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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化田说了一通,却也知道如此这般于那罪魁祸首实难有直接的报复,越说越是愤恨,却不想素慧容转眼便来报说:清宁宫中,正要出宫待嫁的贾氏元春忽然头疼欲裂、浑身肌肤也浮现了癞蛤蟆似的凸起水肿之物……
这般症状,可不就和马道婆方才解说的、雨化田身上诅咒的症状一般无二?
素慧容说时极为愤怒,雨化田反松一口气:总算还不是那神秘莫测的僧道想着来报复自家这牛皮糖。
惟唐悠竹却怒不可遏:那僧道也罢了,总是自己错估了敌情轻易招惹来的,这贾元春算个什么东西?先是想借着黛玉谋算自己,现给了个机会与她为一镇国将军夫人都不愿意,倒魇镇起酥酥来了?
当下也顾不得那把荣国府留与贾瑚处置的打算,真恨不得将那一家子都绳之于法了!
雨化田偏从容起来:“何必着急?那贾氏再没有本事害得我来,又何必损了你赐婚的好意?”将唐悠竹拉过去,哄他喝了一杯茶,又吩咐素慧容:“去打探清楚那贾氏是哪儿弄来的邪门歪道。”前些年太上皇还是皇帝时想着寻仙,也不过寻来些个玩儿江湖把戏的,如何这贾氏就这般能耐?
唐悠竹一遇上雨化田的事情就没分没寸的,雨化田少不得就为他想得多些。
贾宝玉遇着类似事儿时,贾王氏除啼哭外一无所能,偏贾元春就有这般手段,自然和她那来历有些关隘,素慧容便是手段再好,也只是一介凡人,如何查得出来?少不得回来请罪,雨化田蹙眉想了一会:“把这十几年间,和贾氏有过接触的都查清楚了。”这般虽是繁琐,他却实在容不得牛皮糖的家里头,有那般不知隐藏于何处的毒蛇。
唐悠竹无可无不可,只盘算着回头总要找个机会亲眼见一见那贾元春才好,有些事情,或许真要他这双眼睛去辨识。
这一见,又见出些端倪来,却暂不细述。
却说贾瑚听闻了贾元春这般作为,也知道是等不得了,正好他终于把蒸汽机做出来了,便忙不迭寻唐悠竹求了个恩典——贾瑚再不敢想什么封侯拜相再回去报复谁的好事,先把亲爱的弟弟一家子捞出来是正经!
贾琏这些年,虽然父亲不管、祖母不疼,婶母的疼爱里头藏着毒,但因为有贾瑚存在,他不只和邢夫人的关系远远偏离了原著的疏远,就是前程也大是不同:
贾瑚当日一时疏忽,贾琏的妻子还是定下了王熙凤,但王熙凤有王熙凤的好处。她虽然也有一般女人那种更多着眼于后宅阴私小处的毛病,但却比一般女人要能筹善干许多,只要打消了她那种“我们这样的人家,如何如何甚至告我谋反也不怕”的无知自信,她在管家理事、夫人外交上,都实在是一把好手,虽好醋偏妒了点儿,却正好能给就算上进了许多、在美色上也依然容易出点小毛病的贾琏紧紧弦儿。
贾琏成亲前小一年,贾瑚为了避免这个弟弟落得个好好儿一个一等将军嫡长子、倒跑去谋取一个早几年一千两银子就能买一个的五品候补同知的地步——虽说在朝廷开始严密控制买卖官职的时候,贾家还能为贾琏谋这么个官职也是手段,可闹出来却不是玩儿的——贾瑚深知唐悠竹的政令可不比太上皇时好敷衍,一开始就让贾琏务必推辞贾母并王夫人的那“好意”,又自己托了忻王,与之求了个亲王府长史的位置。
虽不过从五品,却是正儿八经的实职。贾琏又是个读书骑射虽都不出色,却其实只是不足以与人拼搏挤那科举独木桥的,并非真就不学无术了的。管理俗务时尤其妥当,尤其忻王好农事,每有试验时,或自家庄子上的调配、或皇庄之上与管庄太监的协调,总不能忻王一一亲自处置的,只原也没说就指定了谁负责,只贾琏成了亲王府长史之后不足半年,就把这事儿也揽了过来,难得妥当。
