进速度却异常之快。片刻间,初七已被塞进一辆马车之中。
史怀安上了车来,马车便飞一般疾驰而去。他笑着看着眼前捆绑美人,道:“不枉我千辛万苦抓你来。蜀中果然是好地方,你姿色尤胜从前,看得我都心痒痒了!”
初七心中怕得厉害,表面上却是一派平静,道:“史将军如此看重我这个女人,难不成又要拿我来做什么筹码?我夫君都遭你所杀,你不觉得抓我是徒劳吗?”
史怀安捏了捏她脸蛋道:“孟清哪有那么容易死?找个尸体就想糊弄我也不看看我是谁?不过,抓你来倒不尽是为了孟清。迷上你男人不少,有了你便一本万利。”
初七听了才明白过来,史怀安并非是因为孟清,反而很可能跟康摩伽扯上了关系。只是这一次遭人贼手,清白难保。她唯一担心便是儿子。就在她想要祈求史怀安至少放过安儿时,史怀安塞了颗药丸到她嘴里道:“吃下去,后面会好过些。不然难保你儿子被大卸八块。”
初七本来竭力抗拒,最后不得不臣服在这最后一句威胁之中。她吞下药丸时候直想咬碎史怀安手指,眼神中愤恨直要喷吐出来。
史怀安啧啧道:“你干嘛这样一副脸?不过是些安神药罢了。在蜀中颠颠簸簸坐马车会要人命。你睡一觉醒来就能见到儿子了。”
初七似乎将信将疑,史怀安如此好意是何缘故?她不禁问道:“你究竟要如何?带我走不会那么容易!”
“实话告诉你,安禄山刚篡位儿子已被人所杀。又会有新皇帝登基了。而这个皇帝也姓史。你说我有没有本事把你带走?”
初七笑了一声,啐道:“跳梁小丑!”
夫君
69
那粒所谓安神药丸药效一发作,初七便抵挡不住侵袭而来困魔,酣然入睡。 因睡得太沉,一觉无梦,更不知自己被史怀安如何处置。下意识中,她竭力抗拒着药效,期盼在抬眼一刻不要经历太过恐怖事。
“心儿,心儿……”
梦里有这样呼声令初七诧异。会这样温柔呼唤她为心儿,除了孟清没有别人。即便在梦里都很难相遇丈夫,隔了多年终于又回来了。就算是梦,怕也是个容易破碎美梦。初七有些不想醒不过来。
可那呼声竟是不曾停止,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初七猛地睁开眼睛,发觉眼前真有个男人。他像最初见面时那般,全身包裹在白色狐裘之中,气味淡得微不可查,容貌几乎未曾改变。
“不是真……”初七情不自禁冒出这一句,仍旧不太愿意相信现实。
孟清笑着附身吻她脸颊,道:“这样会不会真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