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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凌昭不再打话,只眺望着碧波万顷的娄江,神情竟是有些寂寥。
午时已届,阳光映在众人的头顶上,已到了伍定远约会的时辰,数百人守在岸边,除了青衣秀士外,点苍、峨眉、铸铁山庄等门人也都到来,众高手想起一代真龙的传言,谁都不敢存着小看之意。
众人屏气凝神,只等伍定远现身。
波涛起伏中,远远传来一声长啸,众人极目远眺,只见江中飘来一叶扁舟,船上站着一名高壮男子,右手打着只铁手套,众人心下一凛,都知伍定远已然依约到来。
卢云远远望去,一个月不见,伍定远好似变了个人,脸上生满了胡须,身上夹衫颇为破烂,不知何以消磨成这个模样。
卢云提声叫道:“定远!我是卢云,可否上岸一叙!”
伍定远听了喊声,远远停下了船,仰望天际,不言不答,一股倔强之气油然而生,神态竟极坚决。卢云心下雪亮,伍定远之所以弃官挂冠,只为今日今时的生死决战,此时此刻,只有默默旁观祝祷,若要一味大声阻拦,恐怕也是无济余事。
昆仑众人见伍定远到来,立时叫嚷起来,纷纷暍道:“你奶奶的!龟孙子有种便靠向岸边,怎地躲在远处做乌龟?”钱凌异叫嚷最凶,嘶吼道:“我操你奶奶!若要怕死,趁早滚回姥姥家去1卓凌昭止住众人的叫嚣,淡淡地道:“伍制使,卓某人已然到此,你若有什么吩咐,不妨交代下来。”他话声不响,声音却盖住了众人的吼叫,远远传了出去,众人心头一震,看来卓凌昭内力运使的境界,早已脱出半年前霸气凶狠的格局。
卓凌昭话声甫闭,远处伍定远也是淡淡的回话,丝毫不见杀气,只听他道:“卓掌门,你可知伍某为何找你麻烦?”众人听伍定远语音低沉,丝毫不觉剌耳,但他话中的一字一句都是清晰可辨,好似在耳边说话一般,岸上众人啧啧称奇,都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
卢云见了伍定远不温不火的神态,已知他谋定而后动,观此沈稳神态,较之一见面就大杀一场的冲动,更教人心下戒慎。
卓凌昭听了伍定远的问话,答道:“当年昆仑合派追杀于你,阁下自是心怀怨恨,此刻你尽得天山真传,武功大进,焉有不来报仇之理?”
伍定远听了这话,却是仰天大笑,朗声道:“都说卓掌门见识卓越,非常人所能及。只是此番言语,却是全盘错了。”两人隔着数百尺喊话,却如隔席交谈一般,众人惊叹他二人的绝世内功,都是面露钦羡之色。
卓凌昭凛然道:“伍制使既不怀恨于我,又何必夺我神剑?”伍定远微微一笑,道:“八十三。”众人心下一奇,都不知他口称“八十三”的用意。钱凌异提声叫骂道:“你奶奶的!少在那里装神弄鬼,省得爷爷看得心烦!”他运起内力叫喊,声音尖锐刺耳,却难及远,他身旁几人伸手掩住耳孔,远处众人却很难听得清晰,功力大有不及。
金凌霜颤声道:“这……燕陵镖局一案,共死了八十三条人命……”众人心下恍然,才知这八十三乃是命案死者的数目。伍定远森然道:“卓掌门,八十三之上,再加一数,可知为何?”卓凌昭淡淡地道:“八十三加一,那便是八十四了。伍制使何出此问?莫非不知加法么?”昆仑门下闻言,全部笑了起来。
伍定远冷冷地道:“错了,八十三加一,不是八十四。”众人哦地一声,心中都想:“那又是什么?”伍定远森然道:“八十三加一,那是灭人满门。”众人闻言,心下都是一惊。
伍定远厉声道:“那日你们辣手杀死齐伯川,可曾想过他是齐家最后一个遗孤?照你看来,两者所差不过一条人命,但你何尝想过,多杀这一人,却是灭人满门!”屠凌心、钱凌异等人心下一凛,想起那日在马王庙前诛杀齐伯川,却是将齐家最后一个遗孤杀死,众人心中有愧,都是低下头去。
伍定远仰天喝道:“你们这群畜生在我面前杀一人、杀两人,我都不会当你们做仇人,可你有胆在我眼前杀人满门,我伍定远身为西凉执法,便是烂成白骨,也要追魂到底!”他狂吼一声,提起手上一块蓝澄澄的铁胆,喝道:“看好了!”昆仑众人惊叫道:“这是”神剑擒龙“!”