忻王头上小胆八的头衔,至今在唐悠竹心里还是脱不去,但儿女都有四五个了,自然不可能一直都那么傻——也没聪明多少,但起码看得出贾琏多少还算能用,又贾家家私虽不丰厚,贾瑚却是个有钱的,便是不曾过户与贾琏,贾琏只帮忙照看分润些许,手头就不愁了;王熙凤的嫁妆也不错,她只要脑子清醒不去做那手里没有库房钥匙没有大帐本的傻瓜管家奶奶,总不至于要靠放利钱生财的地步——特别是在王熙凤将大明律一整本儿通读过两回、又听贾琏讲了许多东西二厂并锦衣卫惩治贪污犯官之事后,忻王敏锐地发现,有这么一个知道“怕”、知道什么不能做的贤内助,贾琏在银钱上头栽跟斗的可能性那要低许多。
所以在新式高效纺纱机、缝纫机的推广上,忻王就荐了贾琏。
纺纱缝纫本就多是女工做活,虽男人也能做,但有个能干的女眷帮忙看着一些,岂不是更简单?又有贾瑚和西厂诸人的交情:不说让他们帮忙销毁隐瞒贾琏犯法事,但在他犯了小事、或者有犯事迹象时,就先通知贾瑚,好让贾瑚敲打提醒之……
那样一个人就能同时管理七八个纱锭的纺纱机,那样只靠着一只脚踩、或者一只手摇着就能穿针引线,只需另一只手扶着布匹移动的速度足够均匀就能缝出最好的绣娘也难得保证的均匀线条的缝纫机……
即便朝廷命令要求,优先照顾那些因伤退役的士兵们,对于纺纱缝纫产业来说,也是一个大冲击。
作为工部下派推广、监察此事的官员,因为各种原因折了下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唯有贾琏这个在京中不显的纨绔,却难得把持住本心——多少因为那神出鬼没的锦衣卫等的震慑就不说了,但只要贾琏夫妻能始终保持这一份敬畏之心,不去为贪赃犯法之事,起因为何,又有甚要紧?
反正贾琏就这般糊里糊涂、又战战兢兢地当了官,到得如今,已经是工部一郎中,品级不高,区区从四品,可贾政恩荫为官也有二十年了,如今也不过是个从五品!
贾瑚对这个弟弟可谓尽心。他原还盘算着等自己封爵高位时,再去看那好祖母可悔不悔?看他把事情尽皆大白于天下时,他那端方君子的好二叔,可如何面对那佛口慈心的好二婶?但如今贾元春闹出那样一不小心就能连累九族的事儿来,贾瑚如何敢再等?先把弟弟捞出来时正经儿呢!
好在贾琏还算能干,又知道什么是万万不能做的,贾瑚这些年来电报电灯蒸汽机、安全炸药连珠炮的,也好歹给自己攒了个约莫可以凑个国公的功劳来。如今他不愿兑换爵位,只求弟弟一家安然和那祸害分家,唐悠竹再如何恼怒贾元春,也不至于不给他这么点面子。
何况贾瑚也不需要唐悠竹谕旨允贾琏分家,不过是求他一个分家之后,贾元春并二房其他任何人再有罪过,皆不及贾琏的恩典罢了。
如何让贾母点头分家,贾瑚自有手段。
宁国府里头那位秦可卿,不拘其生活细节如何,如今是正儿八经的镇国将军“义妹”,若是亲妹妹,这个身份论来该是县主郡君之流呢!虽是义妹不好请爵,朱秉树深知秦可卿身份,待她也委实不薄,荣国府看在眼里,便是贾母在贾珍这个比她低了两辈的侄孙身上,也不好再随意摆那般老封君的派头。
当然,秦可卿和贾琏可没什么交情,但和王熙凤关系不错,又朱秉树特特使人嘱咐她,她自然也识趣儿,贾珍有这个比自己心肝儿还要紧的儿媳开口,也没有二话。
那边厢,贾琏和贾赦彻夜商谈,不过两日,张家——也就是贾赦元妻、贾瑚贾琏母亲的娘家——就找上门来了。
嫁妆单子是其次,张太太说是“新得了稀奇玩意与老太君共赏”的那些与张氏嫁妆里头一模一样的珍品,虽打脸却不至于太要命——虽说要点儿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去动媳妇的嫁妆,可那种把嫁妆都给败光的夫家还能少了么?