只见伍定远右手一挥,已将铁胆抛入江中,岸上众人见了神剑落江,都是惊叫出声。伍定远冷笑道:“你们慌什么?”他嘿地一声,从舟上拉起一条手腕粗细的铁索,说道:“这只铁胆给我绑住了,就连在这铁索上,卓掌门,你若想夺回你的”神剑擒龙“,这就亲手来取吧!”他用力将铁索一掷,索头远远飞了出去,只听轰地一声,石屑纷飞中,那索已然钳在远处山壁上。
那铁索一端绑在百四十斤的神剑上,牢牢定在水底,另一端却钳入山壁,远远望去,铁索穿水而出,连接在山壁上,宛如一座铁桥。
伍定远提气一纵,神鹰般沿江掠出数丈,直往铁索扑去,他右手往铁索一拉,左足在索上一个轻点,霎时半空回旋转折,已稳稳站在铁索之上,身形摆荡,随索上下起伏,端的是沈稳轻灵,兼而有之。
众人见他身手桥捷之至,都是为之惊叹,卢云自也骇然,寻思道:“半年没见定远动手,没想到他武功已然高到这个地步,恐怕天下难逢敌手。”卓凌昭也点了点头,赞道:“好轻功,世所罕见。”众人转头往卓凌昭看去,都要看他如何跃到铁索之上,
卓凌昭接过弟子递来的绳索长剑,便往江中飞奔而去,眼见他便要落到水里,蓦地右手轻挥,绳索激射而出,旋即与铁索缠绕在一处,卓凌昭伸手拉扯,身子冲天飞起,有如天龙腾空,他身形飘出十来丈,须臾间也已站上铁索。
青衣秀士虽然自负轻功盖世,此时见这二人身法非凡,心下也是暗自钦佩。
双雄对峙,各立一端。伍定远由上往下睥睨而去,那是英雄肝胆的气魄:卓凌昭由下往上仰头凝望,却是一代剑宗的凛然。两人并无生死大仇,却有不死不解的孽因业果。旁观众人见他们杀气腾腾,都是为之动容。
众人中自以卢云心事最为复杂,眼见伍定远练成绝世神功,一偿宿愿,得报大仇,自当为其喜悦称幸,但衡诸情势,伍定远今日若真的血刃卓凌昭,只怕会毁去他自己的仕途前程,更会波及杨肃观一心筹划的倒江大业,念及此节,伍定远若真的杀死这昆仑掌门,届时是福是祸,那真是难说得很。
两人各自凝视,卓凌昭一改昔日的霸道作风,从头到尾都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伍定远,并不急于出招。
伍定远猛吸一口真气,霎时沿着铁索飞身而下,他不动则已,一动便似猛虎出柙,一眨眼的时光,十来丈的铁索便已奔到尽头,卓凌昭见他铁手攻来,当即轻啸一声,拔剑出鞘,剑光闪动中,七十二路“剑豹”已向前刺去,众人在岸上远观,只见卓凌昭手臂摆动,身前七尺全是剑尖反射的耀眼光芒,都是大为惊叹。
眼看伍定远便有穿胸破腹的大祸,却见他右足在铁索上一点,身子登如旱地拔葱,已然向上冲起,无数剑锋便从他鞋底擦过,可说惊险已极。伍定远全力向前跑动,照理决计无法转换方位,但在卓凌昭剑锋刺来的刹那,他却能生出巨大绝伦的新力,在须臾间化直进为上跃,这中间的转换奥妙,可说已非人力所能及,此人进退之际的诡异难测,几如妖魔一般,卢云与青衣秀士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都想到四个字。
“一代真龙”!