要命的是,铁证如山。
☆、第 88 章
张敏和皇帝跪禀那一席话之后不过半刻钟;王怀恩一行还没出宫门的时候,永宁宫已经得了消息。
万贵妃斜倚在软榻上,轻抚着她那心肝宝贝开心果耳后软软的绒毛。底下禀事的奴婢已经吓得浑身哆嗦:“奴婢也是第一次听说……那张敏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此前半点儿痕迹也无,结果一捅就直接捅上天,奴婢们实在是措手不及……”
万贵妃却只是懒懒打了个呵欠:“知道了;回去伺候着吧!”
那奴婢如蒙大赦一般,赶紧匍匐着倒退出来;极至回了前头奉天殿,才有心思去回想万贵妃的态度——居然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急吼吼要赶在小皇子进宫前先处置了去;还仿佛略松了一口气儿的慵懒。
——可松一口气儿?贵妃殿下即便一时不好出手处置;也不可能反而松了口气儿吧?
抹抹额上的汗;那内使觉得肯定是自己惊惧过度眼花了;不敢再深想。
可事实上却是,万贵妃听说皇帝居然还有个小皇子,那是真松了一口气。
皇帝叮嘱她去清宁宫时要多加小心在意时,万贵妃就察觉出不对来。
深儿那是从还不会翻身的软包子时,就被她抱到现在这样随意宠爱一个南蛮女奴、就可能制造出一个小包子的模样的,万贞儿自信,哪怕是朱见深自己,都不如她了解他。
朱见深是如何孺慕周太后,万贞儿也是看得最清楚的一个。
从她抱着那个甚至还要靠她扶持才能勉强站立的小皇子,日日装作不经意地路过清宁宫正殿廊下,就只为了看一眼不知道为何,就算生了个还挺得孙太后喜欢的长孙、却依然不得孙太后欢心的、往往来请安三次才能进门一回的周氏一眼;到后来那小小糯糯、又孺慕生母又不敢惹祖母生气的小皇子,终于长成了能梗着脖子和母亲大臣硬顶,就为了把一个“居然敢对他的贞儿肆意妄为”、其实却不过是行使正妻权力的吴皇后给废了的男子汉,却总还是要悄悄儿躲在她怀里,小声询问着“贞儿贞儿,我是不是哪儿还是做得不够好?母亲为什么就算对着我笑,那笑里头的温度也还不到对着六儿的一半”……
万贞儿一直都知道,朱见深对自己有孺慕有爱慕,如母如姐也如妻子,但“如”就还是少了那么一点,他一直还是渴望来自真正母亲的爱。
万贞儿曾经嫉妒过,在发现朱见深为了完成周氏那几乎称得上挑战整个社会礼教的奢望,远比为了履行他少年懵懂、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长大”时许下的“迎娶贞儿为妻”的承诺,要来得坚持时。
——虽然无论是周氏独霸先帝身边位置的奢望,还是她成为深儿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件事,最终深儿都没有做到。
但起码深儿为了周氏,是坚持到诸臣于文华门哭谏许久,才不得不让步。
万贞儿非常清楚朱见深是一个多么不擅长坚定立场的人,所以她曾经很嫉妒周太后。
但这份嫉妒,在朱见深去清宁宫请安,却不知为何只是喝了一杯茶就犯困,然后在清宁宫小睡半个时辰,就能因为宫人的疏忽而踢了被子着了凉,又是发烧又是拉肚子的十分吓人;而她在按捺不住担忧、放下了才出生不过几十日的儿子去照顾深儿时,居然那么凑巧的不过两天功夫,她那个在她离开前还会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对她笑对她说的儿子,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如此巧合之后,那嫉妒就成了恨。