伍定远半空中翻了个筋斗,霎时已落在卓凌昭后方,卓凌昭大吃一惊,那日他与宁不凡对招,对方手不动,足不抬,便破去他无数凌厉剑招,但比之当日,此刻的惊骇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伍定远动作之快之奇,有如妖魔鬼怪,居然在一招之间便跃到他背后,这是他生平百余战从所未见的奇事,耳听后头拳风呼啸,卓凌昭心下骇然,急急往前一纵,只觉一阵掌风从背后刮过,瞬间将衣衫撕裂。
众人原本以为卓凌昭剑法雄强,理当大占赢面,谁知双方稍一较量,伍定远却在一招之间把卓凌昭逼到绝境,待见伍定远进退身法极见精妙,掌力也是刚猛浑厚,无不大为震惊。看来伍定远自与萨魔一战之后,已将武功融会贯通,比之那日华山初显身手,更是可怖百倍。
卓凌昭不待回头,便已回剑急劈,就怕伍定远趁隙暗算,却听伍定远道:“卓掌门不必怕,我绝非背后伤人的小人。”卓凌昭转过身去,只见伍定远傲然抱胸,远远望着自己,直是胸有成竹的神色。众人见伍定远如此神情,都知他有意光明磊落地击败卓凌昭,对此占当是深具信心。
伍定远傲然道:“卓掌门,我敬你是一代宗师,今日出手不再留情。”说着缓缓解下铁手,真是要拿出绝招了。这厢昆仑门人听伍定远说话狂妄至极,都是喝骂起来。
伍定远听闻众人的斥骂,却不反唇相讥,他将深紫色的右臂高高举起,沈声道:“卓掌门,伍某今日接你的高招。”他五指收拢,臂上忽地闪出一道紫光,猛朝全身四肢传过,紫光汇聚丹田,霎时隐没不见。
众人见他毒臂筋肉暴起,血管一根根突出,模样竟比昔日更为奇异,一时间鸦雀无声,无人敢出一言。
卓凌昭见了他奇异诡谲的右臂,心头也是微微一震,当下道:“好!既然你拿出毒手,我也不再客气了。”长剑横胸,只见剑上幻起一阵白光,他深深吐纳,运起阴寒内力,正是“剑寒”、“剑影”合而为一的绝招。伍定远见他剑路无影,倒也不敢妄动,只是守住门户,静静等他出招。
卓凌昭轻叱一声,长剑刺出,这剑去路快绝,落剑方位却又难以肉眼明察,端的是以攻为守的高妙绝招,当日宁不凡若非练成“智剑平八方”,可查对手的杀气招数,也难识破这一点剑尖的去路,这伍定远虽有真龙之体,但以武学造诣而论,仍与四大宗师相差远甚,眼看卓凌昭使出无形剑影,却要他如何参透这无影无踪的一点剑尖?
卓凌昭喝道:“伍定远!接招吧!”白雾闪动,剑尖奔出,伍定远嘿地一声,掌心向天挥
去,竟不抵挡卓凌昭的剑招。众人见卓凌昭长剑便要及身,伍定远却是不防不守,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正讶异间,忽见伍定远掌中生出一股紫光,水银泻地般朝四方洒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紫色光单已如薄纱般地护住身周四方。
这招名唤“天罗紫”,乃是天山武学中的防守掌法,巧妙处全在掌力躯使。寻常人掌力仅能直来直往,他却能散掌毒于四方,凭着掌法诡异,毒性腐蚀,一招间便能转守为攻。数百年前天山门人曾以此大战天下,想不到却在今日重现江湖。
卓凌昭吃了一惊,那日安道京的钢刀被毒气扫中,刀身立时烂去,足见威力之大,只怕自己手中长剑不及刺落,便要沾染半空洒下的毒气,卓凌昭见机极快,不待毒气沾身,当即往后急退。他轻功造诣不弱,瞬间便已退出丈余。
卓凌昭攻了两套剑法,却给伍定远轻而易举地破去,两人强弱之势,已不难明了。只是此战断生定死,不比当日在华山的比武较量,任一方要低头认输,等于形同自杀,何况卓凌昭乃是绝顶高手,如何耐得住这投降屈辱?他呼啸一声,剑上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